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栗子
越城虽是个偏远城市,但要找个比茶馆还要人多话杂的地方,恐怕还很少。 第五小楼在拐角处驻足,瞧着那两人围着茶楼兜了一圈,最后只能踮起脚,侧身慢慢挤进了这家茶馆。 这茶楼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像这座城一样,现在已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 虽说也有人坐着慢慢品茶,但更多的还是些站着一边聊天一边饮茶的人,茶楼中传出来的喧哗声远远的就能听见,简直要比婚丧嫁娶还要来得更热闹些。 所以第五小楼并没有急着进去,一来是以她这种小身板想挤也挤不进去,二来是因为只要蹲在茶楼大堂的窗户旁边,就能听清里面嘈杂的声音。 虽听得不太清楚,但也聊胜于无。 她这三年来,虽已将那几个对她亲人的死,负主要责任的“大人物”一一铲除,但对越明帝的了解,还是和三年前一样多。 她只知道越明帝是越国现在的皇帝,至于别的事,她几乎完全不知道,也根本无处知晓。 “皇宫的布局如何?” 第五小楼不知道。 皇宫外那一片几丈高的漆黑色城墙就已让她断了飞身而入的念想,那越王就好像是知道有人想杀他似的,每个进皇宫的外人都要扒光了搜身才让进去。 她自然不会让别人扒光她的衣服,但也不能没带上阿吉剑就想进去杀人。 “禁卫军究竟有多少人?又有多少江湖高手在其中任职?” 第五小楼也不知道。 也就在前几天她在城墙边散步的时候,竟看见有人在城楼间纵身飞跃,就似是在踏空而行! 那人轻功之高,给她留下的震撼,已让她这几天都睡不好觉。 第五小楼的轻功是什么水平,她自己还是很清楚的,虽然也着尝试追踪这人从皇宫中飞出来的身影,但仅仅转过一个拐角,就看不见那人了。 连吃灰的份,她好像都赶不上。 “越明帝如何安排作息时间?他平时都待在什么地方,每个地方待多久,平时见的都是什么人?” 第五小楼还是不知道。 皇宫的布局图自然是不可能流传出来。 皇宫内一共有大大小小一百九十九座房子,而越王的妃子也有近三十人,越王晚上会去找哪位妃子,简直就跟掷骰子一样无法预测。 这人就好像一只缩头的乌龟,永远躲在龟壳里,连手脚都不愿意伸出来。 她无从下手。 她也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她已在窗户下竖起耳朵蹲了很久了,可还是没有收获一点有用的信息。 当然这也不能怪她,有身份有消息的人大多都坐在大堂中央,而靠窗台的都是些凑热闹的野路子,聊来聊去全都是关于“风无道对战燕鸣”的赔率问题,企图从庄家开出的赔率数字中,研究出什么蛛丝马迹。 眼看着再听个一天一夜也听不完他们的分析,她索性换个窗口蹲下,谁料这边的人竟然在聊青楼,聊得倒是有声有色,学得也是有模有样。 第五小楼虽面无表情,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小脸却已有些发红了,幸好这地方在一处没有灯的死角,也不用担心有人会看到她窘迫的模样。 可就在她欲起身走人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贼兮兮又有点贱贱的声音。 “喂......你谁啊,怎么占了我的位置,先来后到你懂不懂?” 这人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喂”字刚一出口,第五小楼小脸从微红突一下变得惨白,立刻握剑回身,冷冷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这人拿着包糖炒栗子,好像也有点吃惊,等了一会,见第五话,才道:“看着我干嘛,占了我的位置不说,难道还想打我不成?” “这是你的位置?你又是谁?” “我方才有些累了,去买点糖炒栗子吃,谁知道这位置一下就被你给抢了。”这人扬了扬手里的糖炒栗子,“你叫我唐栗子就好了。” 这时候他的面容才从阴影中露出来,露出了他满脸麻子的马脸,所以第五小楼只是瞧了他一眼,就已偏开视线,故意不去看他。 