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甘橘

    洛寒翎动了动，然后自薛承钧怀中坐起，面色冰冷得吓人。

    毕竟，因为琴儿酷似苏瑜的容颜，她曾给予毫无保留的信任。哪怕那把连薛承钧都要经过允许才可以碰的秋水剑，她都放心地交托给她。

    如今，竟然也是潜伏在身边监视自己的耳目，再淡漠的性情也会觉得难受吧。

    薛承钧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轻柔地道：“别担心。羽竹和秦晔知道分寸。”

    薛承钧毕竟跟墨镜笙学了半年的医术，自身又敏锐过人。他早就觉得琴儿不对劲，后来见她送完饭菜出去前目光还驻留在筷子上，便猜到有问题。于是便以传音入密向洛寒翎说出自己的疑惑，洛寒翎虽不信却不反对他试探琴儿的建议。其实洛寒翎方才是将筷子倒过来夹的菜，琴儿只把毒涂在了原本应该夹菜的那一头，倒过来后反而安全了。

    甘橘也走过来安慰道：“孩子，那姑娘的事不要太介意了。宽宽心，少计较一些也许还会轻松些。”

    洛寒翎却忽地起身，直直看着她，问：“你认识苏琅依吗？”

    当在禹城听到百姓们的言论时，她就知道自己的娘亲可能还有一个名字，苏琅依。

    甘橘一怔，随即笑了笑，道：“嗯。是故友。”

    “可不可以，给我讲讲她的故事？”洛寒翎又问，目光隐隐掠过一丝期盼。

    薛承钧从未见过她这般关心一个人，沉思片刻，也猜到了根由。

    甘橘慈祥地看了洛寒翎一眼，扶着她坐下，缓缓说起了尘封二十年的往事。

    二十年前。十八岁的甘橘已在舞学上达到极高的造诣，当时的雪影无人可及。甘橘不甘就此停滞，便开始游历各国，想开拓自己的眼界，希望能得到创作新舞的灵感。她听说照月新近有一个不仅琴箫双绝且能歌善舞的女子便追了过去。然而等她赶到照月京师时，那名女子却已经离开。后来那名女子辗转先是到了夏炎后又流落到阳春。甘橘得到消息时，那女子已在阳春闯出名堂，名闻遐迩。她也因此知道自己一直想见的那位女子，名唤苏琅依。为了结识苏琅依，甘橘女扮男装混进了阳春那家青楼，借机与其攀谈。有时相谈甚欢，有时却没说两句便不欢而散。查探一番后，甘橘终于发现原来盛传琴箫双绝和能歌善舞的“四绝奇女”其实是两姐妹。jiejie便是苏琅依，温婉可人，琴箫双绝；meimei唤作苏岚依，颇有心计，歌舞双绝。姐妹俩长得一模一样，不论是照月还是如今阳春的老鸨都是故弄玄虚，有意将四绝集于苏琅依一身使其声名大噪，为自己吸引源源不断的金钱。虽然知道是两姐妹，但甘橘也只有交谈后才能辨认谁是jiejie谁是meimei。但她并不苦恼，因为若辨出是jiejie，她便捧场并与其畅谈；若知道是meimei，她便毫不犹豫地回去。就这样，甘橘和苏琅依渐渐地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两人常常一起或者谈心或者编舞写词。不忍好友身陷风尘，甘橘决定不惜代价为苏琅依赎身；然而苏琅依却不忍抛下meimei。甘橘早就看苏岚依不顺眼，觉得她心机太深，自然不会要帮她赎身。但苏琅依坚持不走，甘橘也无可奈何只好跟老鸨洽谈为姐妹俩赎身的事。彼时姐妹俩对于老鸨来说就如同两颗摇钱树，自是不舍得放手。然而不放便不放，她却狮子大开口。为了筹集银子，甘橘暂时离开了阳春；当她好不容易赶回时，却发现苏琅依不知何时竟不见了，问老鸨。老鸨却像看白痴一样地指着苏岚依对她道：“这不是琅依么？”甘橘明知她睁眼说瞎话却没有证据，正想私下找苏岚依好好问问；苏岚依却在当天夜里被夏炎的大官赎走。

    “之后两年里我一直奔走各国，寻找琅依的下落，却一直徒劳无功。后来四国围攻雪影，我不得不暂时放下这件事，回国与国民一起抵御外敌。”甘橘的思绪回到眼前，脸上透着些怀想，怅然道，“在寒姑娘的努力下，四国虽然退兵，但当时整个国家已被践踏得面目全非，百废待新。那时陛下在寒姑娘的激励下终于振作，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重建，将大批的人派往各国潜伏，以得到第一手的消息好在发生意外时有所准备。而我潜伏在阳春和照月，只能在查探消息时偶尔留意琅依的事。但也没什么收获。”她站起身来，面上带着几分自责和懊悔，“也不知她还在不在……那时我若坚持带她走就好了……”

    洛寒翎忽而打断她，语气很是坚定地道：“在。”虽是说给甘橘听的，却更像在安慰自己。

    没想到她反应竟如此强烈，甘橘诧异地道：“你见过琅依吗？”想起碧城的匆匆一眼，她有些苦恼地道：“半年前，我曾在碧城见过她。但不知道到底是琅依，还是她meimei。”

    “你听听看。”薛承钧道，轻轻哼起《秋水》的调子。

    低沉、哀婉的音符，诉说着离别之思，相思之情。

    正是薛承钧五年前听过的苏瑜在山上经常吹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