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监斩
马不停蹄地赶了四天四夜的路，换了三匹马，洛寒翎终于在这日戌时抵达京城。是夜皇帝便召见了她，还封她一个寒玉侯，命她于次日午时监斩薛景迁父子。 次日，洛寒翎提着食盒去了一趟天牢。 皇帝为笼络民心，下旨赦免薛家一干下人，只处死薛景迁和薛承斌，通缉薛承钧。而季博恒由于是薛景迁的谋臣，也无法幸免。 三人虽身陷囹圄，却举止从容，丝毫不露一丝慌张，但是洛寒翎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希望。因为洛寒翎回来不是为了替皇帝效命而是劫狱。 寒玉侯什么的本就是虚名，她接受只不过是虚与委蛇，换得顺利进入天牢劫狱的机会罢了。不过说到底，从始至终她根本就不曾真正接受，那份封侯的圣旨她并没有亲自接。 然而她刚刚拔出秋水剑，一名狱卒便走过来看着她，有意无意地掀起外面的衣角，露出里面黄白花纹的虎皮大衣。洛寒翎登时变色，哗哗哗几剑，那名狱卒的外衣便被剑气粉碎。她猛地扯下虎皮大衣，秋水剑指着那人，冷声问：“衣裳哪来的？”这件衣裳分明是她送给羽丰的虎皮做的。 狱卒心中忐忑不已，嘴上却道：“一个孩子送我的。” “那孩子呢？” “昭和殿。” 昭和殿是皇宫一处寝宫，那么羽丰是在皇帝手中了。 洛寒翎眉眼一沉，秋水剑就要刺入狱卒的咽喉，眼前却多出一只手抓住了剑锋。薛承斌看着她，眼底是深深的不舍和心疼，他的手很快被锋利的剑刃割得鲜血淋漓。 “别做傻事，三弟。”他道。 薛景迁和季博恒见状也明白了什么，两人相视摇头，同时溢出一声苦笑。月连仲早就算好了，一早捉了羽丰，便是为了钳制洛寒翎。 晌午时分，薛景迁三人被押送法场。刑台下人山人海，议论纷纷。同情者有之，愤愤不平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 “薛将军英明一世，怎的这次如此糊涂呢？竟敢弑君！幸亏我们的陛下仁慈，不然只怕连累更多人。只是可惜了少将军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要魂归地府啊。”老人们叹息。 “是啊。我家的闺女都为这儿三天没有吃饭，还声称一旦执刑，她就上吊陪少将军上路呢。现在她娘还在守着。唉！” “这叫什么事呢？你说将军怎么这么糊涂呢！” 大多数为薛景迁惋惜，但是也有少数深信其是无辜的。 “将军才不糊涂，当年陛下从雪影返回时身受重伤，还不多亏将军独立支撑。前些日子不还打退了流霜那些虎狼之师么？”一人义愤填膺道，“将军明知陛下不放心，这才交兵权辞官的。可怜一片赤子丹心，赔了命不说，还叫人落了便宜！” “老哥，你就节哀顺变吧。将军弑君已经是铁定的事实，你再说这些话可是要杀头的！”另一人东张西望一番，赶紧低声警告，转而又困惑地问：“便宜了谁啊？” 先前那人扬手一指监斩台上的洛寒翎，满含讽刺地道：“可不就是那位侯爷么？” “怎么说？” “薛家获罪，他曾是将军的义子却不仅没事还捞到一个侯爷的位子，你想想不是他搞鬼，还能有谁？” “是哦。连毫无实权的二公子都被通缉，他却平步青云……”另一人想了想，转而朝洛寒翎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唾弃道：“将军真是养了一白眼狼啊！” 华芷音走到两人身旁，冷冷瞟了二人一眼，那两人立即噤声，推推攘攘地挪到别的地方。 洛寒翎监斩，又受封侯爷，让那些原本就坚信薛景迁是蒙冤的人更添一个理由确信自己的判断。那就是她，洛寒翎，为了向上爬，不惜陷害自己的义父兄弟。曾经的仰慕统统被抛到脑后，只有唾骂。百姓尚且如此，那些跟随薛景迁征战沙场的将士们只怕对她更加痛恨。 洛寒翎成了众矢之的。 如今的情形，即便她接替了薛景迁也不可能得军心，得民心。既如此，即便有了兵权，也无法构成威胁。 华囿正的计策够狠，够绝。 不过，华囿正只不过被月连仲所逼，真正可怕的是阴毒的月连仲。 月秉舒御马而来，目光阴鸷地盯着跪着的薛景迁等人，问：“为何还不行刑？” 洛寒翎淡淡扫了一眼天色。