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入魔
这场战斗，最意外的莫过于秋碧穹。 他从未想过，浸yin武学六十年的自己，有朝一日，竟会与一个不及弱冠的娃娃战成平手！ 据说，这个被自己轻视的娃娃，还身染重毒！ 这叫他老脸要往哪里搁！ 然而更令他感到羞辱的是，眼前这个面目清冷却剑招锋利的女娃娃，是那个女人生的野种！ 洛寒翎大口大口地吐着黑色的血，脸色更是惨白吓人，肌肤下蓝色的血管清晰地显露出来，里面窜动的黑气是那样疯狂而密集，以恐怖的速度迅速游走在血脉中。就连她握剑的手臂，血管也是发胀变粗，隐隐有爆破的迹象。 楚韵焦急地立在一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虽然畏惧秋碧穹这个严肃的三朝元老，但她更心疼自己这个命途多舛的meimei。只是不明情由，她也不能是非不分地破口大骂。 她不要紧，要是为此秋家恨上了翎儿，她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翎儿，你怎么样啊？”她忧虑地望着她，想伸手为其擦掉那触目惊心的黑血，却被她冰冷的眼神所阻。 她知道，翎儿是怕自己也感染那种毒！ 冥思苦想半晌，眼看楚辞还未出现，终于她重重跺了跺脚，快步走到秋碧穹旁边，壮着胆子道：“秋大人，楚韵知道您是德高望重之人，绝不会与小辈计较。如今翎儿已然重伤，您也……”她顿了顿，尽量缓和语调，“……不方便继续。不如点到为止？” 秋碧穹何尝听不出她是怕他在她走后暗算洛寒翎，心下很是不悦，愠怒地瞪了她一眼。 楚韵撇撇嘴，心道，老顽固！嘴上却装作无比欢快地道：“既然秋老默许，我便带翎儿离开了！”说着三两步跑到洛寒翎身边，在她发怒之前，抢先道：“翎儿，逐影公子就要来了，你不是想就这样被他看到吧？”说着拿袖子去擦她嘴边的血污。 洛寒翎却飞身后退，眼中充斥着点点赤芒，脸上的表情剧烈变换着，最后死死盯着三丈之外的秋碧穹，手中的剑缓缓扬起。 “翎儿！”楚韵惊呼，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心底升起。她只觉遍体生寒，周身被深深的恐惧笼罩，“你醒醒！我是楚韵！韵jiejie啊！” 翎儿方才目光涣散，完全没有自己的存在，那般赤红的眼芒，分明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洛寒翎置若罔闻，脑子里一遍遍回荡着秋碧穹对娘亲的鄙弃和嫌恶的声音，心里唯一的念头便是：定要这个老东西永远地闭嘴！ 压抑许久的尸毒，随着她暴戾情绪的表露，终于蔓延至全身，不仅侵蚀了她的脑子，也吞噬了她的思维。 秋碧穹冷冷盯着迎面扑来的洛寒翎，心下愈来愈明了。那般强烈而冷冽的杀意，即便是自视甚高的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小心地留意着对方的破绽，然后务必一击即中！ 他们战成平手，洛寒翎尸毒发作，他也没讨到便宜，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刀剑入体的声音，夹杂着一声闷哼，秋碧穹哇地吐出大口鲜红的血，咬牙凌空一翻，双腿踢向洛寒翎的心口。秋水剑自他体内抽出，而后如灵蛇般缠上了他的断剑。 “哐当”一声，断剑掉在地上，洛寒翎和秋碧穹双双自半空摔落。 闻讯赶来的薛承钧远远瞧见，忙提气施展轻功，飞速跃来，堪堪接住几要落地的洛寒翎；秋碧穹则狼狈地砸到地上，一身老骨头险些摔断了。 “翎儿！”薛承钧唤道，并指在她脉搏一探，心中透凉，怒火熊熊地瞪着不远处的秋碧穹。 一直苦于无法插手的楚韵见状忙跑上来，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翎儿她好像毒发了……”想起什么，忙掉头就往皇陵跑，边跑边回头道，“你先撑着，我去拿寒冰玉！” 洛寒翎如今的情形万万不能再移动，不能去寒冰室，便只能拿寒冰玉来暂时压压毒性了！ 薛承钧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才不管秋碧穹是什么人，胆敢伤害翎儿，就是他皇帝老爹，他也绝不放过！但现今他并没有这个空暇，因为洛寒翎不停地战栗，面容可怖，眼睛更是红得吓人。 