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是磨练还是屠杀？
开真匆匆走入总坛议事厅时，其他大祭天师都已到场，看他们的神情，似是刚结束一场争论。 云鼎坐于厅中上首，见他来了，微微点头，拿起身畔几上一封卷轴，道：“这是我刚收到的陛下的密函，他们都看过了，你也拿去看看吧。” 开真一路上都在想恰好自己刚捉了那沙虫人没几日，怎么沙虫人就暴动了，有那么巧么？刚才进来见众人欲言又止，像是正在谈论自己的样子，心里已有不安，闻言忙接了过来，展开一读，顿时脸色刷地变了。 这事果然与他有关。 确切的说，与他捉的那个沙虫人有关。 数千沙虫人从中原州腹地潜行地下千余里，突然出现在驻守在京都城外的青峰营营地里，杀了领军的徐都尉，将营中一千人兵士连同前去视察的尤将军一并拿下， 皇帝陛下另派了尤将军的嫡系部属风雷骑和铁卫军去营救尤将军，却被沙虫人打得溃不成军，伤亡过半。 随后沙虫人派出使者，进入京都，递呈两幅画像，一张是那个沙虫人的画像，一张是那个修道者的画像。。 宫里那位通晓许多种族语言的史官与沙虫人使者进行沟通，了解到了沙虫人的意图。他们想用尤将军和一千个兵士，换取被画像上那修道者捉去的一个同胞。 所有人都认出了画中人身上所着的衣衫，正是朝阳峰大祭天师的服饰。 皇帝陛下本人对谁捉的那个沙虫人不感兴趣，对他的生死更是无所谓的态度，他也毫无接受沙虫人条件的打算。 数千年来，沙虫人一直都是京都上流社会乃至天下富贵人家的盘中之物，他们有什么资格来讲条件提要求？ 按照皇帝陛下的意思，请天道教总坛的祭天令以及各位大祭天师立刻出马，将这群不知死活的沙虫人全都杀了，以免天下人耻笑堂堂帝王之尊，王室之贵，竟要受这卑贱的妖物裹挟。 开真肃容将密函卷好，依旧放回几上，缓步走回自己位置上坐了。 云鼎环视众人，清了清嗓子，道：“如何，各位都已经明白事情经过了吧？有何建议？” 在所有大祭天师中，云逸资格最老，此番依旧是他抢先表态：“令师身份贵重，不必为此等低贱妖物劳烦心力，只须派我等几人前往京都，即可将此事压下。开真师侄，你说是也不是？” 开真进来前，他们几人正在发泄对他的不满，言下之意都是针对他的，都说好好的你跑中原州腹地去弄什么妖物，搞什么创新，随地抓一只妖狐不可以么？不过当着面，这话却不好说，云逸只能点名开真以示不满。 开真一愣，忙点头道：“师叔说得极是。此事因我而起，是我一时疏忽所致，我愿即刻出发，将功折罪。请令师允准。” 见他如此态度，云逸反倒不好说什么了。云鼎微笑道：“开真师侄何必如此自责。那沙虫人乃邪魅妖物，本该当剿除干净才见得我天道鸿威，大义凛然，杀上一个两个又有什么打紧。只是……” 他皱眉沉吟道：“……难道你们都不觉得这事透着几分古怪么？沙虫人一直智力低下，愚钝蠢笨，这次怎么知道潜行地下，突袭青峰营，还晓得以人质要挟？” 云逸哈哈笑道：“令师多虑了。这或许根本就是巧合。再则，朝廷兵士，大多数修为不高，并未在朝阳峰上进修道法，真与沙虫人一对一rou搏起来，未必能占上风呢。” 云鼎微微点头。这一点倒是实情，那些兵士虽然身强力壮，多数都在各地教馆学习过，但习练的都是一些最基本的吐纳之法，连修道的门边都算不上摸到，仅凭rou体之力，确实不是凶猛迅速的沙虫人的对手。 根据他的估计，五千沙虫人，只需要三四个大祭天师带同教中的数十个祭天师前往，轻易就能摆平。 但皇帝陛下的面子，也不能完全不给。 自他接任祭天令以来，朝廷又追加了三处田庄给朝阳峰总坛，教里每年的收入已达到上百万两银子。皇帝陛下和后宫两位皇后对他的个人馈赠也未断过，前不久还从彭皇后那里得了一袋苍甸州异果火灵果的种子。 他决定亲自出马，带云逸、开真等五位大祭天师前往京都，以示对皇帝的尊重。另留四个大祭天师在朝阳峰上守护总坛。 开真见机提出，此次剿除沙虫人并未有多大的危险，是一个磨练弟子的好机会，带一些在筑基敛神境界以上的弟子前去观战，若有机会不妨让他们下场历练一番，以便增长他们的胆色激发他们的潜力。 这个建议众人深以为然。 道学院的弟子，原本不是这些大祭天师教授的，近日有所接触之后，他们才发觉，从五组弟子一直到一组弟子，全部都缺乏实战的经验和胆魄，叫他们背口诀写符文练法宝做药丸，个个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真面对那些长相稍微凶些的妖物，个个蔫头蔫脑战战兢兢。 “……长此以往，天道终将沦丧，大义岌岌可危！”云逸说得痛心疾首，一滴泪在眼里使劲盘旋就是落不下来。 云鼎见众情汹涌，当下也不说什么，这事就这样定下了。 