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信鸽
没有星,看不见月。 只有一条长街和寂寂灯火。 大概没有什么人会喜欢在这种天气上街闲逛,廊桥至长街是燕城最繁华的路段,现在却只有零散几人匆匆走过。 雪似是又将落下。 新雪大多都还未被踩踏,屋檐下的是一连串犬牙似的冰柱,在灯火的照耀下,影子投射在墙上显得狰狞而可怖。 宇文夏已有种莫名的预感,这几日将落下的绝不只有雪,还有血! 燕城的居民仿佛也有了这种莫名的预感,一到了晚上家家户户门窗都紧闭着,就连灯光都很少透出。 宇文夏慢慢走在前面,第五小楼慢慢跟在他的斜后方。 他们两人之间,似乎总保持某种尴尬的距离,却又仿佛有着某种奇怪的联系。 他们很久以前就已相识,但见面的次数却又少的可怜,可又偏偏是这寥寥的见面次数却让他们的关系继续升温。 第五不上,也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她心里一直都有块阴影,是一块仿佛已经忘记,但又确确实实留在记忆里某个角落的阴影。 重生至现在已有了十七年的岁月,她将以前的大部分前世的记忆和一部分的人格都封存在了这一部分的阴影中。 这是她无意识也是大脑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毕竟无论是谁经历过这种离奇的重生和经历,在人格方面总是会出现某种分裂。 但正是这一块阴影塑造了她现在并不完整的人格和不完整的记忆。 只有在梦中忽然惊醒的时候,她在恍惚间才似乎能感觉到这块阴影仿佛是在不安的悸动。 长街寂寂,廊桥寂寂。 两人走进廊桥,雪果然就已落下。 廊桥里居然挂了寥寥几个灯笼,虽不太亮,但也足以看清对方的面容。 “这天,似乎更冷了。”宇文夏面露傻笑,他走在前面,却时不时的回头看向第五小楼,似乎是在找点聊头。 他在其他人面前也算的上冷峻高傲,在青楼也能做到风流潇洒,但却在第五小楼面前,总是不停的露出傻笑,不论是智商还是情商都似是掉了几个层次。 “是有点吧。”第五小楼瞥着他,又道:“那又怎样,反正我很少会感觉到冷。” 就像火不会感觉到热,冰也不会感觉到冷,她现在的体质就像是一块沉浸在森寒剑气中的冰块,拿着剑时她很少会感觉到冷,因为她自己本身就是冷的。 宇文夏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不禁回头道:“你不会感觉到冷?” 第五小楼捧起手中的剑,又抬头看着他,道:“你若是拿着这把剑,你也不会感觉到冷的。” 宇文夏当然领略过阿吉剑的剑气,所以他闭上了嘴,所以又没了话题。 廊桥的灯火渐渐远去,现在在两人眼前的是灯火通明的神捕府。 已走到大门,宇文夏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来?” 第五小楼看着他,淡淡道:“不知道。” 她虽不知道具体,但也能猜出个大概,只不过看着宇文夏一副‘这件事必须要我来解释’的表情,她果断还是回答了不知道。 宇文夏吸了口气,想了很久,就仿佛要长篇大论一番,可嘴巴一张却只说出了一句话:“有人像找你找你麻烦。” 第五小楼道:“想找我麻烦的人可不少。” “这个想找你麻烦的人可以绝不是一般人。”宇文夏凝视住她,目中带着关切之色。 “不是一般人?”第五小楼轻笑道:“不是一般人还找不起我的麻烦。”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江湖排名,但第五小楼已对自己的剑法非常有信心,暂不说天字榜,地字榜前三她相信自己绝对有实力榜上有名。 自信和自负本就只有一线之隔,稍不注意便会将两者混淆在一起。 她现在显然已分不清自信和自负,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究竟有多么的可怕和危险。 也许只有真正失败的时候才会让她清醒一点。 宇文夏似是看出了这一点,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对现在对你的实力太过于自信了?” 第五小楼笑着不语,好像是在默认,又好像是在嘲笑。 嘲笑他为什么要问这种明知故问的事情。 初入江湖的人总是年轻气盛,真正的老江湖无论对什么事都会全力以赴,这种经验是看再多的江湖志的新人也无法学到的。 宇文夏看见她这幅神情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推测,他皱着眉,满脸凝重之意,正打算开口好好跟她聊聊。 这时候,宇文夏眼角的余光看见屋内忽然有一人飞掠出来,于是他只能闭上嘴,侧身看着这人。 