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话 尘埃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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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前夕,北京终于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银装素裹下的北京城,晶莹透亮,美得让人窒息,即便匆匆路过的上班族也会停下脚步,拿出手机记录下美轮美奂的画面。 这些日子,苏达紧锣密鼓的筹划着自己的外卖计划。 每天早上不到六点,苏达就悄悄就出门,去南四环新发地果蔬批发市场考察菜品价格。为了不让母亲起疑心,即便到了中午也不会回家,而是找一家中式快餐解决午饭,更重要的是能够仔细品尝人家做的快餐味道和品相,边吃边拿出小本儿沙沙的记录着: 香菇油菜套餐——清淡,色泽透亮 红烧排骨套餐——排骨小块儿配少许土豆条,色泽红润有食欲 咖喱鸡块套餐——浓郁咖喱味道,勾芡,土豆成泥状 …… 苏达还通过房屋中介,在劲松往东两公里左右的平乐园附近,租到了一间二十五平米的平房。 房租一次性交足半年,总共支付给房东四千二。房间里水电齐全,在征得房东的同意后,苏达找工人稍微改造了排水排烟管道,好在没有大的改造,花销控制在计划之内。 二十五平米的小屋里,东西渐渐多了起来。一辆电动自行车,后座加装了一个体积较大的保温箱,能放置五十份左右的盒饭。苏达还从厨具市场里购置了饭店专用炉灶,和煤气罐,批发了上千个饭盒、一次性木筷、纸巾和塑料提袋…… 这天下午,苏达骑着电动车又买回来一大袋的调料品,油盐酱醋和鸡精,把东西放下,喘了口气,苏达看着这些日子满屋子采购回来的东西,堆的像小山一样,颇有成就感。 苏达把房门关上,搓了搓冻得快没知觉的耳朵,双手放在嘴边不停的呵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又掏出了小本儿,边念叨边写着什么。 “电动车800元, 厨具2200元, 餐盒筷子400元, 排水排烟改造1500元, 房租4200元。” 看着小本上的一连串数字,苏达心里不由得一沉。 “一切还没真正开始呢,光准备工作就已经花了将近一万块!”苏达咬着嘴唇,默默掏出一支烟点上。 昏暗的灯光下,苏达面对着一大堆杂物坐着,手中的香烟袅袅升起,映衬着寂静无声的房间,就像一副静止的油画,时间也好像停止不动了。 回想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早出晚归,考察,采购,找房子,早饭午饭从来都是随便应付,其中艰辛只有自己体会得到。只有晚上回到家,才会故作刚下班的轻松,乐呵呵的给母亲做饭,母亲看着苏达狼吞虎咽的吃饭,总笑话苏达,“这孩子,饿的好像一天没吃饭似的”,没听到这话的时候,苏达心头总免不了泛起一阵的酸楚,然后冲母亲呵呵一乐,继续大口朵颐。 帮着母亲洗漱完,回到客厅的沙发上通常都快十一点,每天的这个时候对于苏达来说,总是最惬意的。 仰卧在软软的沙发上,温暖的温度让一天的辛苦和寒冷烟消云散。巴顿就窝在沙发边,一对儿水汪汪的大眼睛似睡非睡,似有似无的看着苏达,像是在倾述,“我这一天好想你”。 睡前总要和秦怡来回发上十几条短信,内容无非就是秦怡的担心,和苏达的“搪塞”。 “今天都干嘛了?”“累不累?”“天哪,水电你也懂改造?太能耐了你!”秦怡常说的就是诸如此类。 而苏达也总是回复着“没事,放心吧!”“我不累,精力充沛着呢,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每天的短信都是在短暂的沉默后,各自道晚安中结束。秦怡看着手机,就像看见苏达那张阳光乐天的笑脸,苏达望着手机,似乎能清晰的看见秦怡为自己担心的焦虑眼神…… 苏达深吸一口手中的香烟,任烟在胸中回绕,然后缓缓吐出青雾般的烟柱,突然心头一紧,鼻子酸了一下。 苏达赶忙用手捏住了眼角,不让眼泪流出来,急促的调整了几下呼吸。 “不!不!不!太没出息了!”苏达搓搓脸,拿出手机拨通了秦怡的电话。 “我已经万事俱备了,就差你教我怎么做饭了。” “好啊,这两天我下班就去你那,等我忙完了我家的事。这两天就签协议。” 苏达握着电话笑着点头,“好的,秦老师!” 