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隐居

    这个玄衣的男子名叫‘孟山’，年长姜梦桃十岁，是这山中猎户家的儿子，也是姜梦桃父母最亲近的徒弟。与姜梦桃兄妹相称，却有半个父女的情意。

    当年，姜梦桃的父母从山外来到这里，正好赶上孟山的母亲生产。因为孩子巨大，所以疼的死去活来的，就是生不下来。山里没有好的稳婆，也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眼看着快不行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孟山的爹走投无路。母子二人的性命悬于一线。

    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恰巧，姜梦桃的爹懂得医术，及时给孟山的娘施了针，又用了催产的药，救了他们母子一命。孟山也顺利的降生了，一个极白胖的男孩。

    山民天性淳朴，知道感恩，孟山的爹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对姜梦桃的爹叩谢不止，还特意请姜梦桃的爹给孩子起了名字‘孟山’。

    孟山与姜家的缘份不浅。山里的人，自己没有文化，却从心里十分崇敬读书识字的人，所以孟山的爹娘当时便求了姜梦桃的爹娘，收自己的儿子——孟山做了徒弟。

    ‘孟山’，实为‘梦山’。意思是，自己梦想中的大山。孟山恰巧姓‘孟’，这里又是姜梦桃爹娘眼中的梦想之山，所以以音化字，起名为‘孟山’。

    事实上，姜梦桃的爹娘也是非一般的人，为了躲避灾祸，不得已才来到这里。可能是冥冥中自有主宰，也是缘份天定，他们机缘巧合的看中了这一处如世外桃源般的好地方，想要于此地定居下来。

    姜梦桃的爹，名叫‘姜峰’。姜梦桃的娘，名叫‘林四娘’。除了姓名，他们的来历对于山民们至今仍然是个秘。可是，善良、淳朴的山民们并没有计较这些，也没有追根溯源、刨根问底，而是极宽容、热情的接纳了他们。

    一切都似乎是那么自然的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没有半点儿的违和。姜峰和林四娘在这里安定下来，还在村民的帮助下，建了自己的房舍。

    起初，依照孟山父母的意思，是想邀请姜峰和林四娘一同在村里居住。大山里，人迹少，野兽多。在村里住，大家方便相互照应。可是，林四娘不知道是为着什么原因，有些不情愿。孟山的娘感到她似乎更喜欢独处，不太喜欢多与人亲近。最后，姜峰和林四娘还是选了在离村约二里左右的山坡上，砍竹、建房。

    这里处于竹林之中，环境清幽，离村不远。不太冷清，也不热闹。既可以独处，也不至与村庄断了联系。算是个中庸的决择。

    房舍的大小，架构都与山民们常住的房屋不同。山里人的房屋也简单的很。一处小院，只要一间正房，一间耳房，一间柴房，一间牲口棚，就完全齐备了。再无其它。

    姜峰和林四娘的房舍不仅架构与山民们常见的不同，所建的面积也比较大，从姜峰画的图上看仿佛是大户人家一般，各房的用处都很讲究，卧室、厨房、起居、餐厅、柴房、书房……大大小小的，共有十余间。全部用超过碗口粗的竹子打桩，架起来，下面再垒石头垫了，这样可以使房基更加的坚固。所有建房用的竹子也是经过特别处理的，隐隐透出油光，坚韧、不腐。

    房子建的大，砍伐的竹子也就多。姜家的房子建好之后，山坡上，原本生长茂密的竹子也倒了一大片。光秃秃的，像是生了癞痢疙瘩后，为了方便上药从密发中剃除了一块。疙瘩好了，新的毛发还没有来的及长出来，地方空的难看。

    为了弥补去除竹子后的空缺，也为了让居住的地方更美，姜峰特意从山外买了许多桃树的苗儿，栽在没了竹子的空地上。他也许是太爱桃花了，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越种越多，到了后来累积下来，房屋周围居然有数千棵之多。一到春天，山坡上桃花盛开，如同竹海落霞，好看非常。

    山中的日子，清静、平和，似行云流水。人心也静了。林四娘从不出门，没有特别的事，也很少到山下的村庄里走动。山民们都以为她天性如此，所以也从不勉强。

    姜峰似乎是个爱热闹的人，没事儿的时候经常到村里串门。可是，为了林四娘，他宁愿放弃那些热闹，总是呆在她的近处，静静的陪着她。然而，只要是人就要顾及自己的生计，要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也缺不得，姜峰和林四娘当然也不能例外。山里的日子清苦，可以收获的东西不多，山民们辛辛苦苦一年也不见得有多少收入。但是，他们的钱财似乎比山民们来的容易的多。每每总有新奇的东西带出山外，在市集上，这些东西也总能卖个好价钱。