今天的天气原本很好，万里无云，阳光普照。然而在她抬头的那一刹那，阴云瞬间漫步这片苍穹，低低的压在头顶，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一般。阳光被层层包裹，只透出一丝微弱昏黄的光。 “老天有眼哪！将军是冤枉的！”看着瞬间变幻的风云，人群中爆发出一声痛哭。人们纷纷抬头，心下的天平又开始摇摆起来。 难道，当真是这位侯爷在暗中迫害薛家么？ 月秉舒见洛寒翎竟然对他视而不见，不由火冒三丈，上前寒声道：“寒玉侯若想送送他们，本宫绝不阻拦；若是你想借故推脱，可别怪本宫如实禀告父皇！” “殿下，还有一些时辰。”一旁陪同的官员见状赶紧解释。 流霞急匆匆赶来，却被拦在外围。她大声恳求道：“三公子，求你让我送送他们吧。”“滚开！这里没有什么三公子！”士兵一把将她推倒。她一个踉跄，撞到华芷音身上，食盒也撞翻了。流霞立即惶恐不安地蹲下去拾起食盒，然而手还未触及食盒的盖，一只银靴就狠狠踩上去，她强忍疼痛抬眼一望，就见华芷音俏脸寒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华芷音冷哼一声：“弄脏了我的衣服，连道歉也不会么？”语毕极为嫌恶地收回脚。流霞忙站起身取出手帕要为她擦拭，却被一手打掉。 “这么脏的东西，也敢碰我？”华芷音怒声道，扬手一巴掌拍下去。言下之意，无非嫌弃流霞乃烟花女子，比那些弄脏的饭菜还脏。流霞眼前一花，洛寒翎已站到跟前捉住了华芷音的手。 “行刑。”甩开华芷音的手，洛寒翎看也不看，直接扔出牌子。 斩。 华芷音面上guntang，狠狠剜了洛寒翎一眼，甩身离去。 流霞深情而悲痛地望着台上的薛承斌，眼中噙满泪水。薛承斌抬头朝她洒脱一笑。刽子手仰头灌了一口酒，向寒光闪闪的大刀上从头喷到尾，然后抡起刀，猛地砍下。三颗血淋淋的人头霎时滚落台下。 月秉舒这才满意地道：“寒玉侯，父皇命你即刻复命。” 洛寒翎看了一眼生怕自己哭出声而将下唇咬得失色的流霞，眼底掠过一丝怜惜。“我送你回去。”她道。 “洛寒翎！”再次被无视的月秉舒怒道。 流霞拂开洛寒翎搀着的手，凄然一笑道：“流霞风尘女子，别脏了侯爷您的贵手。”言毕失魂落魄地向熙凤阁走去。 众人又是一阵沸腾。 在外围看热闹的人中，华延锡是叫得最大声的一个。在华芷音出来时，他便急忙跑上去追着责问道：“不是要替我教训那个家伙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华芷音心神恍惚地穿过人群，目光时而怨怼时而痴迷。她想起了大军回朝的那一天。不少女子对着薛景迁的亲卫军暗送秋波。心高气傲的她对此自然颇为不屑，连那个不曾谋面的一战成名的少年也未太过挂怀。即便要替那个没出息的兄长华延锡出头，她也只是说说而已。 华芷音在很小的时候便发誓，定要将所有的男子踩在脚下；这绝非空话，因为她有着傲人的才貌，和自信过人的手腕。能有此野心，自然不会将一般男子放入眼中。 不过，这个看上去瘦弱却精悍的少年，让她破天荒地对男子生起了一丝兴致。 “华芷音！”见华芷音眼中完全没自己，华延锡气得怪叫，“想那个男人了？” 华芷音抽回思绪，颇为嫌恶地扫了兄长一眼，自顾自地继续前行。 华延锡立即挡到前面：“怎么？见了一面就吓得没胆儿了吗？meimei。”语气透着一股恶意的嘲讽。 爹偏心，他早看不惯，只是这个meimei太厉害，除了偶尔占占口头上的便宜，他也无法可想。 华芷音懒得理他，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她快步离去。 英雄狗熊，一试便知。 华延锡的目光恶毒盯着她消失的方向，道：“哼，再嚣张还不是一丫头片子，能翻什么风浪？姓薛的，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如意！” 洛寒翎如今是朝堂上炙手可热的人物，他华延锡再借十个胆也不敢找她的茬；然而，被通缉的薛承钧可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