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五个问题
郊外，市第三干部疗养院，建在一座公园的边上，和公园共用一个绿地，中间隔着一个带铁门的栅栏矮墙，那些在这里疗养的军区老干部经常踱步出来，悠闲地享受夕阳下的美景，喂一喂鱼，或者跟草地上的鸽子打个招呼。 一辆轮椅从远处缓慢地推过来，推轮椅的小护士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给情人发短信，并不在意周围的情况。 轮椅上坐着的老人看起来过了古稀之年，头发已经掉得非常稀少了，每一根都像银色的丝线，有条不紊地朝脑后梳过去，露出睿智的宽阔额头，一张布满沟壑的脸上，写满岁月的痕迹。 老人膝上盖着一张厚厚的毛毯，双眼微合，像是半睡半醒的姿态。 花园外，一辆军用吉普车停下，林涛从车上下来，径直朝老人走过去，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警卫员，小步跟在步伐飞快的林涛身后。 “是那老先生吗？”林涛站在老人面前，礼貌地摘掉军帽。 老人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远方，倒是他身后的小护士，收起手里的手机，问道：“请问您是？我们这边还没有到探望时间，请您离开！” “你！”警卫员声音不大但是非常有力，他命令道，“你知道这是谁吗？跟我过来！” 小护士也是在军区疗养院里上了几年班的人，经这一提醒，这才看清对方肩膀上的花儿，吓得吐了吐舌头，于是把轮椅的刹车踩住，跟着小警卫员一起站到边上去了。 林涛等两个人走远了，才再次开口问道：“您是那老吗？” 老人不置可否，仍旧一脸迟钝的模样，歪着嘴看着林涛身后的远处，目光略显呆滞…… “呵呵……我知道对于这里的每一个人，你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离休老干部，国安部的那些人隐藏了你的真实身份好让你安度晚年，巧的是我刚好在国安部还有几个朋友，所以找到您还是不难的……” 林涛笑了：“而且根据我的调查，你根本不像你外在表现出来的那样健忘，我的人在你住的房间电脑里找到了你每天晚上玩的围棋游戏，按照游戏进度来看，您老的段位相当的高呢！” “直接说吧，你有什么事要问？”那多教授忽然笑了，之前双眼中佯装出来的憨傻一扫而光，可他似乎并不欣赏对方的自作聪明。 “贺刚司令去世了……”林涛非常客气地说，“现在，我负责接手整个生物部，我知道他只是超脑实验室第二任首长，而这个基地是您一手建立起来的，所以，有几个想不明白的问题，还请您不吝赐教！” “哦，我并不认识你，可是，我给你五个提问的机会。”那多教授微微一笑。 “多谢，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它只是一台依托外星文明的数据复制出来的超级计算机，但是无论多么先进，它和我们的计算机本质上是一样的，对吗？” “是的……”那多教授一脸的怀念油然升起，“它只是一台资料存储和输出设备，即使表现出了能够与我们对答的智能假象，可并不具备思考的能力和自我意识，它只是根据资料库里的信息对我们的提问做出相应的回答而已。” “那，第二个问题……它里面所包含的知识，是谁、又是如何存储进去的？” “这个嘛，简单来说，是根据我们发射的人造卫星在太空中接收到的光波信息，通过一些特定的方法剥离背景光，降噪，然后进行资源解码以后，再输入终端设备的……就像你知道的，阳光有七种颜色，你可以把它当成是一种独特的七进制语言，每一种色光的闪烁频率组成不同的信息，如果没有提示，这种信息隐藏手段并不容易被发现，转码之后，那些隐藏的重要技术资料、所有的资源信息就都储存在了天河里面，以备随时取用……” “外星人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信息隐藏在太阳光里？” “其实也不算是故意的隐藏，第一，从效率上来讲，只有光才能在宇宙里以最快的速度传播，第二，这种传播如果是无目的性的，那么在如此广漠的宇宙中，光也会在传播途中被消耗掉，那样被接收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就像你用一把枪去射击敌人，你总不能闭上眼朝四周乱射吧？ 所以对于它们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信号有目的地发向所有可能产生生命星球的中心——恒星，然后利用恒星本身巨大的能量喷流，再把这个信号放大并反射到围绕它所旋转的星球上， 这是一种非常聪明的办法，只是可能，千百万年来，人类一直沐浴在这样的知识的海洋里而不知道罢了……” “那么，第四个问题……”林涛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在那多教授的面前蹲下，诚恳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它……会撒谎吗？” 那多教授坐在轮椅上的身子微微一震，30年了，自建立超脑以来，这个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的问题，终于被另外一个同样聪明的人问出来了。 “根据星未科一直以来对于超脑的监视和测算，它只是一台内在资料的终端输出设备，也就是说，它不具备思考和自我意识——它是不会撒谎的！” “我注意到您说但是，星未科的意见……” “呵呵，你很敏锐嘛，我个人的意见，并不重要……”那多教授呵呵地一笑，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忽然各自都笑了，林涛点了点头，这和他猜测的答案基本是一样的，他直起身，对那多教授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以示自己对这个前辈的无限景仰。 从感觉上来说，徐哲更像贺刚，善于权术和政治，而林涛则更接近于那多，就像有人说过，类似的人具有同样的气质，会天然地互相吸引，也就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你还有一个问题，不打算问了吗？”那多也非常敏锐地感觉到了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聪慧与敏感，和自己年轻的时候，真的好像啊……于是油然对他产生了一些亲近感。 “这个问题，涉及到您的个人立场，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你留给研究所的那些笔记里，为什么许多生物工程学的资料都经过修改？”林涛礼貌地问道。 那多教授笑了笑：“我即使不修改，他们也无法完成研究的，所谓修改，不过是给他们一个错觉，或者说……一个美好的幻想吧，幻想只要得到正确的数据就能完成实验，能够把人类的寿命延长到无限去，做一场美好的梦，不好么？” “您是说……连您自己也根本不知道怎么延长人类的寿命，这个基因密码的问题是无解的？”林涛若有所思地看看那多教授那满脸的皱纹，的确，如果一个人掌握了寿活千年的秘方，又怎么会在这张轮椅上等着自己的生命枯萎？ “又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您认为人类不该延长寿命，您要和这个秘密同归于尽！”林涛试探性地问道。 那多教授摇摇头，诡异地笑了，他不置可否，招手叫护士来把自己推回去。 林涛目送着那多教授离去，阳光从这个老人的耳边射过来，让那个背影显得如此飘渺而不真实…… 忽然，他想起什么似的，大声问道：“外星文明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那多教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已经问了五个问题了……” 林涛悻悻地扁了扁嘴，后悔应该把这个问题放在第一个问的，看来是自己的失策，他转过身，背对夕阳的位置，招呼警卫员，走吧…… 就在这一个转身的瞬间，忽然，远处草丛间一道刺目的反光映进他的眼睛，林涛毕竟是在军队泡大的，也干过几年陆军武器研发，瞬间，他凭着经验意识到，那个反光的大小和强度，是瞄准镜！ 而自己正好和那多教授都处在这道反光的轨迹上！ “趴下！”林涛大叫一声，只能就近把警卫员扑倒，几乎就在同时，“砰砰”的两声闷响扫过耳边。 林涛从腰间摸出五四手枪，在翻滚的同时，就地瞄准枪声响起的方向回击，那道闪光没有再照过来，倒是有一个人的身影从草丛间一个翻滚动作，像狸猫一样敏捷地消失在矮砖围墙的后面。 “追上他！”林涛命令一声，警卫员朝前一扑，然后弹起来，像只兔子一样以Z字形路线朝那个方向追过去。 这些警卫员都是部队中万里挑一选出来的一级特战队员，身手敏捷枪法极准，十个八个普通人是根本接近不了他们的。 而林涛则扭过头，跑到那多老先生的身边，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那一枪射得非常精准，林涛估算了一下从花坛到这里的距离，至少有一百五十米以上，子弹从女护士的胳膊与腰之间的缝隙里射过来，直接贯穿了那多教授的心脏，第一枪与第二枪的射击间隔不到半秒钟，两枪的命中位置相距不过半公分，并且，射击位置还是一般狙击手绝对不会选择的强逆光区！ 林涛把倒在地上的那多教授搂在怀里，胸口的血正在像泉水一样涌出，那多教授口鼻中也喷出了大量的血，林涛知道，晚了，真的晚了…… 那多教授抬起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抓住了林涛的衣襟，艰难地说：“……有两……两个……” “什么？什么有两个？”林涛本能地感觉到那是一句极为重要的话，可是，那多的声音已经非常微弱了，他想说的后半句话被嗓子眼儿里涌出的血淹没了，两个人的身后，一个脏兮兮的残疾小乞丐正艰难地爬过来，抱住那多老人，呜咽地痛哭起来…… 林涛倒没在意这些，思绪被那多教授最后的那句话死死地缠住，像一团凌乱的头发，两个？什么东西有两个？ 他的手里，紧紧地握着一个小型存储器，那是那多教授在最后的一瞬间偷偷从怀里塞给他的，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东西极为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