这人显然是鸽组的人。 他掠到宇文夏身边,在宇文夏耳边低语了几句。 鸽组的人说悄悄话的本事显然是非常一流的,第五些什么,她只好看着宇文夏,只见他脸上的表情,立刻露出吃惊之色,吃惊渐渐变成了凝重,最后他皱着眉向第五小楼走来。 神捕府的事第五小楼本不想多问,但看见宇文夏走来,也就只能听着。 宇文夏并不打算透露太多,他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皱着眉道:“今晚你就在这住下吧,我晚上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他又看向鸽组的人,道:“你带着这位姑娘寻一处安全的房间好生住下。” 这人立刻躬身应下。 宇文夏点点头,回身纵步。 第五小楼立刻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叫我!” 这句话刚出口的时候宇文夏就已纵身跃起,等这句话说完他都已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这一套轻功也不愧于飞鹰之名,提身纵步飞出三丈之远,比起血衣楼刺客的轻功也仅仅只是稍许逊色。 望着他纵身离去的背影,第五小楼不免有些担忧。 鸽组那人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忧,微笑着道:“姑娘不用太过担心,飞鹰大人只不过是有些急事,绝不危险。” 听到他既然都这么说了,第五小楼不禁轻舒了口气,只是双眉却还皱在一起,她看向那人勉强笑道:“那就,劳烦这位大人带路了。” 这人走在前面,笑道:“既是飞鹰大人的朋友,您叫我信鸽便可。” “信鸽?你是不是专门送信的?” “事实上,鸽组每个人都是送信的,名字不过是个代号。飞鹰大人不也是不会飞吗?” 夜已深。 第五小楼躺在床上睡的很浅,阿吉剑就被她放在身边能最快拔剑的地方。 这是她最近在培养的习惯,毕竟出门在外闯荡江湖,这些自卫的习惯一旦养成,说不定就能在危机时刻救自己一命。 屋外忽然传出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她忽然惊醒,立刻辨别出这是连城的脚步声。 脚步声渐渐临近,突听见“吱呀”一响,是隔壁房间房门打开的声音,接着就只听见人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的声音。 第五小楼隐隐能听出连城脚步声中的烦恼和焦急。 难道他和宇文夏烦恼的同一件事? 想到这,她忽然睁开了眼睛。 脚步声逐渐停住,最后就是人重重倒在床上的声音。 夜更静。 隔壁间沉稳的呼吸声都清楚的传进第五小楼耳中,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似将睡下。 但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阵很急的脚步声子院外急驰而近。 如此夜深,若不是非常重要且紧急的事,绝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打搅连城。 她刚坐起身,就听见了连城沉稳的声音:“找到了吗?” “鸽子全都放出去了,还未找到。” “鹰呢?” “大部分还在巢里。” 隔壁间一阵沉默,然后就听见推门急驰而出的脚步声。 第五小楼拿起剑,赤着足跳下床,顺手披上一件衣裳,便也推门跑了出去。 外面已没了连城的身影。 任何人都能看的出,神捕府出了大事。 她现在心实在太乱,只想找个人问清楚,若是能让自己帮上一份忙也再好不过了。 第五小楼赤着足,走廊上的木地板冷的像冰,冷的刺骨。 没有风声,听不见人声。 此时的神捕府寂静的有些可怕。 她没走出多远便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这道身影就伫立在走廊的尽头,看起来就像是一直站在这里等着她。 第五小楼眼前一亮,立刻喊道:“信鸽。” 信鸽没有回答,依旧站在原地。 她不得不走近几步才看的清信鸽的,信鸽那张依旧微笑着的脸,他笑起来就仿佛是带着一张面具。 灯火不近也不远,信鸽恰好就站在阴影之中,阴影将他脸的上半部分拦住,第五小楼能看见的就只有他微笑着下半张脸。 他脸上全无笑意,咧起的嘴角就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拉起,显得非常诡异。 这是一种只能在死人脸上看见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