众人散去，云鼎也离了议事厅，径直来到藏宝室。 他从袖中掏出龟背木甲和月光银盘放回原位，心绪极为低落，周遭所有法宝的宝光都无法使他打起精神来。 数日前他去往神兵岛，找到了神工岛主韩寒山，出示了龟背木甲和月光银盘，让他帮忙鉴定下。 当今天下，几乎所有教派都源出天道教。这神兵岛却是一个唯一的例外。它不尊天道，不奉神仙，只供自家的开山祖师无名子。神兵岛擅长冶炼法宝，分为东西两岛，西面神工岛，东边仙兵岛。 韩寒山可说是当世第一巧手，经他的手锻造出来的法宝，品质出色，属性极佳，因此登门求他制作法宝的人多如牛毛。 韩寒山一见那龟背木甲和月光银盘就楞了，拿在手中爱不释手，仔细把玩，足足端详了半个时辰，才得出一个结论来，这两个法宝，都是上古时代的造化异宝。 龟背木甲原属于鳌族所有，名为“逐浪”，是鳌背上的外壳制成。月光银盘来头更大，赫然是龙族的“乾坤镜”，以龙鳞制成。 云鼎闻言失望至极。 上古时期，天地各大种族都拥有造物之主赐给的造化异宝，像人族的灵煞、焚天，龙族的乾坤镜，狐族的玲珑丘、鹰族的雷云翅等等。 这些造化异宝，都只能有各自的种族驱动，例如灵煞和焚天，就只能由人族使用，乾坤镜，只能由龙族使用，雷云翅，只能由鹰族使用。 云鼎是人族，岂能用得上鳌族和龙族的法宝？只能怏怏而归。 一屋子的法宝，在失落的云鼎眼中，都成了逐浪和乾坤镜的陪衬品，不值一文。 世间人都是如此，最爱的东西，最爱的人，若是得不到，一时之间眼里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其他人的好。对云鼎来说，此时除非有灵煞、焚天，否则这情绪真难高涨得起来。 此番前往京都，看来只能照旧用那老旧得可憎的祭天令尺了。 …… …… 顾生威的消息总是很灵通的。得知要前往京都观摩师尊们剿除沙虫人的战役以磨练心志胆色，他十分兴奋，立刻冲来找杨戬。 可惜杨戬听了这消息之后，却不怎么欢喜，他关心更多的反而是沙虫人暴动的原因。顾生威见不得他无精打采的样子，兼且午后就要出发，也就懒得做他思想工作，急匆匆走掉了。 “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为了救那个自杀的沙虫人才暴动的？”杨戬蹲下身，问二郎。 二郎自顾自叼起好不容易捕来的小雀儿，躲到一旁玩耍，这些是大人的事，小狗不需要考虑。 杨戬皱眉寻思起来。顾生威并未说明沙虫人为什么暴动，也未说明目前京都的情况，他只能想象一旦云鼎等人到场，形势将会有什么变化。 沙虫人人数想必不少，战力如何却要打个大问号。从那个自杀的沙虫人来看，他对开真毫无攻击和还手之力，最多只是皮粗rou厚一些，至于什么灵力什么修为，基本上等于零。若每个沙虫人都是跟他一般，那局势只能一边倒向云鼎这一边。 到时会是什么情况？恐怕那时将有一场大规模的屠杀血淋淋陈现眼前！最后所有暴动的沙虫人，恐怕都会沦为人族美餐吧？ 想到此处，杨戬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这个结果，这个画面，想想都觉得残忍，他怎能看得下去？得想个法子避开才是。 时间过得飞快，出发的时辰一下就到了。 六组弟子们刚入门，根本不用去，五组弟子有半数还在练气培元境界，必须留下。其他四组弟子以及被开真通知到的五组弟子，都聚在道学院大门前，极为兴奋又极为紧张地等着师尊带他们去往总坛大挪移法阵。 五个大祭天师都在清点人数，他们分别带队五个组弟子，开真带的是五组。 “禀师尊，我十分不适，能否不用去了？”杨戬哭丧着脸，捧着肚子，脸色又白又青。为了达到这种马上就要倒下昏死过去的效果，他吃了三株闹夜草，现在肚子正绞疼得厉害，可不是装出来的。 开真脸沉了下来，瞄了他一眼，忍耐着怒气道：“哪里不适？”转念想到会不会是有人陷害，立刻狠狠瞪了一眼夏洛业，冷声道：“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么？” 夏洛业心里大怒，这回他真是冤枉的！ 杨戬摇头，刚要说话，一个带着清新药香的东西扑地飞入口中。 随之开真冷冷道：“吞下去，这是白林解毒丹。有我在，你死不了！” 杨戬暗暗叫苦，在他的注视下，只好咽下药丸。 好不容易队伍整合完毕，就要出发时，却又出了状况。 “师尊，我们也要去！” “我们也要去！” 从道学院门里一下涌出四五个女弟子来，呼啦一下冲上来跪在五个大祭天师跟前。 领头的却是尤青青和藏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