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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 一语天然万古新

    第七十六回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

    经过一夜一昼的赶路,齐惜文支持不住,呕吐起来。范昭遂暂住前行。张三道:“少东家,看这行程,天黑前是赶不到南京了。往前再走一里地,便是杏花村,村里有家客栈名叫‘悦来香’。悦来香的杏花酒很出名。我们运货的,常常贪图悦来香的杏花酒,便有意在悦来香留个宿头,第二天再入城。”张三现在是江阴范记车行的小车头,范昭特意要他当此行南京的领队。范昭道:“行啊,今晚我们就留宿悦来香。明儿待伯母梳洗干净,打扮齐整后,再去找伯父。”齐惜文见范昭说的不无道理,自己怀孕又反应的厉害了些,只好同意。

    真是不巧,四月初江南万紫千红,踏青的人很多,悦来香早就住满客人了。好在张三和悦来香老板伙计熟得很,好说歹说,老板答应把自己的厢房腾出来,让范昭一行住进去。范昭和齐惜文坐在三楼雅座,欣赏落日下的江南美景。店小二端上茶水。齐惜文见茶水粗劣,不禁秀眉头微蹙。红儿和墨香取出自带的茶水,煲了起来。过了一会,茶水煮好了,齐惜文摘下面纱,慢慢品茶。

    过了一会,楼梯口上来一个商人和一个书生,在范昭旁边的雅座坐了下来。商人谈起生意经:“贾兄,说起这为商之道,贵在消息灵通,你抢先一步,就能赚大钱。要论这消息,官府的邸报非常重要,官与商一勾结,白花花的银子就滚滚而来啊。所以,每一份邸报我都要首先看到,多花些银子也值啊。”

    范昭在边上默默听着,暗暗点头,心忖:不管是哪个朝代,红顶商人总是有赚无赔的,除非红顶商人的后台垮了。

    书生道:“元兄,这朝中大事,我也略知一二。听说江苏布政使冯辉祖、扬州新任知府宋逢春被皇上以贪渎之罪拿下大狱了,皇上特地从京城调来刘统勋大人来审案。”商人道:“这种大事人人皆知。扬州盐商,不知私下里孝敬了多少银子。贪字头上一把刀啊。”书生愤然道:“贪官污吏,有辱圣学圣听!刘大人厉害,秉公执法。去年湖南按察使严瑞龙,弹劾湖广总督唐绥祖,递升湖北巡抚。后被刘大人查证严瑞龙为诬告,皇上已经下旨,要秋后问斩哪!商人道:“皇上英明,这次万里红山庄失火,惊扰了圣驾,给皇上逮着惩治贪官污吏的理由了。咱们慢慢看,好戏在后头呢。”

    书生点了点头,小饮一口,问道:“元兄,这次皇上来扬州,不知孙嘉淦孙大人是不是也来了?”商人道:“这不清楚,想是来了吧?皇上可是御批孙大人随行的。”书生道:“皇上有能谏之臣辅佐在侧,天下大治可也。”商人道:“然也,孙嘉淦和刘统勋,都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咱们百姓之福。听说孙嘉淦胆敢谏言面刺皇上,比刘统勋胆子还大。象冯祖辉、宋逢春这样的贪官就该杀,咱老百姓拍手叫好。只是,湖广总督瓜尔佳塞楞额因为剃发这样的小事就丢了性命,就过于儿戏了。”书生点点头,轻叹一声。

    范昭听到此,不禁好奇起来;齐惜文也停住了茶,凝神细听。范昭问道:“这位仁兄,您刚才说堂堂

    湖广总督因为剃了发而丢了性命,真是奇了?!”商人见范昭随身带着两个美婢,猜测范昭身份尊贵,遂笑道:“这事要从三年前孝贤皇后的丧事说起。三年前,孝贤皇后薨了,皇上悲恸。按满人风俗,上主有丧事三月内不能剃发。结果呢,就有人剃发了。”“哦?”范昭越发有了兴趣,没想到在大清还有人因为剃了发而被砍头的,继续问,“大约当官当糊涂了,老是想着不剃发会被砍头吧?”旁边也有人问:“谁呀?”

    商人喝了口酒,不紧不慢道:“第一个被抓起来的是锦州知府金文醇,被判斩监侯。其实皇上倒没怎么在意,认为刑部判重了金文醇,还斥责刑部尚书。这事还没了,江南河道总督周健生也被人弹劾剃发了!这位周大人可是大学问哪,曾经是翰林院编修,兼任刑部左侍郎、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都御史、封太子少保,总管七省漕运。这样的人也剃发,皇上急了,说你这样的重臣怎么也不懂规矩呢?就把他也抓了起来。接着,湖广总督瓜尔佳塞楞额也被爆出剃发啦!皇上这下更不乐意了,说塞楞额你是满人哪,他们汉人不懂规矩怎么你满人也不懂呢?这下好,那俩人我不杀了,就杀你一个。结果就把塞楞额杀了。”

    范昭亦觉好笑,问道:“这样啊。那周健生和金文醇呢?”商人道:“周健生没死,给发配了。最便宜的是金文醇,给放了。你说他好命不?”众人听了叹息不已。范昭暗道:“老大怕是要杀一儆百,合该那个满官倒霉。所谓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人。这个商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随口就说,不怕给自己招惹麻烦。”范昭小声道:”仁兄,朝中大事说说无妨,得提防小人添油加醋,报于官府。”商人醒悟过来,道:“兄台说得是。我等只谈风月,只谈风月。”

    齐惜文听范昭如此说,转脸过来对范昭微微一笑。书生心意摇动,惊为天人,便目不转睛的看着。商人经惯了风月场,也忍不住看多几眼齐惜文。齐惜文一颦秀眉,转过脸去。商人轻咳一声,讷讷道:“看尊兄不是江宁人,莫不是与尊夫人来江宁走亲戚?”齐惜文一听,俏脸通红。范昭亦觉尴尬,避开话头,道:“小生去江宁办点家事。”商人笑道:“我们只谈风月。扬州最近有一件风月,广为流传,不知尊兄可曾听说过?”