儿时记忆中拥挤热闹的胡同里,如今却显得萧瑟颓废,每天都有搬家公司的车驶进驶出,胡同门口的刘姨一家前两天也全家搬走,不知去向何处。远处拆了一半的残垣断壁被厚厚的盖着,与几步之遥的广内大街的闹市相比,判若两个世界。 此时已是晚上八点,秦怡家中的外屋里坐着几个拆迁办的人,秦怡和秦风坐在沙发上,母亲刘海娟坐在轮椅上。刘海娟表情凝重,秦怡低头不语,秦风边玩手机边听着大人们的对话。 街道办拆迁组今天要与秦家签订《拆迁补偿协议书》。原本把拆迁款算盘打的胸有成竹的刘海娟,此刻却被拆迁租告知,现在的补偿标准不仅没有提高,而且还会因为延误整体拆迁进度的缘故,稍作下浮调整,以作惩戒。 这无疑犹如晴天霹雳,刘海娟面如死灰,寸步不让,秦怡的心也一下子沉到谷底。 “有本事你们就把我活埋在这间屋子里!凭什么呀?合着我坚持了半天还不如第一拨签的人!”刘海娟狠狠瞪着街道办。 “海娟啊,咱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街坊了,你家的条件我们街道上都知道,我们的人也不止一次做过你的工作,可你就是不听啊,我们也没办法啊。现在区上下了死命令,搬迁工作必须在春节前完成,否则就要申请法院强制执行。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一个女性工作人员一脸苦衷。 “哼!配合你们工作,那谁配合我生活啊,我搬走了能买的起两套房子么?我儿子和闺女住哪?难道我们住一套房子里?”刘海娟当即反击。 女性工作人员脸一红,忍了忍不再说话,旁边一个中年男性开了口。
“老刘啊,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你有你的难处,可你去看看,谁家没有难处,大家都是权衡利弊后还是选择签了,这说明什么?这就足以说明大多数拆迁户觉得咱政府的补偿标准还是科学合理的。你这样一直拖下去对你家没好处,对孩子也没好处啊?” 刘海娟看了看秦怡,又瞅了瞅秦风,突然哽咽出来,几个工作人员赶忙上来劝。 秦怡轻轻拍着母亲的肩膀,安慰母亲。 “妈,各位叔叔阿姨,我说两句吧。”秦怡。 刘海娟抬起头,拿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点点头,秦风也放下手机看着jiejie。 “我爸走得早,咱街坊邻居都知道我家的情况,我虽是个女孩儿,但这个家是我一直在苦苦支撑着,这些日子我也和拆迁租的人接触不少了,今天我想表达我的观点,我认为我有发言权。” 几个工作人员都认真的看着秦怡。 “妈,”秦怡看着母亲,“咱家虽然经济条件不太好,您还拿着政府的低保,弟弟还在上学,面临高考,而我每月的工资也没多少,但我想告诉您,咱家再穷我也不能让街坊邻居看不起,补偿标准都是统一的,既然别人家能接受,咱家也能接受,咱家没啥特殊的。” “如果咱家的补偿款买不了两套房的话,我作为女儿我今天可以向您和秦风保证,买的房子您和秦风住,我将来结婚不管有没有自己的房子,我都出去住,绝不占家里的房子。” 秦怡又转向工作人员,“叔叔阿姨,我家今天就签协议,但我请求各位,既然没有奖励就算了,那标准也不要下浮了,就按照原标准签署。如果您们答应我这个要求,我二话不说马上我就签!” 秦怡底气十足,坚决果敢,秦风像看着偶像一样望着jiejie,早忘了手机上的游戏。 刘海娟眼泪又下来了,抱着秦怡的胳膊不停念叨着“傻丫头,傻丫头……”几个工作人员先是互相低声耳语了一阵,然后正式告知秦怡,同意这个要求,按照原标准签署协议。秦风高兴的跳起来,嘴里喊着“不扣钱喽!”跑了出去。 刘海军点着头,任泪水淌下。 工作人员连忙拿出厚厚的协议书,放在刘海娟面前,逐字逐条的解释,其他人忙着给上级打电话汇报工作。 “老秦家签了!签了!正在办手续!”工作人员电话中难掩兴奋之情。 秦怡站起身,看着一屋子忙前忙后的人,看着轮椅上的母亲,心中无比欣慰,一块石头总算落地:拉拉扯扯的拆迁,总算有个结果了。 走出院门外,秦怡把毛衣袖子拽了拽,双手搓着取暖。不远的墙根下,秦风不知给谁正打着电话,“我家很快就搬了,协议刚签的……” 胡同里昏暗的路灯下,雪花又纷纷飘落,秦怡闭上眼,仰起头,任凭雪花坠落在面颊上,享受这一刻的短暂美好。 “我在北京一定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属于你和我的家。”秦怡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