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旧梦

    雪忆寒面色铁青地看着眼前的冰玉床，身体微微发抖，扶在床沿上的手紧紧握成一个拳头，指节攥得阵阵发白；乳白色的轻雾自寒玉床逸散而出，弥漫在整个空间。这是一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布置十分精美的石室。寒玉冰床，轻纱罗帐，水晶桌，泛着寒光的铜镜，几样简单的饰物。颇像一个女子的闺房。

    十七年来，许溟非是第一次进来。他只知道这是雪寒的陵墓，当年秋大侠亲手将雪寒的遗体放到那张床上，而后自闭于此整整七天后销声匿迹。之后，陛下一直不曾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许溟非困惑地看着空荡荡的寒玉床前雪忆寒颤抖的背影。

    雪忆寒此刻的心情沉重无比。他忽而大喊，声音透着一丝侥幸的喜悦，然眼底深处却是濒临破灭的的平静：“寒！你是不是醒了？你在哪里？快出来！我是青阳啊！”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石室中一遍遍回荡着，显得更加空落而虚无。他边喊边四处翻找，甚至连水晶桌下都不放过。

    许溟非望着他像个孩子般慌乱地寻找着，呼唤着，最终颓败地倚着墙壁滑下去，心情亦无比沉痛。他知道，对于他的陛下，雪寒意味着什么。

    如今雪寒遗体不见，更是巨大的打击。

    “陛下……”许溟非悲痛地道，“您先回宫，属下这就去查。”

    雪忆寒闻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几步奔上前，一把抓住许溟非，急切地道：“你定要将寒带回来！”

    许溟非连夜将这些年看守皇陵的老兵一个个找回来审查，一宿没睡；雪忆寒也固执地守在一旁。

    洛寒翎一夜无眠，琴儿和薛言不知听墨镜笙说了什么竟然一直未归。身旁的火慢慢熄灭，为了梳理薛承钧体内散乱的气流，她将自身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一夜下来已然精疲力竭，全身冰凉。而薛承钧依旧双眼紧闭，痛苦的神色缓缓减轻，然而很快又一脸痛楚。

    当朝阳经历漫长的一夜挣破地平线跃然而出时，天地间宛若铺上了一层金砂。薛承钧似是也感受到温暖的阳光包围着自己，慢慢绽放一抹笑容。宛若初生的朝露那样纯净透明不染尘埃，携着五彩夺目的霞光。一旁一直留意的洛寒翎眼底闪过一抹不自然，正想移开视线，却不期然撞进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明亮耀眼更甚初生的朝阳。薛承钧看到她这般盯着自己先是微微错愕，随即握住了她还贴在自己胸前的手。待洛寒翎反应过来已然不及，只得怒视着他。薛承钧盈满笑意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洛寒翎的脸，看得后者心里升腾起微妙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本来自己为他疗伤才耗损过大，不料对方甫一醒来便这般对她，洛寒翎心里有点生气。然而接着她便意识到一个问题。

    似乎最近她极易动怒。尤其是面对薛承钧的时候。她苦苦思索着原因，竟忘了抽回手。

    薛承钧触及她眼中的迷茫，心疼地将她的两只冰凉的手包在自己掌心，脑子里回放着梦中的情景。

    是梦，也是真。

    他被从狼口救下后，适逢大雨一直高烧不退，也就一直没有苏醒。发烧时他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刚刚逝去的薛夫人。

    娘。

    娘……

    他似乎又看到一脸病容的薛夫人满眼凄楚地走到他身边，为他轻轻掖好被踢翻的被子，然后转身要走。他忙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好像只要这样抓着她的手她便不会离开。他抓的格外紧，被抓的人微微用力没有挣脱听着他一遍遍地喊“娘”叹息着放弃挣扎，坐在床边。闻着屋子里淡淡的幽香，他散乱的呼吸渐渐均匀起来，手却依旧抓着她的手不放。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一栋小竹屋的竹床上。他下床四处察看了一番，走到屋外，发现外面立着一位身着裘皮大衣的女子。他本以为梦中抓着的是眼前的女子，却忽而忆起，那只被自己抓着的手并不大却长满老茧。而且左手的小指似乎比常人短了一截。女子告诉他是自己的女儿救了他，接着只是关心地问候他的身体状况。并未问及他的身份等等。当他面露不适时，女子立时上前轻柔地扶他回屋，关切地问他哪里不舒服。刚刚失去母亲的他，刚刚死里逃生的十二岁少年忍了许久的泪终于倾泻而出。

    女子见闻广博，与他交谈甚久。与女子一番谈心后，他慢慢地改变了初衷。等了两天无果，第三天和女子一道下山。

    自那以后，他只穿黑与白。

    洛寒翎和薛承钧就这般迎视着对方，宛若两尊雕塑，一动不动。

    阳光静静地流淌在两人的面容上，在空气中反射出层层五彩涟漪，笼罩着二人。

    薛言和琴儿抱着一大堆果子赶回来看到的便是这副情景。

    哗啦啦果子掉了一地，薛言张口想喊，喉咙里却仿佛堵住了一般，什么都发不出来。“好美啊……”一旁的琴儿情不自禁地赞叹。

    薛言也忍不住跟着喃喃道：“是啊……”

    都是男子，明明应是极不和谐，可是为什么看上去，这般般配呢？

    “不可以！”很快，两人不约而同地大喊，然而嘴巴却被一只忽然冒出的手捂住。不用看也知道是墨镜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