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凭吊
侯爷府，其实就是把原来的将军府换了一个匾而已。皇帝表面仁义大度，实际早将薛府的其他人秘密处置。如今的侯爷府除了皇帝派来监管的人，不过是一座空宅。而仅有的那些也是皇帝的眼线。羽丰在门口愣了半晌，忽而一头冲进去，看也不看洛寒翎。“我不饿，想睡觉。”他扔下一句话，径直奔向湘苑自己曾住过的房间。 洛寒翎微微蹙眉，正要喊住他，管家一声不响地迎上来，毕恭毕敬地道：“侯爷，二殿下已在书房等候多时。” “不见。”洛寒翎瞟了管家一眼，抬脚向外走去。 管家慌忙抹掉额头的冷汗，快步走进了薛景迁曾经的书房。 书房里曾经浩如烟海的兵书纹丝不动地放在书架上，连哪一排哪一格都跟原来一模一样。只是书架上多了些黄色的封条，积了些尘土，添了丝荒凉冷清。管家进来时，月南书正拿着小掸帚清理书面上的灰尘，神情专注而认真。 月南书那次九死一生回来时，便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一字不落地告诉了月秉舒。月秉舒便私下筹谋了那次酒宴，与华囿正一起。皇帝心知肚明，但乐的装傻。月南书可不知道这些。但是看到月明姝那般伤心时，曾试图开解，但还未出口便被拒绝。 “滚！斌哥哥是你们害死的！你跟他们沆瀣一气，蛇鼠一窝，我不要见到你们！”那次他去看她时，月明姝发了疯般地对他又打又骂。生在皇室，即便熟视无睹，也不可能对于这些权谋一无所知。深知个中阴险的月明姝，自然不会相信薛承斌等的谋逆之罪，反而对这些阴谋家恨之入骨，连带着连洛寒翎也被莫名其妙地恨上了。 “殿下，侯爷他出去了。”管家道。 “无妨。本王等他便是。”月南书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管家出去。 洛寒翎出了侯府后，在集市上买了些香烛纸钱，提着一坛子酒，去了荒郊的乱葬岗。虽然不曾立碑，但要找三座新坟也很容易。然而等她找到时，却发现三座紧挨的坟茔竟然像被谁挖了一般，三具破破烂烂的骸骨乱糟糟地躺在黄色的泥土上，骸骨上的衣服也被扯得只剩几块碎布，但还是可以辨认出是照月的重犯所穿的囚服。碎布连同骸骨上镶嵌着的几块零星的新rou无风而舞，仿若千万个死去的灵魂发出的哀嚎，在这空旷荒凉的乱葬岗无比阴森。 很难让人相信，这曾经是闻名四国的大将、胸有丘壑的大军师、年轻一代的翘首。 洛寒翎的脸色瞬间煞白，眸中杀气腾腾，握剑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人都已经死了，月连仲竟还要如此羞辱！ 竟然连死的尊严都要剥夺，还让野狗分而食之！ 花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才克制住自己，重新安葬了那三具骸骨。而后一言不发地点燃香烛和纸钱，默默地悼念三人。 藏在一个坟茔后的阮义云见状，正想现身，一道掌风掠过，他便失去了声音，连动也动不了。他转动着眼珠，疑惑地看着身侧躺在另一个坟茔上闭眼喝酒的老人。 洛寒翎并不知自己被人跟踪。她烧完纸钱后，提着酒坛子，拔下塞子，坛口一倒，酒水便如断线的珠子直泻而下，没入坟茔前的泥土里。 “将军，这是洛寒翎欠你们的。洛寒翎敬你们。”她饮了一口酒却没有立即咽下去，而是拔出剑，一口喷在透明的剑身。盯着剑身自己被酒水模糊的影子看了半晌，左手忽而握了上去，从剑柄自剑尖，手掌一直紧紧地握着。握得那般紧，以至于左手掌心很快出现一道道剑痕。细细密密的血丝自掌心沁出，接着血流愈来愈疾。脚下的泥土很快便被鲜血染红，浸湿而凹陷下去。 阮义云急得想大叫，然老人依旧自顾自地喝酒，扫也不扫他一眼。 洛寒翎带血的手探进了还剩一半酒水的酒坛子，面无表情地搅动着，血很快在酒中化开。她看也不看便面无表情地喝了下去。 风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渲染着兔死狐悲的悲凉。 头一次喝酒的她，立时感到喉咙难受得直冒烟，胃里也翻江倒海般难受。但她却像没有知觉似地，仍旧将那些酒水仰着脖子咕隆咕隆地灌进喉咙里。眼前渐渐浮现薛承钧的影子。 那次她并未放过薛承钧。虽然跟墨镜笙一直谈论到亥时，但她一回到山上便将呼呼大睡的薛承钧从帐篷里拎起来。扔到白日练习的地方进行训练。下手之重，方式之严酷，令薛承钧发指。也让他明白，她对薛言和琴儿实在是大大地留了情面。之后两天，洛寒翎几乎是专对着薛承钧一人进行特别教授。两天后，她便趁夜下山。 那个男人，只怕她这一生都要亏欠了。 洛寒翎轻轻笑了，空洞而冰冷。缓缓，缓缓地挥舞着秋水剑。 哀伤，但更多的是被压抑、被要挟的愤怒。 飘逸的剑法，轻灵矫健的身形，令暗处的阮义云敬佩得五体投地。他心想，只要是洛公子，定可以救出苏夫人的。 他看得入迷，没注意到躺在旁边的坟茔上的老人霍然睁眼，侧耳倾听着风中传来的空气被剑气撕裂的声音，神情变幻莫测。 不经意间想起墨镜笙的话，洛寒翎一手将酒坛子抛到空中，空着的手探入怀中，摸出一个瓷瓶。从中取出一颗药丸倒进口中，又将瓷瓶胡乱塞进怀里。酒坛稳稳落到掌中。她一口饮尽剩余的酒水，将酒坛子扔到一边，一心一意使起剑法。 朱颜改的解药只有就着酒水喝，才会最好地发挥功效。 一套秋水剑法使了三遍，洛寒翎才收剑。在坟前站了半晌，她轻声道：“洛寒翎在此发誓，定以生命护得薛承钧周全。请安息。”说完转身离开。 阮义云焦急不已，拼命拿眼神央求老人；然而却发现老人不知何时没了踪影。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而谁从身后推了一下，他重重摔到了地上。 这样的响动自是不可能逃过洛寒翎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