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母子的心结
密室之中，凌风注视着法坛上的橙红宝石，神情冷肃。断臂处伤创已然包扎好，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 “……我那法宝焚天可不是吃素的，逼急了我，一把火烧死他们两个也不见得是一件难事。” 听着杨戬淡定的语声传来，凌风渐渐握紧拳头，脸色铁青。 恰如杨戬所说，一旦破了阵眼，即便身边有着吸取了至少三个万年上仙道行的任重做帮手，真将杨戬惹毛了，祭出那个葫芦来，那种浩浩荡荡的火烧过来，任重能挡得住么？ 换而言之，他已经因为判断失误，丢了一臂，若再判断失误，恐怕丢的就得是小命了。 想到原本稳cao胜券的偷袭，最后变成这样一个结果，这一刻他心里充满了愤怒。 他母亲娥葵孕育他时尚且是个凡人，因此天生注定了他的出身就只能是一个凡人。即便是出生于仙界，也不过是比普通凡人资质略好，拥有五行丹田，如此而已。因此，凌风只能按照凡人方式修炼。另一方面，娥葵生性好强，察觉到自己初登仙界，身边带着一个婴儿实在妨碍修行多有不便，因此凌风一出生便被送回生父凌雪身边。 偏偏凌雪是个器量极小的男人，一直怨念娥葵乃是因为偷食了他得到的百草飞仙丹才成功升入仙界，因此对娥葵把孩子送回凡间来颇有微词，屡屡在年幼的凌风面前数落娥葵凉薄负义，不遗余力地在儿子心中种下对母亲的怨恨。 一直到断气的那一刻，凌雪向儿子说的依旧都是娥葵如何对不起父子二人，自己如何因为牵挂娥葵而走火入魔，若是有那百草飞仙丹就不会有如今这种升仙失败的下场云云。 幼年的凌风，对母亲充满了刻骨的怨恨不满，对升仙之路也充满了恐惧。直到他长大之后，心智成熟，道行精深，这份怨恨与恐惧依旧深埋心底，不能或忘，成为他修炼道路上一个最大的心魔，哪怕是即将突破格物通达境界升入归虚天成，他依旧忘不掉母亲对他们父子二人的辜负，更忘不掉父亲破境升仙失败的凄惨结果。 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升仙之路功败垂成，陷入魔魇苦苦挣扎，用了一百年的时间才勉强脱离出来，从此变得性情更加偏激乖张，终于弃了正道的师门功法，偷偷修行柔然族的蛊术，欲图以此来锤炼出一个不死之身。 娥葵一出现，其实凌风便已认出了她。之前他未被锦唐的天心香控制之前，就已对娥葵动了杀机，只是碍于自己的道行与娥葵相比差距太大，并且有张震等人在旁盯着，因此不便明目张胆地动手。待得中毒之后，又碍于杨戬对娥葵的维护，不得不强行克制自己的杀意。 等到了局面得到控制，锦唐自毁，任重逃走，凌风立刻便动了心思，借口要阻止任重破坏阵眼，独自一人找到任重并成功控制住了他的心智。 找到任重之后，凌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令任重带自己寻到了阵眼所在密室。他通过这颗橙红色的天眼石找到了被困某处密室的陈焰，也发现了同处密室的另两具尸骨。 这两具尸骨便是六年前失踪的太真前掌门和杨术的师傅。而陈焰已然被锦唐以灵煞吸走全部灵力，奄奄一息坐以待毙。 考虑到杨戬的体能强横，凌风自问在不使用任何灵力法术的情况下，如果双方正面对敌，自己没有任何胜算，因此决定以蛊术偷袭。 他亲手杀了陈焰，并在其身上下了一种邪门蛊物——噬血乌木蛊。 这种噬血乌木蛊，其实并不好用。虽然它可以使得中蛊者在数秒之内全身僵直，血黑如炭，但因这种蛊虫寄生于被微火炙烤焚烧的尸体之中，它带有浓重的焦臭之气，极容易引起敌人的戒备。 但凌风之前跟杨戬娥葵一起联手对付锦唐任重，几乎已经将所有毒性强的蛊虫都用尽，现下身上所剩有用的只有噬血乌木蛊与冰蚕七伤蛊，要同时对付杨戬与娥葵两人，只能勉强将这乌木蛊拿出来派上用场。 按照凌风的计划，杨戬会先检视陈焰的尸体，在检视之时，乌木蛊暴起突袭，他必定无法闪躲。与此同时，任重以郭飞所留铁锏补上一记，任是杨戬再怎么机灵似鬼也难逃重伤下场。 对于娥葵，他准备了冰蚕七伤这种至寒毒蛊。这种蛊虫属性阴寒，一旦入体，瞬间便能释放寒毒，侵入肺腑经脉以及骨髓，凝滞气血，生出无数毒血块，使得中蛊者放不得一点气力和法术来。 等到杨戬与娥葵都中了蛊受了重创，再要杀这两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 谁曾料想杨戬入了密室，首先看的竟然是那两具尸骨，查看陈焰尸体的竟然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娥葵。