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乱象
细细的雨丝从天而降,被树林密叶隔断。 雨越下越大,渐渐浇醒了杨戬。 此时天色放亮,已是清晨时分。想起在倒地前最后一个画面,杨戬惊慌地跳了起来。 不知不觉他竟在地上躺了一个晚上! 杨戬一眼看见师父依旧靠在身边树上,闭着双眼,脸色平静,似乎在小憩一般,脸上还带着微笑。 他心跳如鼓,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师父?” 师父没有回答。 雨丝和着他的泪水,令他几乎睁不开眼,恍惚中,似乎师父睁开了眼,笑了一下,他惊喜地跪到了地上,拉住了师父垂到草地上的手。 一阵细不可闻的声音响起,似雨丝落地,似丝帛碎裂,似无奈叹息,似轻轻耳语,那双手在他手中,轻轻地慢慢地化成虚无的空气,如水中涟漪,如风中气息。 师父的身体在他眼前飘然而逝,消失无踪…… 师父也走了! “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还我爹娘,还我师父!” 他心痛,泪如雨下,张开了双臂,对着天空嘶声狂喊。 雨下得急了,打入眼里,眼更加的涩疼,他发狂一般瞪大了眼,手指天空,满心的痛楚瞬时变作了冲天的怒火:“总有一天,我要杀死你们,为爹娘,为师父,讨回公道!” 一腔激愤化成了热血喷出,打在树干上,触目惊心。 雨,下的更急了。 许久,杨戬终于平静下来,滑坐到地上,看着身旁已被雨淋得全身湿透饿得奄奄一息的幼犬,默默脱下外衫,将它放到怀里遮好。 他答应过师父,要努力活下去。 “我一定会活到报仇的那一天。”他坚定无比向着山下走去。 …… …… 杨戬的家在钱唐乡,位于东黎州的中部,隶属于良渚镇。 一条大河,名唤塘河,贯穿钱唐东西,东起良渚,西到钱塘江。 而邓一年辞世的地方,名为吴芳山,就在塘河下游不远处,山下村庄名为吴村。 杨戬下得山来,向村中人讨了些米汤喂给幼犬吃了,到塘河边洗了把脸,向着上游进发了。 他打算先回到家乡。 离家已有一段日子,心底深处对父母的思念已全然寄托到思乡之情上,再则,或许在家乡也能找到一些有关父亲去向的线索。 河岸蜿蜒曲折,大石错落,岸边有灌木丛林密布,微风轻拂,额上绑着的布条随着他的跳跃甩个不停。 之所以在额头上绑了这一条不伦不类而又累赘的布条,是因为在他的眉间有一道鼓起的红色小包,像被人在额头打了一圈红肿不退。 这小包按上去有些儿胀痛,不时发出阵阵灼烧之感,并且至今没有一点消退的迹象,他不得不用根布条勒住。 杨戬揣测,这难道就是师父说的送他的礼物?一个看上去像被人揍了一顿而鼓起来的大包? 师父用这个来提醒自己,时刻要努力用功,不然就老拳伺候? “呵呵呵……”想到这里,杨戬忍不住嘴角弯起,笑出了声,伤感的情绪消了许多。 …… …… 一道银光从空闪过,在青天白日之下,这道光芒不为人察觉地落到了吴芳山上的密林中。 银光化去,露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白发红颜,凄美而艳丽。 她凝视着邓一年坐化的那颗树,眼眸中凝满了泪水。 良久之后,女子抬手,身形微动,又化成银光纵上天空,向南穿行,一直飞到了南域角林山下,才显出身形来。 地上卷曲着一个黑衣男子,看那僵硬之态,明显已死去多时了。 白衣女子俯身查看,入目之处,见到他的面容,不由吃了一惊:“陆萨?” 她抬手放在陆萨额头上,神念扫过,面容上的惊诧愈来愈浓郁,不由喃喃自语:“他怎会出现在这里?