至少她还不会瞪着一个麻子的脸左看右看,更可况是在偷听的时候被人抓了现行,就算是被同行抓了也难免会觉得有些尴尬。 “你也是...”第五小楼干咳两声,仔细想了想,还是换了个比较好听的词,“来打探消息的?” 唐栗子道:“不是。” 第五小楼道:“啊?那你是?” 唐栗子挺起胸膛,道:“我是来偷窥的。” 看他一点也不在意那个“偷”字,说得顺口无比,就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个“窥”字明明可以用“看”字代替,可他偏要说得这么猥琐。 第五小楼吃惊道:“偷...偷窥?” 想不到这人还要大胆些,连一点做贼该有的心态都没有。 唐栗子也不理她,大走到窗前,将蹲在地上的第五小楼也一把拉起来,道:“你蹲在这又听不清楚,还不如站起来仔仔细细看个明白。” 这哪是偷窥? 这明明就是正大光明的看! 靠窗坐的那一桌人忽然发现窗户外多了两个人,正想问问有何贵干,突又看见那个麻子冲他们笑了笑,捧着一包糖炒栗子,问他们。 “吃栗子吗?” “啊?” “刚出锅的栗子,好吃着呢。” “多谢兄台好意...不用!” “那就算了,我看里面太挤了,在这吹吹风凉快凉快,你们不介意吧?” “既然兄台如此说了...不介意!” 他们互相看了看,又开始聊天。 茶楼中的人本就很多,他们要是介意被人偷听,早就不会来这喝茶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岂非更好? 第五小楼还有些窘迫,刚才虽然听得不太清楚,但也没什么心理压力,而现在不但能听,还能看得清楚。 她却有些心不在焉,隐藏在兜帽阴影中的脑袋垂着,眼睛飘来飘去。 茶馆中已有些人好奇的朝这边瞥了几眼,唐栗子还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第五小楼却想走了。 唐栗子吃了几颗栗子,忽然指着中间一人,道:“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谁?” “不知道。” 那是个看起来盛气凌人的年轻人,穿得衣服虽不是很华贵,但很精致也很合身,腰上悬着一柄黑鲨皮鞘的长剑,看起来就绝非凡品。 她认识的人本来就不多,所以只是远远瞧了一眼,回答得就很干脆。 唐栗子道:“奇怪奇怪!” 第五小楼道:“奇怪什么?难道我一定就要认得他?” 唐栗子神秘的笑了笑,低声道:“他就是洛非池的亲传弟子张青松,若论剑法之精妙诡谲,江湖上只怕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 第五小楼也不禁微微动容,道:“听说他的剑法已得洛非池真传,隐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唐栗子道:“你倒还是听说过他嘛。” 第五小楼道:“我也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没见过他的真人。” 唐栗子又笑笑,又指向另一个人,道:“他呢,这个人你认识吗?” 第五小楼摇摇头。 这人与张青松一桌,衣衫华丽,腰坠是一块纯白汉玉,一看就是价值连城之物。 但他看起来却很客气,并不像其他富人,他身上没什么架子,对店小二也以兄台相称。 唐栗子道:“这位是中原一带信誉最好的钱庄,孔记钱庄的少庄主,名叫孔方。” 他说得已很清楚了。 第五小楼却还是摇了摇头,道:我还是不认识......不过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唐栗子又贼兮兮笑了,低声道:“先介绍一下双方身份,待会等着看正戏。” 第五小楼迟疑着,道:“正戏?我看他们俩有说有笑的,难道还会打起来不可?” 唐栗子悠然道:“打是当然会打起来的,只不过不是他们两对打。” 第五小楼道:“和谁?” 唐栗子没有说话,笑得更鸡贼,但没笑多久又停下。 不只是他,这时候整个茶楼中的人竟在忽然同时闭嘴,目光集中在茶楼的大门,一个人的身影正一步三摇地缓缓走进茶楼。 第五小楼也在眺望着那边。 瞧这气氛,不用唐栗子说也知道,正主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