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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听

    车子一路开到小区门外,陶音下了车,想了想,又弯下腰看向后车窗里的男生,确认的语气:“那我们说好了,下次月考之前,我有不会的问题都可以去问你。”

    江屹杨稍歪着头,对上她的视线,唇边的笑意漫不经心:“我说话算话。”

    夜色静谧,路边的香樟树沙沙作响,月光洒落下的光景笼上了一层柔光。

    “好。”陶音收到答复,弯了弯唇,“那明天学校见,江同学。”

    少女声音清脆,自带温柔的声线如山涧轻淌而过的溪水漫过心尖,弥留一股淡淡润甜。

    江屹杨慵懒的神色顿了下,喉结滚了滚。

    将近十一点的夜里,气温已经很低了,陶音缩了缩脖子,直起身往小区门口的方向小步跑了回去。

    车子启动,江屹杨视线落斜前方的后车镜里,看了几秒,直到那道人影消失。

    -

    十一月的天气飘忽不定,刚冷了几天,气温又回升到穿单衣的温度。

    周五傍晚的休息时间,学生们跑去外面活动,大片的阳光透过窗子慷慨地洒进教室里,空气里浮荡着窗台上文竹淡雅的香气。

    江屹杨垂眸,笔下娴熟地落下一串公式,而后把习题纸推去旁桌,笔尖圈下重点,耐心讲解。

    陶音全神贯注,认认真真地听了一遍。

    盯着江屹杨落笔的动作,静了半响,抬起头。

    “嗯……江同学,”陶音抿抿唇:“榆木一般敲一次是敲不开的,你最好再试一次。”

    闻言江屹杨低笑了声,同时拿笔轻敲了她的额头,从桌上抽出一张白纸重新写解题思路,好脾气地给她又讲了一遍。

    他这次换了个解法。

    陶音盯着纸上字迹隽秀的算式,恍然间之前没弄懂的地方突然开了窍,思路一点点顺了下来,最后整道大题都弄清楚了。

    打量一眼她的神色,江屹杨懒懒道:“开窍了?”

    她眉眼弯弯:“是老师教的好。”

    男生嘴角扯着抹弧度,手指转了一圈笔:“嘴还挺甜。”

    又从书桌里掏出一本练习册,翻开一页:“再做一道。”

    陶音乖巧点点头,笔尖在题纸上滑动。

    这道大题的解题思路比较复杂,这期间她停笔思考了一分钟。

    待再次落笔,字迹在纸上一路流畅地写完了剩下的步骤,最后落下一个小点,题解开了。

    江屹杨眼眸抬起,勾了勾嘴角,“不错,都学会举一反三了。”

    教室里的光线充足,他单手撑着下巴,睫毛上落下光点,揶揄地笑了下:“看着有点笨,没想到脑袋还挺灵光。”

    陶音抬头,水灵灵的眸子眨了眨:“我看着笨吗?”

    女孩单纯的一问,带了点淡淡的无辜,让江屹杨心底莫名冒出一丝类似于慌乱的情绪,下意识开口:“也不是……”

    “我们女生管这种笨呢,叫做呆萌,”陶音打断他的话,把桌上的卷子折起来,自顾自地说:“也就是可爱的意思。”

    “江同学,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我吗?”

    江屹杨顿了半响,舔了下唇角:“就是可爱,我口误。”

    没想到江屹杨会顺着话说,这次换作她开始心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陶音感觉江屹杨似乎跟她有了几分熟悉,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逗逗她,这还是第一次顺着她,表露出一种近乎放软的态度。

    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加快,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男生的视线,低头时秀发落在腮边,遮住微微发红的脸颊。

    陶音安静地翻了一页练习册,盯着上面的题干心不在焉。男生的存在感对她来讲太过强烈,原本好不容易收起的心绪,被一下子扰乱。

    笔端轻磕着桌面发出的声响、校服衣服上好闻的味道、以及偶尔朝她脸上瞥来的目光都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

    陶音感觉她似乎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

    她敛了敛神,逼迫着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数学题上,不然,她在某人心里的形象可就真的是个笨蛋了。

    这时,走廊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邵飞人还没进教室,就开始吵吵嚷嚷道:“江屹杨,你干嘛呢,大伙儿都在篮球场等你半天了……”