这伤……” 晴空之上,暗云涌动,遮天蔽日,似有风雨将要来临。 一个黑色的巨大影子咆哮着从云间落下,那是一只凶恶狰狞的黑豹,豹身上坐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浓眉大眼,器宇轩昂。 随之有十几个黑衣人也从云间落下,围住了白衣女子。 “你是谁?竟敢杀害我司魂殿主人!” …… …… 凌霄殿上,宝鼎生烟,仙气袅袅。 殿外云雾弥漫,水声叮咚。 仙帝不悦地看着殿下群仙:“谁敲的惊神鼓?” 一个全身雪白盔甲威武威风凛凛的大将,脸色略有犹豫不安,步出列来,躬身道:“陛下,是臣有本启奏……” 仙帝一见是他,就笑了:“原来如此。可是那角林山有消息了?邓一年除妖一事可还顺利?” 李天王道:“陛下,臣接到回报,称角林山出现九峰王和司魂殿的两方人马旗号,臣恐消息有误,已着人再查。” 殿下群臣哗然,交头接耳。 仙帝一愣,继而大怒,脸皮涨得通红:“九峰王?蒙鼓?司魂殿?陆师叔?他们来凑什么热闹?” 辛眉蹙眉道:“陛下,此事恐有误会。” 仙帝“哼“了一声,想说:“你这师兄,可不是什么善类。” 话到嘴边硬生生忍住,道:“李天王,那妖王与阴鬼王可还在南域?”
李天王道:“前去查探的兵士并未见到妖王与阴鬼王的踪影,倒是听说一件事情,臣心下颇感意外……” 仙帝深恨他拖拉吞吐,急不可耐地道:“快说吧!” 李天王道:“据说邓一年盗走司魂殿镇殿之宝阴阳幡……司魂殿主陆萨与之理论,反被他杀死,而邓一年自己也身受重伤。目前陆萨之子陆非谦与陆萨义子盘都正在南域一带四处寻找邓一年下落,还声称要上天庭为父讨说法……” 仙帝脸色大变,殿下群仙震动,议论纷纷。 司魂殿与仙庭同为仙宗创设,并不受仙庭辖制。麾下拥有资格极老的一百多位正品上仙,实力不容小觑。 李天王又道:“方才臣已赶去南域,却并未见到邓一年,倒是见到了帝师洞玄上人。” 仙帝吃了一惊:“洞玄上人?她去那里做什么?” 李天王回道:“具体情况尚未查明,似乎洞玄与司魂殿言语上有些不和,双方而今正在对峙之中。” 南昆头大不已。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所有人都凑到了南域去? 仙后道:“原来师父是去了南域……陛下,我昨日曾去看望师父,她当时命我在代她镇守留云洞,我见她匆忙,就没细问。” 南昆胡乱点了点头,问李天王道:“可曾派人寻找邓一年下落?可曾查出为何邓一年要盗取阴阳幡?” 李天王道:“不曾。臣也只是刚接到的消息。” 仙帝道:“众爱卿,对于此事可有何谏议,不妨说来。” 群仙面面相觑,继而纷纷将眼光投向姚天王。 一个月前,正是姚天王提议请邓一年出山除妖的,而今出了这么大事儿,理应由他来说上几句。 姚天王如坐针毡,不得不出列道:“臣有罪,不该举荐邓一年出山除妖,请陛下降罪。” 仙帝不悦,环绕一殿仙臣,道:“罢了,我问的是有何谏议,不是欲图问罪,难道偌大仙庭上下数百仙家,竟无一人可以拿出对策来?” 姚天王战战兢兢道:“臣有若干见解,只是怕陛下降罪……” 仙帝沉着脸道:“快快说来,言者无罪。” 姚天王道:“此事千头万绪,先应派出一人以调解洞玄与司魂殿不和的理由,弄清楚具体缘由。其次,确认阴阳幡现今在谁人手中,最关键的一点是,找到邓一年的下落,若无法找到他,找到他徒弟杨戬的下落也是一样的。” 南昆点头:“就这样办。” 姚天王松了口气,一抬头,正好迎上了仙后的冷淡不快的双眸,不由心里打了一个突:“坏了,我又说错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