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话 包容

    刘长根放下筷子，走到二老桌前，对红鼻头的二爷笑道：“这位老哥说的话，咋恁不中听呢？”

    二老也放下手中的酒杯和筷子，一同仰头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中年人，衣着朴素，中等身材，但看起来极为厚实健壮，皮肤黝黑，四方大脸上布满了皱纹。

    二爷冲刘长根一乐：“怎么着，我们老哥俩儿刚才聊天，合着您在旁边偷听？”

    “俺用不着偷听，正常人坐在俺那个位置上都能听见你们说的话，偷偷摸摸的事儿俺不会做！”老刘据理力争，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呵呵……”二爷又笑了，“听您这口音，不是河南的就是山东的吧？怎么，我和我老们儿侃大山也碍着您的事儿了？”

    二爷说完，对面的银发老者赶紧冲二爷使了个眼色，意思别说话太冲。

    老刘倒是清楚这个红鼻头的老者说话难听，已在意料之中，当下也没生气。

    “俺是河南的，”老刘索性拉过来一把椅子，毫不客气的坐下，对二爷说道：“刚听到你这位老哥说了一大堆话，都是对外地人成见和偏见很深，俺就是想告诉你，哪儿都有好人坏人，不能一棍子打死一片，对外地人的认识不能太片面！”

    “哎呦！他还知道片面这个词儿呢，不错！”二爷似乎觉的挺惊喜。

    银发老者在旁打圆场，“这位师傅，我们老哥俩儿就是喝点酒瞎侃瞎聊，里面有不中听的话别往心里去啊，我这老哥就这脾气，千万别误会……”

    “老李，用不着跟他解释，话就是我说的，怎么样？”二爷叼着烟，蛮横的看着老刘，意思很明显：说就说了，你又能奈我何？

    老刘被二爷的话有些激怒，但随即马上又调整了回来。

    “俺想问这位老哥几个问题，你凭啥瞧不起俺外地人？用你的话说，在北京的几百万外地人都是来北京偷鸡摸狗，不务正业的？外地人里就没有一个知书达理，有情有义的？你的话未免也太过恶毒和绝对。”

    “俺就是外地人，俺来北京恁多年，不偷不抢，不骗不坑，该交的费，该纳的税，俺一分都不拖欠！咋啦，俺就想问问你，俺咋对不住北京了，咋对不住恁北京人了！”

    老刘语气坚定，有板有眼。

    二爷瞅瞅老刘，抿了口酒，满不在乎的说道：“你的事我一点儿都不关心，我犯不着跟你解释那么多，但我告诉你，我喜欢谁，讨厌谁那是我的自由和权利，懂么？！”

    “普通话还没说利索呢，还来北京混呢！”二爷不屑的又补了一句。

    银发老者紧张的赶忙劝解，“这位师傅，真是对不住啊，我这老哥们儿喝的有点高，语气有点冲……”

    “我没高！谁喝高了！”二爷打断银发老者。

    老刘深深呼吸了一口，将胸中这口恶气勉强重新咽下。

    “你这个老哥说话可真够刻薄，俺这儿心平气和的讲道理，你倒对俺人身攻击上了。俺刘长根来北京闯荡也快十年了，接触的北京人各式各样，算起来还是头一回遇见像你这种不讲理的！”

    “俺在北京做生意，从来讲究诚就信，童叟无欺，公平买卖，你去到大屯和亚运村打听打听，谁家的超市里卖菜像俺的店一样，客人随手拿两头蒜，拎走几根葱啥的不要钱？旁边的家乐福超市能做到么？恁北京的京客隆超市能做到么？可俺这个外地人做到了！”

    “俺的回头客大多都是北京本地人，他们要是对俺有偏见和成见的话，俺的生意也不会越来越好。这说明，大部分北京人和你的这种思想还是不一样的。看你比俺年长不少，可认识太偏激！”

    银发老者听老刘说完，与二爷对视一眼，好奇的问：“请问您的买卖是……”

    “豫人果蔬超市，就在前面路东边儿。”老刘朝东指了指。

    “哦，闹了半天您就是那个果蔬超市的老板啊，我说怎么看您有点眼熟呢！您那买卖做的真不错，生意倍儿红火，我和老伴儿也经常去，品种多，价格还实惠，您做生意真够大方的！”银发老者突然想起了老刘这张脸，冲老刘伸出了大拇指。

    听到这儿，二爷的口气也微微缓和，自言自语道：“嗯，没错儿！豫人果蔬，在我们附近的小区里口碑是不错，大家伙儿都经常去那买菜，我也是你的老顾客了！”

    “对啊他二爷，人家那生意做的多大气，让咱花钱都花的舒心，所以啊，您有些老思想也得改改了，不能太偏颇。”银发老者。

    老刘对银发老者微笑道：“这老哥说的话在理，中听！虽然现在社会风气不咋好，谁都免不了会遇上几个孬人坏人，但不代表说咱好人就少了！俺们外地人来北京也是为了生计，为了过上更好的日子，要不谁愿意背井离乡的出来受这份儿罪啊……”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银发老者不住点头。

    二爷自己抽着烟，认真听着。

    “俺再打个比方吧，咱北京每年春节期间，为啥连个早饭都没有地方吃？那是因为很多外地人都回老家过年去了，这说明啥？这就说明北京离不开外地人，外地人也需要北京。俺不会说啥大道理，俺就觉得都在一座城市里生活，大家都互相包容，互相理解就中了。”

    “俺的话也有点多啊，不打扰二位老哥了。”说完起身要离开。

    二爷伸手拉住老刘，“哥们儿，别急，先坐下，我还有话说。”

    老刘以为这个红鼻头的老者还要不依不饶，与自己理论，顿时也上了性子，袖子一撸，对着二爷重新坐下。

    “中！你说吧，俺刘长根听着！”

    谁知二爷开怀一笑，看着老刘说：“哥们儿，你的话我刚才品了品，确实句句在理，我这人呐，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就是嘴上不饶人，其实我内心对你们外地人也没怎么排挤。但不管怎么说，我刚才的话确实过分了，我在这儿也跟你赔个不是！来，我自罚一杯！”

    二爷一仰头，一小杯二锅头已经辛辣入喉。

    银发老者开心极了，附和道：“哎呀，他二爷，我劝您半天都没用，还是咱这河南的兄弟倒比我会劝导人。这兄弟说的多好，北京不光是咱北京人的北京，更是咱全体中国人的北京，咱作为北京人，骄傲自豪的同时，更应该包容和理解。”

    “得嘞，我这老顽固以后还是多理解别人，少钻牛角尖儿！”二爷。

    老刘伸手从钱包里拿出两张卡，分别放在二老的面前。

    “两位老哥，这是俺那个小店的购物卡，面值二百块，直接可以在店里刷卡买东西，不要嫌少，收下吧。”

    二老推让了几次，还是被老刘给硬塞进手里。

    “这事儿闹得可怎么好意思呢！来，咱老哥仨一起喝一个吧！”二爷拿起酒，给老刘和银发老者每人斟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