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掘墓

    十一月十六日，月秉舒亲率一班文武大臣，御林军随行护驾，与霜翌晨在京城外见面。谁知半途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偷袭，结果死伤无数。月秉舒和残余御林军坚持赶赴流霜大营，此后再也不曾走出来。

    与此同时，炎帝从南门攻进京城，霜翌晨得到消息后，也立时从西门逼进。京城一分为二，皇城落到了炎煌手中，侯府那一片则被流霜大军占领。

    百姓登时惶恐不已，急于逃命。华囿正和华芷音带着近千名的京卫军在两国大军进城之前就悄悄撤退，不知所踪。

    霜翌晨很是震怒，然而只是将一些心腹将士训了一顿；在众军士面前，却表现得极为喜悦。奖赏三军的同时，目光却锁向了北方。

    炎煌和荆宏、蓝歆一边巡视皇城，一边交待将士们的安排和回国大计。见素来活泼多话的蓝歆罕见地沉默，便打住话头，问：“你可是有事求朕？”

    荆宏看了蓝歆一眼，恭敬地道：“陛下，老六的父亲阮霸天就在乱葬岗。”

    那时蓝歆还想来照月劫狱，恰恰炎煌安排她去碧城潜伏，才不得不放弃。

    蓝歆截口道：“恳请陛下允许属下接回父亲遗骨！”

    炎煌看着她，将身边的其他人打发走了后，才道：“乱葬岗上无名无姓，连块石碑都没有。你要如何寻起？”

    蓝歆低头道：“那便一个个地掘开看看。半年的功夫，应该还能认得出来。”声音不大，却尽显张扬。

    她言下之意是要将乱葬岗上的坟冢一个个掘了来看，这等天下之大不韪之事，她却说得云淡风轻。

    荆宏和炎煌却相视一笑。炎煌道：“去吧。小心霜翌晨。”

    他御下素来恩威并重；此前蓝歆没能救到阮霸天，他便暗自留了心。

    “多谢陛下关心！”蓝歆感激地道，“属下一定在天黑之前赶回。”

    乱葬岗。蓝歆带着人从四个方向往里挖，都是夏炎训练有素的士兵。不到一个时辰，地上就堆满了尸骨。但是，乱葬岗之大，简直难以想象。这样挖下去，等霜翌晨收到消息来此突袭，可就大事不妙。即便霜翌晨不攻，要将所有坟茔翻个遍，也要花费足够的时间。蓝歆沿路看过去，只见有森森白骨，也有散发腐臭的尸体。有的还没走近，便被阵阵恶臭挡住了脚步。蓝歆再三想了想，终于觉得这个法子太笨，便道：“你们继续挖。我先看看。”说着便打量起那些还未挖掘的坟茔来。

    一个个地看下去，都是光秃秃的小土丘，没什么不同的。

    看来想从坟堆上面下手，也是没指望了。

    蓝歆沮丧地想着，坐下来锤了锤自己酸胀的腿。忽而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她看也不看就将其踢到一边。那本是一条草藤，从外面生了根，一直延伸到坟茔里面。她这么一踢，草藤便给扯断，蹬起不少灰尘黄泥。

    眼尾中掠过一抹暗色的木质。

    她心中一紧，伸手扯了出来，却是一块小木牌。上面满是青苔黄泥，还连着草藤的一端。她用小刀将小木牌刮干净，渐渐地看到两行字。

    “母亲王氏大人和父亲阮霸天之墓。

    不孝子义云立。”

    字形虽不太端正，然而却入木三分。手指在上面刮了刮，伸到鼻尖一闻，有淡淡的腥味；再看颜色，是暗红的，有些像血渍。

    那是血写的字，而且还是很多的血；不然字迹早就给她一起刮下来了。

    蓝歆张口想喊那些士兵来挖，转念一想，又打消了念头。将木牌放在一边，她用手开始顺着方才挖木牌的那个洞一直向里挖。直挖得双手鲜血淋漓。她还是咬牙继续，直到看到一个酱色的陶罐才松了一口气。

    将陶罐抱在怀里，蓝歆闭了闭眼，心头有些酸涩。

    想不到一分离便是永诀！

    她竟然连双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此时薛景迁和楚修然等人藏身的空坟距此不远，都暗暗警惕着。

    秋聆宇和苏瑜也来了。见他们掘墓，苏瑜有心出声阻止，又怕给秋聆宇惹麻烦，只好沉默。

    在薛景迁等人被发现之前，苏瑜先被发现了。因为蓝岚曾说要找秋心岩到照月的乱葬岗的话，所以即便再不能承受，苏瑜还是逼着自己去看那些已经腐烂了的尸体，心中祈祷着千万不要有秋心岩。

    她不敢想象，心岩会化作白骨一堆，是以抱着侥幸的心理寻找着依稀能看清轮廓的尸体。

    她没见过秋心岩，自然是参照秋聆宇的样子。

    然而她刚一现身，那些士兵便有所发现，齐齐将手中的锄头和铁锹对准了她。她却像没看到似地，仍旧一走一晃地察看那些面目已非的尸首。

    那些士兵不认识她，于是一人惊动了蓝歆。蓝歆刚挖出阮霸天的尸首，也是烂的不成样子。但阮义云留下的那块木牌，足以说明尸首的身份。蓝歆自十年前被人掳走后一直飘零四方直到后来遇到荆宏成为彩虹七煞之六，才算真正有了自我。这十年来，蓝歆经历过对于任何一个女子都是噩梦的遭遇，并且更甚，然她却咬牙挺了过来。她看似放荡不拘礼俗，内中潇洒恣意，但那段噩梦已成了她生命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因为那段噩梦，她对同是盗匪的父亲阮霸天产生怨恨，所以一直没有去找他们。

    但如今父成腐尸母余灰，过去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但父母生养大恩，却是无论如何不能抹掉的。

    即便是因为年少时那些噩梦般的经历而变得逐渐对别人甚而包括自己都麻木而随意妄为的蓝歆不免也有些后悔自己当日没有及时回来，否则即便救不了阮霸天，总可以见母亲和弟弟一面。

    她那个自小就胆小的弟弟义云，如今也不知如何了，不知，还在不在？

    蓝歆正想得入神，一名士兵突然来报有人，她这才从痛苦的回忆中醒过来，缓缓起身，看着仍在尸首堆中寻找什么的苏瑜。

    苏瑜低着头，又一身布衣，与一般民家女子无异。

    或许也是因为城中被占，想将乱葬岗中亲人的遗骨迁出吧。

    此刻的蓝歆尤其能体会这种心情，于是摆摆手，难得地发善心，道：“想来跟我一样，你们不用在意。”看着地上的腐尸和陶罐，又道，“我爹娘的遗骨已经找到，你们不必再挖。去搜集些柴火，买些香烛和孝幡白幔纸钱。”

    流霜和夏炎在城中相持不下，虽未开战，战事却一触即发。在形势如此紧张的时刻，宁肯错杀一千也不可漏掉一个。然而，她却叫士兵们不要在意，士兵们惊讶的同时，又有些犹豫。

    “姑娘，若是流霜jian细怎么办？”士兵队长委婉地问。

    蓝歆正抚摸着王氏的骨灰坛，闻言头也不抬地道：“她不是。”见队长迟迟不动，抱着陶罐起身，不悦地道：“我的话你没听到是不是？还不快去准备？”

    队长心想着等回城买东西时跟炎帝通告一声，于是便应道：“是。”反正大晚上买东西定会耗费时间，正好借此由头拖延。

    他带着人正要走，蓝歆又道：“给我留下几个。去挖一个大坑，把那些挖起来的尸骨都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