雪忆寒三人匆匆赶来，见此情景，当下也不问情由，吩咐道：“溟非，你去助钧儿；小辞，去请御医。” 许溟非和楚辞应命而去，雪忆寒则亲自去搀扶秋碧穹。“秋老，你感觉如何？”他问，扶着老人盘膝而坐，并且为其输送真气调理内伤。 纵使老人想拒绝，感受到体内渐渐充沛的内力，回绝的话也尽数咽了下去。倘若他此刻排斥雪忆寒的真气，与自杀无异。 许溟非和薛承钧同时向洛寒翎输送真气，却均感觉到自己的真气流入她的体内后竟如同泥流入海踪迹全无，不由对望一眼，同时更加用劲。 一直瞪着眼睛的洛寒翎不停地挣扎，并且试图对二人出手，叫二人心思愈发无法集中，尸毒也更加猖狂。 薛承钧心痛得无以复加，猛地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呼唤道：“翎儿，翎儿……我是薛承钧啊，那个最爱捉弄你你最讨厌的薛承钧啊！”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他的不安，洛寒翎停止了挣扎，目光呆滞神情僵硬地待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怀中人如此安静，薛承钧也渐渐放下心来，以为总算是暂时控制住了，然而对方突然的一句话，令他的心仿佛被挖开了一道口子，生疼生疼。 “你是谁？”她问，迷茫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翎儿，又是谁？” “我是……”虽然早就作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发生时，薛承钧还是难以忍受，闷声道，“翎儿是你，我就是一心追逐翎儿的逐影……” 许溟非悄悄站起身来，退到雪忆寒身边。两人交换眼神，双双叹息着摇了摇头。似乎在对方眼中看到异样的东西，许溟非先是一震，接触到帝君不容置疑的眼神，不由沉默下去。 而洛寒翎似乎会错了意，突然一把推开薛承钧，双目再次血光大盛，恶狠狠地瞪着他，厉声吼道：“你就是那个一直追杀我们的人！”话音未毕，已宛若一头疯狂的野兽不管不顾地举着剑刺向薛承钧。 薛承钧始料未及，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这一迟疑便遗失了躲避的时机。雪忆寒和许溟非离得远更是爱莫能助。 但是雪忆寒眉眼一紧，手下收紧，正欲打破禁忌，却见秋碧穹倏地站起，闪电般掠过，而后迅速封住洛寒翎周身大xue。后者双眼一闭，人事不知地倒在雪地上。 楚韵终于取来寒冰玉，楚辞拖着御医也飞奔而至，几人围着洛寒翎忙碌起来。 秋碧穹不远不近地站着，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纸脸，然而眼底深处却闪过诸多情绪。 那个女人，能有这样的后人继承剑诀，也该死而无憾了吧！ 虽然是孽缘，但这个女娃确实不简单啊，绝对值得他碧穹老人青睐！ 要不是那个女人红杏出墙，自己和这个女娃或许，可以相处得很融洽呢！ 想到这里，秋碧穹不由想起自己似乎还有一个孙子流落在外；虽然从未认可过那个女人的身份，也曾一度将那个逆子驱逐，但是那孩子身上毕竟淌着他秋家的血脉啊！ 经此一战，他也该意识到一点：他已经老了，如今的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 愈是年迈便愈加想念在外的儿孙，也愈发感觉到孤单和疲倦。只是慕云软弱，秋家眼见就要分崩离析，能够指望的，只有那个逆子吧！ 不知道，那个孙子的武功造诣，是不是也像这个女娃儿一般精湛？ 若是在自己身边长大，他一定可以将其培养成一个优秀的剑客！ 秋碧穹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懊悔当日的决定，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头一次觉得，那个女人并非一无是处。 望着老人瘦削的背影，刻意保持距离却无法完全掩饰内心的担忧，雪忆寒轻轻笑了，仿如茫茫雪原上的青草给萧瑟冷索的寒冬添加丝丝春日的气息，徐徐道：“阿非，请碧穹老人去上阳宫，朕有事请教。” 许溟非虽然不解却还是点了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