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话 堵心的一句话

    人逢喜事精神爽。

    自马猴儿跳槽后，好像整个人都焕发一新，收入比之前增长了一倍还多，西装衬衣越发讲究，BOSS香水也用上了，皮鞋每天一尘不染，光看着装，马猴儿与国贸和建外CBD的白领们并无不同。

    每天工作闲暇之余，售楼处几个同事聚在一起聊的就是谁换了什么新款手机，什么牌子的衣服上了夏款，马猴儿认为从外表上已经看不出来自己是个从东北小县城出来的人了，当然，除了自己那根深蒂固的口音之外。马猴儿也曾努力尝试将说好普通话，但这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二十多年的习惯不是一两年就能改过来的。这也成为了马猴儿自信心中的一块短板。

    但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因为马猴儿刚刚交到了女朋友，同做售楼员的一个河北女孩儿李静。女孩比马猴儿小一岁，但在这个项目已经算老员工了，别墅销售经验丰富，据李静自己说在这里工作两年来，挣得钱已经够买北京四环外的三分之一套房子了。马猴儿对这个瘦弱的女孩儿肃然起敬，心里盘算，找这个速度，李静再拼命干上五六年，就能在北京买房子了，就可以真的安居乐业。而这也是每个“北漂”人的终极梦想，马猴儿也不例外。

    两个年轻人白天一起工作，都被公司安排在男女员工宿舍区居住，朝夕相处，马猴儿逐渐喜欢上了这个打扮时髦的女同事，经常请马静吃饭，看电影，逛街，一二来去，加上马猴儿表达能力极强的口才，用了一星期时间和李静确定了恋爱关系。

    接下来摆在这对小情侣面前的直接问题就是，是继续分别住在员工宿舍里，还是自己在外面租房子搬到一起住。两人衡量了再衡量，商量了好几天，最终下决心搬出去租房子，开始同居生活。

    由于公司禁止员工之间谈恋爱，所以两个人分别以不同理由申请搬出员工宿舍，公司按照规定每月给不在宿舍居住的外地员工每月八百元租房补贴，这正中下怀，这对小情侣开心不已，憧憬着未来美好的同居生活。

    在距售楼处二十分钟车程的小区里，马猴儿和李静搬进了一室一厅精装修的房子，这间房子每月租金两千，简单置办了些厨具和生活用品，正式过起了甜蜜的二人生活。早晨起床一起坐公交在公司食堂吃早饭，午餐还是在食堂解决，晚上七点下班后，马猴儿会在回家的路上顺便买点菜，回家亲自下厨，给李静做上好几道东北家常菜。在其他人眼中，这对小情侣俨然就是一对新婚夫妇，可以用如胶似漆来形容。

    这天上午，马猴儿在售楼处接待了两拨客户，带着看了样板房，讲解了半天，客户还是没有交定金，说回家考虑一下。马猴儿略带失望，还要强装笑颜，恭送客户离去。马猴儿给销售主管打了招呼，说出去透透气，休息下主管给了他十分钟。

    马猴儿来到后门花坛边，掏出烟点上，深深朝肺里吸了一大口，瞬间觉得浑身放松，有点飘飘然。他突然想起了苏达，光忙着挣钱谈恋爱，已经好久没和好兄弟联系了，便掏出手机，拨通了苏达的电话。

    “喂？苏达，我呀？马猴儿！你干上班呢吗？”

    “哎呦！马猴儿！你小子还记得我啊，卖别墅去了就忘了兄弟了！”苏达在电话里兴奋的叫着。

    “哈哈……哪儿能呢！我就是刚来新公司事情多，实在腾不出精力。哎对了！我谈了个对象，家是河北的，我们同事，长得挺漂亮！”马猴儿得意的抽了口烟，继续说到，“我俩已经搬出来一起住了，我对象在顺义比我干的早两年，攒了不少钱，准备在北京买房呢。我到时候也给凑点，那样就彻底能在北京落下脚了，再也不用东奔西跑的租房子了……”

    “真的？！那太好了，兄弟，你的命真好，也许几年之内你就能成为一个“新北京人”了!”

    ““新北京人”？这词儿还是第一次听说，啥意思啊？”马猴儿好奇的问。

    “其实这个“新北京人”也是我无意中听别人说的，我猜想大概就是北漂一族通过努力打拼，最后成功在北京安家落户，扎根北京的意思吧！”苏达似懂非懂的解释着。

    “哦？”马猴儿明显对这个词很感兴趣，正想再问两句的时候，听见主管在门口喊自己，马猴儿匆匆和苏达挂电话走进售楼处。主管告诉马猴儿，该他顺接客户了。

    原来，在饭地产销售部门，售楼员由于人数较多，为了公平起见，通常都会按照一定顺序依次接待随机到访的客户。现在轮到马猴儿了，这挣钱的机会可比什么都重要。

    大门一开，从停车场走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微胖女人，仪表富态，手腕上戴着国际品牌的腕表，脖子上铂金项链，价值不菲的女士包。马猴儿热情迎上前去，一套熟练的迎宾语开场：“您好女士，欢迎光临皇家园林项目，我是第9号售楼员马天明，由我为您服务！”胖女人眼睛看都没看马猴儿，径直走向沙盘。马猴儿被晒在原地，有点尴尬，但转念一想，来这里的客户都是大老板，脾气大性格古怪也在所难免，随即跟上客户又热情的讲解起了沙盘。

    可没等马猴儿说几句，胖女人眉头一皱，用纯正的京腔儿不耐烦的打断了马猴儿的话：“你先别说了！你说的这都什么呀，叽里咕噜一大堆，我都没听明白。你不是本地的吧，你这口音还给我介绍房子呐？你们这么大的售楼处就不能找个普通话好点的业务员么！”

    胖女人一席话把售楼处其他人都给惊住了，马猴儿也被噎住了，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销售主管反应快，马上冲到跟前儿，把马猴儿拉到一边，满脸陪笑，用标准的普通话对胖女人说：“这位女士，真对不起，这位是我们新来的员工，还在培训普通话中。望您谅解，下面由我来给您服务！”胖女人轻蔑的点点头，“早换个人不就得了么，口音都变不过来还卖什么别墅！？”

    马猴儿被胖女人这句话激怒了，甩开主管正要上前理论，被后面的李静一把拽住拉出了售楼处。

    “你傻啊！你跟客户急什么呀，人家是来买房子的，你得罪得起么？”李静教训马猴儿。

    “妈的！她买房就可以侮辱我的口音？我口音咋的了，我就不会说普通话，不会说北京话，咋啦，还不让我活了？！”马猴儿冲着李静吼道。

    “我不和你吵，这儿是北京，你想融入到这个城市里，你连自己的口音都不想改，你凭什么要北京接受你？我忙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别犯傻！真没出息”李静说完转身回去工作。

    马猴儿气的胸口一鼓一鼓，掏出烟狠狠地抽了起来，脑海里重复着胖女人那句刺痛心扉的话：你不是本地的吧，你这口音还卖什么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