更没有想到的是，像冰蚕七伤这种至寒毒蛊竟然无论如何都进不得杨戬身体，这也是他修行蛊术数百年来前所未见的。 而最最想不到的是，杨戬眼见得蛊虫即将袭来，非但不躲，反而出剑将自己的手臂斩断！ 这一刻，凌风欲哭无泪，怨天怨地，深陷执念而不自知，一门子心思全是如何再出奇招，将杨戬放倒，将娥葵杀死，在她临死前一一细数她的罪恶过错，一扫数千年来的愤懑抑郁。 若是他并没有中那天心香的毒，他自然会意识到杀死娥葵这件事是有多么的困难多么的违背天意，因而会自然而然立刻将阵眼毁掉，带着任重从此处离开。 但偏偏方才娥葵给他解药时，他因为心生诡谲而拒绝服用。 人生总是如此，偏执一念，终究会令人走上歧途，一旦迈出了第一步，就无法回头。 凌风阴沉着脸掏出了那个子母匣，摩挲着上面的繁复花纹，沉吟想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步可走了。” …… …… 另一处密室之中，娥葵将自己与凌雪凌风父子这段纠葛一一细述于杨戬，最后长叹一声，幽幽道：“我早知道，他们父子俩对我怨恨极深，偏偏我心高气傲，不愿解释和请求他们的谅解……” 杨戬侧目以视，眼光中尽是不解：“你说你之所以能够升仙，是因为你偷吃了凌风父亲的百草飞仙丹？” 娥葵面带愧色：“是。当时我一味争强好胜，一心求仙，眼见师兄得了仙丹而我没有，我心里不平，便趁他斋戒净身之时匆忙偷了仙丹。其实那时也不信仅靠着这颗仙丹就能飞仙……” 杨戬默然。 娥葵苦笑着道：“我知道你心里对我这等行径不能苟同，即便是我自己，这几千年来，又何尝不是活在愧悔自责之中呢。” “是么？”杨戬一笑，直接道：“你若愧悔自责，岂会连儿子都不管不顾，只想着自己修行得道？” 听了他这刻薄的话，娥葵也不恼怒，苦涩地道：“我不是天道教弟子，在仙庭并无背景靠山，而仙庭注重排资论辈，对新升仙的人并没有如何扶持照顾。我若庸庸碌碌毫不进取，就只配做一个开采灵矿的仙庭兵丁罢了。那样一来，升仙又有什么意义呢？多活几百年，这几百年全用来开采灵矿，服侍听命其他品级更高的仙人，这种生活有什么意义？” 杨戬大笑：“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偷吃仙丹妄作小人？” 娥葵静静听他笑了许久终于安静下来才淡淡道：“谁说我知道的？若没有亲身经历，我怎么能知道费尽心机升入仙界，原来只是为了服侍他人看他人脸色？” 杨戬一窒，这话说得不错，仙界的一切，对于凡人而言是多么的神秘美好，世间所有修道之人都像娥葵一样，以为一旦升仙，就可以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可以洪福齐天万事大吉，谁能想到，其实仙界不过是新的一个弱rou强食的世界，实在比凡间美好不了多少。 而最可惜可叹的是，在凡间，一个人假如不甘心接受世间的规则，可以选择避世，没有人可以干预，而一旦升入仙界进入仙庭，避世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要么逆流而上成为仙上仙，要么逆来顺受成为人下人。这就是仙庭法则，被冠以天道之名。敢于违反仙庭法则的，都不可避免要受到惩罚。这其中最典型的例子，便是杨戬的母亲陆瑶。 想到此处，杨戬胸口如压了一块大石，直想破口大骂，狠狠摇了摇头，不去多想，问道：“假如凌风对你始终不能谅解，誓要杀了你才肯罢休，你难道便任他宰割？” 娥葵呆呆想了好久，叹息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也罢，待你伤势好转，我便带你去找他，你把心里话直接了当告诉他，至于他若是对你要打要杀，我自会护着你，不会让他如愿，”杨戬道，“只是若他骂你，我就不插手了。” 娥葵心有余悸道：“他怎会听得进我的话，再者他会使蛊术，若再有什么厉害蛊虫放出来……” 杨戬不以为然：“这一路下来，他放了总有五六种蛊了，方才偷袭我们俩，像是志在必得，想必是他手上最厉害的了。我便不信他还能拿出什么新花样。” 娥葵默了一默，她也不傻，杨戬所说她自然也想到了，只是，她最担心的其实不是凌风的蛊，而是杨戬的剑。方才他一怒之下斩了凌风的胳膊，若再一怒，会不会连他脑袋都砍下来？ 只剩下五千字了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