    踏进教室的一刻,邵飞脚下一顿,直直地站在原地。最后排的位置上,阳光在两道身影上镀了一层淡金色的轮廓,映入眼帘的画面里有股说不出的柔美绚丽。

    他莫名有种不应该踏入同一处空间的感觉,也涌出抹不忍心打破这一幕的异样情绪。

    江屹杨朝教室后门淡淡瞥了一眼,又收回视线盯着陶音,低声道:“我先去打球,有不会的再问我。”

    “好。”陶音忙说,他离开一会儿,刚好可以收收心思做套卷子。

    江屹杨拖开椅子,往门口走。

    邵飞打量着从眼前而过的少年,又看了眼女孩恬静纤细的背影,若有所思一瞬,而后溜溜地跟着出了教室。

    -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十一月下旬。

    临近期中考试,班级里的学习氛围变得浓重,一天放学前的自习课,唐洪礼占用了些时间给大家复习了几道典型例题。

    这期间教务主任有事找,唐洪礼一道关键大题刚讲到一半,他往教室下扫了眼,开口道:“江屹杨,你来给同学们把这道题讲一下。”

    说完夹着教案出了教室。

    江屹杨懒懒拉开椅子,朝讲台上走来。

    学校秋冬的校服是白上衣黑裤子,普普通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极为好看,干净英挺。上到讲台,手指捏下一截粉笔,在黑板上落下浅浅的摩擦声。

    侧过身子,将解题过程仔细讲了一遍。

    脸上是一副慵懒的神色,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不像唐洪礼那般激情高亢,但却有条不紊思路清晰,凛冽的嗓音透着股耐心。

    话音停下,垂眸扫了眼教室下面,视线悠悠落在第一排。

    陶音盯着黑板,琢磨着最后一个方程式,笔头戳着脸颊,思考时习惯性地蹙起眉头。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几秒后,陶音对上江屹杨的视线,点点头:“懂了。”

    她的眼角微弯,清透的眸子里在背光的光线下,仍透着一抹亮色。

    “江老师,我还没懂,”邵飞突然举手,“你再讲一遍呗!”

    粉笔扔进粉笔盒,抛出一道弧线,江屹杨撂下一个字:“懒。”

    下了讲台,从她身边经过时,敞开的校服衣角拉链轻轻蹭过陶音的手背,冰冰凉凉的触感,陶音手指下意识绻了绻。

    旁边的苏敏敏突然凑近,拽拽她胳膊:“宝贝,你真听懂了啊。”

    “懂了,”陶音笑了笑,“这题不算难。”

    苏敏敏:“我记着,这类型题你前两天不是还很头疼?”

    “昨天江屹杨给我讲过了,解题方法弄清楚了就不难了。”陶音说着从书桌里摸出一张卷子,在本子上整理错题。

    苏敏敏盯着她,犹豫了下,开口问:“音音,我看江屹杨最近好像总是给你讲题,班上已经有人好奇你俩的关系了。”

    陶音抬起头,愣了愣:“有这种事?”

    苏敏敏点点头:“毕竟江屹杨在学校这么受欢迎,跟某个女生走得近些,难免会被猜疑,前几日还有女生暗暗向我打听呢。”

    闻言,陶音慢慢低下头,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不知道这样的传闻会不会对江屹杨产生什么影响。

    还有,他会不会介意,更甚是反感。

    “……”

    见她皱着眉头,苏敏敏试又探着问:“所以,你们俩个……”

    “没有,”陶音很快摇摇头,解释说:“是我求他给我讲的,只是同学间的帮助而已。”

    “嗐,我就说嘛,”苏敏敏突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我俩这关系,你要有情况了怎么会不先告诉我呢,宝贝不瞒你说,我之前被人问时还挺伤心来着。”

    陶音弯唇笑了笑,“放心吧,我有情况了第一个告诉你。”

    苏敏敏突然感觉舒坦了许多,目光扫过黑板,又开口:“不过,我之前也见过其他同学找江屹杨讲题,但他似乎对你好像是不太一样,那种感觉就像是……你的私人家教。”

    “你想多了,”陶音不以为然,“我们有交换条件的,我也帮他补语文。”

    话音落下陶音才想起来,江屹杨到现在还没来问过她一次语文题目。

    “哦,是这样啊。”

    她顿了下,而后嗯了声。

    教室前排开了一扇窗,风吹进来,桌面上的练习册被吹的翻了几页,目光掠过,卷纸上的每一页都落着江屹杨利落的字迹。

    陶音盯着看了会儿。

    教室里,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自习课,学生们的心难免有些散,闹哄哄地一片讲话声,属后排男生那边最闹腾。

    “江老师你偏心,陶音懂了就不讲了,你兄弟就不管了啊。”邵飞嬉皮笑脸,欠欠地又说:“你这算不算是重色轻友?”

