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话 皇粮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显然没有看清排队群众的表情。

    大家一大早就排了几十分钟的队，其心态之焦急，显而易见，可他依然选择无视，且无所事事，一口茶，一眼手机，拖拖拉拉。

    老刘数了数自己的前面还有四个人，照这个速度办下去，排到自己还得半个小时。

    “哎同志！能不能稍微快一点，俺还有其他事儿要办。谢谢啊……”老刘嗓音大了些，但语气十分客气。

    窗口里的人顺着声音寻到老刘一看，是个穿着普通的农民，心中十分不悦。

    “站着说话不腰疼！有耐心就接着排队，没耐心就回家，我还乐得少伺候一个！”

    排队的人回头看看老刘，心中无不替他捏了把汗，因为好让你故意拍了这么久的队，得罪了这窗口里的家伙，估计就算轮到他办事，顶多十秒钟就会被搪塞和打发。

    老刘从人群中闪出来。

    “俺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先别玩手机了，办事的群众这么多人，不太好。”

    “呀嗬？！”工作人员放下手机，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透过玻璃向外仔细打量老刘，上上下下看了几眼，确定从穿着和气质上看不是什么暗访人员，也非大富大贵之人，立刻变得颐气指使，恶语相迎。

    “你吵吵啥！你要不愿意排队就滚蛋，还跟我指指点点的，我是国家公务人员，用得着你一个老农民来教育我？滚，赶紧滚！”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此激化，连老刘也没料到，自己再正常不过的一句提醒，窗口里的人却当成了挑衅，说出的话让人完全无法接受。

    而排队的人和附近一些群众都装聋作哑，没有一个人出声反对，反而还有人提醒老刘，“算啦，忍一忍，就当没听到，能顺利把自己的事儿办了就成。”

    可老刘不信邪。

    老刘在北京生活这么多年，从最初的小商小贩，到现如今的身价不菲的小老板，工商城管税务检疫等政府部门，老刘也几乎跑了个遍，细想起来，还真是一次都没有遇到过像今天这样恶劣的服务态度。老刘知道老家比较落后，职能部门几乎没有什么服务意识，但怎么连最起码对人的尊重也没有，这才是老刘无法接受的现实。

    老刘推开排队的人，捏着一沓资料和手续，慢慢走到窗口前，同样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脾气“火爆”的工作人员。

    “俺说啥了？你咋出口伤人呢？我是农民咋了？你是国家工作人员又咋了？啊？你就可以比我厉害，你就可以侮辱我？”

    老刘紫棠色的脸庞气的有些发红，排队的群众呼啦围了过来，站在老刘身后看热闹，而窗口里其他的工作人员也纷纷侧目，看着自己的同事，和窗外的这些“敌对”群众。

    “你说对了！我就是比你牛，我是吃皇粮的，你有本事也考进来当公务员吃皇粮啊，你不行吧！你就配一辈子种个地！还敢教训我……”

    工作人员的话让气氛变得火药味十足，连身旁的同事也伸手去拉他，示意他收敛一下，也被他置之不理。

    看着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工作人员也知道自己有些骑虎难下，但面子上的事不容退步，索性就横到底。

    “你吃皇粮！？”老刘反问了一句，顺手就手里一沓资料啪的一声拍在了办事柜台前，“你有脸说你吃皇粮？！你去问问在场的父老乡亲，你吃的到底是皇粮，还是老乡们缴纳的税金。你以为俺只会种地啥也不懂是吧，小子，告诉你，俺已经做了十年生意，在北京！”

    “在北京”三个字，老刘说得很重，在场的人都听的清楚。工作人员再一次打量老刘，却还是看不出老刘像个十年的生意人。

    “北京咋啦？在北京了不起！告诉你，这可不管北京那一套，我们有我们的办事宗旨，对待国家工作人员不尊重的，我们一律不予办理和服务。好了好了，都散了，要办事的赶紧排队！”

    “不中！”老刘一巴掌重重拍在柜台上，整个玻璃窗都在打颤，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你今天非把话说清楚！要不然……要不然俺和你没完！”被工作人员一顿莫名其妙的数落后，老刘的拗劲儿也上来了。

    “什么事啊，聚这么多人，都散了都散了……”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人走到老刘面前，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两人。

    “科长，这个人扰乱我的正常办公，耽误了很多群众的正常排队，我说他两句，他就想打人，你看，玻璃都快被他拍碎了！”

    工作人员先声夺人，给自己的领导指着满脸怒气的老刘。

    “俺扰乱秩序？！来，大伙儿给评评理！大家都不用怕，咱们是纳税人，咱们办事不用求他们任何人，这是他们应该做的！拿着工作不干事儿，玩着手机喝着茶，请问，这是县衙还是办事大厅，这么重的官僚作风要不要给你们曝曝光，我正好认识北京几家报社的朋友……”

    科长拦在两人中间，本来想向着自己的下属，呵斥几句眼前这个农民模样的人，吓唬走就得了，可没想老刘一开口便让他吃了一惊，仔细再看看老刘，科长突然想了起来，原来眼前这个中年人就是前阵子扳倒那个姓朱的村支书的人。

    科长想起来，当时自己作为县里派去当地的一个善后工作人员，曾与眼前这个执拗的中年人有过一面之缘。

    “说的在理，现在的工作人员态度确实太差了，一个个跟大爷似的……”

    “唉！得罪不起，得罪不起，人家说咱，咱就得听着，要不以后还咋找他们办事儿呐……”

    “投诉他们，举报他们……”

    身后的群众开始有些sao动，议论的话科长也听的真切。

    “小李，赶紧向这个师傅赔礼道歉，今天你不用上班了，回去给我写一份深刻的检讨。你这个月奖金取消，今天的表现记入年底的绩效考核中！”

    科长的突然变脸，让窗口里的这个小李措手不及，原以为来了撑腰的人，没想到却让自己深刻检讨，还要当众道歉。

    “科长，我……”

    “行了，不要说了，必须道歉！否则咱们单位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科长冲老刘赔个笑脸，干笑两声，打开玻璃门，进了窗口办公区，假装路过小李身边的时候，低声耳语，“这个老农民惹不起，那个姓朱的村支书就是他给搞下去的，事情弄大了，北京的媒体再过来，咱可不好收场！赶紧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