    虽然姜峰和林四娘只有两个人，但是他们平日里的花销却比山民们大的多，所以单单靠卖这些奇货，是远远不够他们生活。

    姜峰是个识文断字的人，又懂得医药，至少山民们是这样看的。他的字写的很端正，模样也长的好像山外镇子上的教书先生。他写的那些字，甚至比先生写的还要好。

    其实，山民们哪里知道，姜峰是个什么来历。不要说比镇子上的先生写的好，就是这些字画放到京城里，也是豪门大户竟相争抢，用来附庸风雅的高极奢侈品。

    现在隐居了，需要钱，卖字画，就成了姜峰主要的生财门路，只是不敢属真实的姓名，以号代替。

    为了多赚些钱，能让林四娘过的好一些，姜峰每个月都会带着自己的字画下山一次，去更远一些的县城里，把字画送到那里的古玩店、书斋里寄卖。

    开始，因为是新起的号，没有名气，一切从头，价钱自然低一些。后来，他的这个号有了些名气，来买的人多了，甚至有人指名道姓专订他的字画。店主们便常常为他接些预订的业务，价钱慢慢的就涨上去了。到了后来，一幅要卖三、五十两银子，收入颇丰。

    姜峰和林四娘有了稳定的收入，日子过的好了。他们便不再打猎，也不再到山外去卖这些从竹林深处得的奇货。即使是偶尔抓些山鸡、兔子啥的，他们也只是为了补充一些rou食。闲下来的时候，姜峰和林四娘常常进山采药，却也不是为了卖钱，而是制成一些常备的药材为山民们治病，或者是拿到寺庙里去布施。他们采药的地方，与山民们平常去的地方不同，是在更深的山里。那里危险异常，所以山民们轻易是不敢去的。可是，他们却常常去。那里的药材种类也比近山的多，且珍贵。

    村里的人都说，如果这些药拿去换钱，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姜峰坦然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多行善而积德，以求后报。那个笑的意思，大家都看的出来，他只是这样说说，并不是真的要求什么‘后报’，而是真‘善’。

    村里的孩子们也都很喜欢他们，尤其是喜欢姜峰。林四娘不爱说话，脸上也不大有笑容，看上去冷冷的，他们不太敢靠近。平常见到的时候，孩子们也都是怯怯的礼貌的点头而过。姜峰却不一样，和蔼可亲，谈笑风声。每次从山外回来，姜峰都要带些零食送给孩子们，给他们讲山外的各种有趣的见闻。做为回报，孩子们也常常来姜峰的桃园里劳动，帮他管理这一片硕大的园子。

    姜峰是个读书人，平日里总是书不离手。卖字画的收入，除了买生活必需品，也有相当的一部分是用来买书了。否则，山中的岁月寂寞，他心中的那万千沟壑要用什么来填平。时间吗？只会消磨了心志，于无形间催老容颜。虽然表面上他是平静的，但是内心里其实寂寞很。他也曾经壮志满怀，以图报负。可是现在，他只能苦守大山，任岁月流年。年华不吝，却壮志难酬。姜峰的心中怎么能半点苦闷没有。幸好有书，书里自然有一番激烈的世界，可以让他把曾经的壮志和抱负，在这样的文字之间稍稍得以排解。

    慢慢的，孩子们来的多了，总见姜峰看书，他们也好奇的很。偶有时间，姜峰也会教他们认一些字，背一背诗文。孩子们都是有灵气的，背的很好。

    慢慢的姜峰发现，教书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方块的文字与孩子们五彩斑斓的世界碰撞在一起，居然可以撞出万千意想不到的火花儿。真真是，独乐不如众乐也。

    后来，姜峰干脆每天在孩子们来帮忙时，专门空出一个时辰来，教这些孩子读书、写字。

    村民们当然乐意。山里的人一般都不识字，在姜峰来以前，整个村子里识字的也只有村长一人，而且认识的也不多，将将能看的懂城门口官家的告示。能够像城里的孩子一样读书，对于常年生活在大山里的人们来说，那简直就是老天赐于的天大福分。而且，姜峰分文不取，还提供纸笔。这样的好事儿，有谁不愿意呢？

    男孩读书，可以增长见识，开阔眼界，将来万一读的好了，到山外去挣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不仅自己有个好的前程，父母兄弟也可以跟着享福、受益。再好，那就是光宗耀祖了。不是古有说法，万般皆下贱，唯有读书高吗？有机会做个高人，谁还要一直做低人呢？

    姜峰那里不像私塾，不仅男孩可以读书，女孩也可以读书。

    对于山里的女孩来说，读书好比多了一份丰厚的嫁妆，可以大大的增加自身的光彩，也许会因此有机会找个好的婆家，从此嫁到山外去享福。

    父母总是会为子女打算。所以，村民们每天都乐的孩子们到姜峰的桃园里来帮忙，这样可以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