    江屹杨声音靠着椅背,掀起眼皮:“我讲这么细致,你还不懂,你这算不算是猪脑?”

    “……”

    “不给讲就算了,还人身攻击!”邵飞说完这句,又拉上一旁眉头紧皱低头沉思的林浩,“你看,林浩也没懂,那我俩都是猪脑?”

    恰这时姜恬去后面书柜拿东西经过这边,听见这话,朝这边瞥来。

    林浩忙甩开邵飞拉扯的手,气势汹汹道:“谁说我没懂,这题不用别人讲,我自己就能做出来。”

    “只有你是猪脑!”

    邵飞:“……”

    江屹杨没再闲聊,拿起笔在一张卷子上批批改改,邵飞蹭了蹭鼻子,不经意扫了眼。卷子上的方程式写的清秀小巧,明显不是江屹杨的字迹。

    邵飞凑近了些,暧昧地问:“陶音的卷子?”

    江屹杨:“嗯。”

    闻言,邵飞刚想再说点什么,这时唐洪礼回到了教室,学生们瞬间鸦雀无声,规规矩矩地坐好,邵飞话卡在喉咙里,也只能咽了回去。

    -

    晚上放学,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陶音做值日走的晚了点。学校附近有一家书店,她最近只顾着补数学,其他科目落下了,去书店挑了几本理综的习题集便回了家。

    回去路上,顺便去了趟超市买些零食。

    陶音从食品架上拿了包薯片,之前总吃的那个牌子的焦糖出了新口味,她不是很喜欢吃薄荷味的东西,却因为某种原因拿了一条。

    这时超市门铃铛响了几声,又进来了人,熟悉的声音从货架的另一边传来,透着凛冽的质感,清冷又好听。

    “老板,薄荷味的汽水还有吗?”

    “有的,”老板指了下冰柜,“在最下面那一层里面。”

    江屹杨打开柜门,弓着身子,从底层里面拿出一罐冰镇饮料。

    邵飞从上层拿了瓶可乐,摸着下巴瞧向江屹杨,眼睛里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目光:“兄弟,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你发现不明天体了?”江屹杨垂眼,不甚在意地道,抬脚往收银台走。

    “哎哎,”邵飞把他往回拽,一脸贼兮兮:“比不明天体还要不得了。”

    “兄弟,你是不是……”

    “对陶音有点儿意思啊?”

    货架后,听见这话的一刹那,陶音心脏重重一跳,手上的薄荷味焦糖差一点掉在地上。

    江屹杨回过头来,原本松懒的神色也在一瞬间明显地愣了下。沉默良久,语气平静地问了句:“……什么意思。”

    他漆黑的眼眸定在空中的某一点,神情若有所思。

    “还能什么意思?”

    “喜欢人家的意思啊!”邵飞瞅着他那副模样,挠了挠头道:“你对陶音明显跟别的女生不一样,挺照顾她的不说,还不厌其烦地给她补习,这还不是喜欢人家?”

    江屹杨微微抬眸,没搭腔。

    “……”

    见他这反应邵飞也有些疑惑了,毕竟他也没见过江屹杨喜欢女生时的样子,思考了下,又开口问:“那是我猜错了?”

    “你没那个意思?”

    “只是拿她当朋友?”

    这时超市门外涌进来一拨学生,奔着饮料冰柜的方向来,人多拥挤,江屹杨让开些位置,无意识地往外面收银台走。

    陶音怕被发现,往货架边缩了缩,安安静静地呆在角落里,但心跳却异常猛烈,身体里的某种情绪一下子到达了至高点,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窒住了。

    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紧,焦糖包装纸被她捏的皱了皮。

    大概过了几秒。

    她听见男生开口,极轻地,嗯了一声。

    “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