    范昭隐感不妙,道:“不知。”商人笑了起来,道:“此等事说出来你也难以相信。江阴孝廉公范昭,在瘦西湖偶然遇到扬州颜府的千金小姐。这颜小姐可是扬州府一等一的大美人,只因眼界过高,所以一直待字闺阁。范昭本是好色之徒,垂涏颜小姐的姿色,不顾世家公子的体面,半夜偷偷翻墙进入颜府,与颜小姐私会,甚是香艳哪!”

    范昭一脸尴尬。齐惜文听得好玩,噗嗤笑出声来。红儿脸色一冷,正欲发话。书生回过神来,喃喃道:“真美呀,别说叫我翻墙,就是拿我的命去,我也愿意啊。”商人会错意,道:“贾兄高见。这才子佳人的故事就得香艳。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贾兄,你要学着范孝廉的一招半式,这辈子就没有白活了。”书生时不时的瞧一眼齐惜文,道:“元兄说的是。听说颜

    府小姐人美,诗文更美。只可惜,被范昭污了身子,亏了名节,啧啧……”

    范昭瞧出红儿生气,连忙对红儿使眼睛,暗示她不要暴露身份。红儿便隐忍下来。商人见范昭当面与婢女挤眉弄眼,以为范昭也是同道中人,继续卖弄八卦,道:“听说范昭的第一个老婆也是大美人,看不惯范昭到处拈花惹草,就出家了。现在,范昭就要娶嘉兴的张家小姐。贾兄,你看,张家小姐还没有过门,范昭就弄出这些风流韵事来,真为张家小姐可惜啊。”

    书生道:“就是就是。范昭看中颜小姐姿色,色胆包天,半夜搬来梯子,从后花园潜入颜府。哎呀,一朵娇滴滴、粉嫩嫩的花儿就这样被范昭糟蹋了。”书生和商人摇头咂嘴,一副极度惋惜的神态。

    范昭实在听不下去,又不愿意和他们一般见识,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范昭呵呵一笑,故作神秘,道:“两位兄台,你们有没有听说,当今皇上已经把颜小姐赐亲于范昭了?”商人和书生同时一惊,问道:“有这等事?”范昭严肃的点了点头,道:“范昭手持皇上的御亲金牌,去杭州救了自己的二房老婆。这事你们应该知道吧?”两人点了点头。范昭继续道:“皇上是爱玩的人,对范昭青眼相加,有许多好玩的事儿皇上不能做,就叫范昭去做了。比如……”商人脑筋转的快,接话道:“这么说,范昭半夜翻墙私会颜小姐,是皇上叫做的?”范昭用食指压住嘴唇,“嘘”了一声。书生喜道:“一定是这样。才子佳人半夜私会后花园,才够香艳刺激。哎,皇上怎么不选中我啊,美死那个范昭了。”

    商人不再怀疑,道:“这么说,范昭是奉旨翻墙采花了,那个颜小姐想不从也是不行的了。”范昭故意唉声叹气,道:“我可没说,是你们说的。”书生笑道:“哎,尊兄,此乃佳话,感谢尊兄告知。尊夫人貌若天仙,要是范昭娶了尊夫人,就算皇上砍了他的头,他也不会去翻墙了。哈哈。”范昭眉头一皱,道:“范昭哪有这等福气?!”书生道:“那是那是。尊兄消息灵通,非常人也,请问尊兄高姓大名?”范昭答道:“鄙人姓许,名时今。”

    张三走上来,道:“少东家,厢房已经收拾干净,请少东家和齐奶奶移步。”书生和商人惊得目瞪口呆。待范昭等人下了楼梯,书生一擦额头汗丝,道:“元兄,原来他与她不是夫妻啊。”商人面色沉重,想了一会,一拍额头,道:“多半是哪个大官家的公子,勾引了谁家的千金小姐,私奔了。”书生点头道:“难怪那位尊兄消息灵通,一定是这样。他自称许公子,多半也是假名。”

    范昭进屋住下,红儿问:“少爷,那两人乱嚼舌头,婢子真想撕烂他们的嘴。尤其是那个书生,嘴里假斯文,眼睛却一直偷瞧齐奶奶。”范昭呵呵一笑,道:“是我自己行为不端,才招惹了小人非议。市井小人,无须理睬。圣人说‘君子慎独”,红儿,不可在背后说人闲话。”红儿眼珠一转,笑道:“少爷是君子,红儿只是个小丫头,红儿偏要在背后说那个书生的不是,出出心头里的气。臭书生,贼书生,脏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