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五章 自由（5000+）
当时沈默欢身边新来的俩婆子看上去和蔼可亲，又麻利热情，对她体贴万分，关怀备至！ 可这样的待遇，却不是她该得的！ 亲娘痛恨自己，这两个婆子对自己好，总归是有目的！ 沈默欢心里清楚！ 于是她依旧装作一脸天真，只讶异地问起她们自己的奶嬷嬷去了哪里。 她们只是笑言，奶嬷嬷家里的婆婆得了急病，回家去照顾老人了！以后不会再回来沈府了！ 沈默欢只能沉默！ 从此，她笑得愈发的天真和甜美，纯净地像那高山上的茶花！ 她如往常那般生活，简单枯燥，待人有礼，畏手畏脚，从不惹祸，不给跟着她的嬷嬷们抓到半点把柄。 可她的心里却早已经阴郁如霾，无法驱散，不能言表。 她白日里对任何人都有礼大方，可在夜晚却忍不住抬眼对着头顶的幔帐发呆，重复回忆那个可怕的故事里每一言每一语和每一个细节。 果然从那之后，夏红绸便下了命令，她走到哪里都必须与新来的嬷嬷形影不离。 夏红绸开始这般对她堂而皇之的监视。 就连晴妍居，沈默欢也要得了其允许在婆子们的陪伴下才能去！ 她继续装傻充愣，似乎一无所知，依旧过着如以前同样的生活，渐渐地，夏红绸与那些婆子们也对其放松了警惕。 那一日，沈默欢身边的嬷嬷要回趟家，于是她便特意在二门口追上了那嬷嬷。 趁着人多，她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只荷包递了过去，义正言辞，理所应当： “听说我那奶嬷嬷钱氏的婆婆病了。嬷嬷您不是与我的奶嬷嬷相熟吗？ 那便劳烦嬷嬷帮我跑一趟，把这只荷包送给钱嬷嬷，与她带个话，说我挺想她，多谢她多年来给我的照顾。让她好好保重身体，有空来沈府看我！” 她忍痛笑得一脸阳光。 那位嬷嬷犹豫着接过了她手中的荷包，目光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回避和闪躲。 然后，沈默欢便在众人惊讶又惊慌的视线中离开了…… 众人哪里知道她折身后却是又绕了回来，将小小的身子躲到了垂花门的后边的矮树丛里。 随后，嬷嬷们的说话声便传了来： “怎么？五小姐还不知道那钱氏已经没了？” “是啊！是啊！五小姐看着怪可怜的！哎，将来她若知道……” “哟！你们小点声！这事怎么好叫五小姐知道，她若是知道了该怎么难过呢！” “说来也怪，那钱氏白日里看着还好好的，怎么到了晚上便突然没了？” “大夫都说了，是突然的心悸！生老病死天注定，有什么奇怪的！” “是是是！你这婆子，不是着急走吗？快走吧！” “嗯！那我走了，你们别说了！” 沈默欢的婆子走了，却还能传来两位守门婆子小声的谈话： “五小姐真是可怜！” “可不是吗！呸!还心悸！半夜送出来时别人没瞧见我可瞧见了！那钱氏的眼瞪得圆圆的，死不瞑目呢！也不知道她们后来是怎么安抚的那家人，竟然这么不了了之了！” “你不要命了！快些闭上嘴！” “算了，就当我没说……” 当时的沈默欢捂嘴便直接跌坐在了草丛里，在里边躲了半个时辰才收拾好自己的失魂落魄的情绪…… 从此，她便只在每晚熄灯之后，傻傻发愣，泪湿枕巾，然后第二日继续那平淡的生活。 日子越长，沈默欢愈发明白，嬷嬷说的半点不错，自己若是想要逃离这种处境，唯一的办法便是寻求到一个强大的庇护！强大到即便有一天夏红绸想对自己动手也奈何不了自己！ 这样的人，沈府里自然是没有的！ 唯一可以暂时保护自己的，只有那位看似和善，实则精明，却事实上靠不住的老太太。 当时的沈默欢的计划，是想方设法讨得老太太的欢心，叫老太太离不开自己，然后在老太太的羽翼下，小心翼翼长大，以求将来能哄得老太太给自己指上一门好婚事。 于是，她开始有意无意加倍讨好老太太。 每天早上天一亮便去请安，伺候老太太吃饭，给老太太讲笑话，陪老太太午睡，时时将卢氏捧在天上，处处恭维个不停。 卢氏住了整个西园最大的院子本也寂寞，时日一长便开始习惯了沈默欢的陪伴和照顾。 有一次，在沈默欢特意整整三日都以“不舒服”为借口躲在自己房里后，老太太终于耐不住寂寞，直接便将自己院里的厢房收拾了一间出来，将沈默欢连人带东西一起搬了过去。 而夏红绸张了张口，始终也没有阻止这桩事。在她心里，甚至还有些庆幸终于可以不用与那个小孽种抬头不见低头见！ 跟在老太太身边，沈默欢也一如既往的乖巧。 老太太虽麻烦势利又刻薄，可终究暂时没有害她之心。 出了怡蓉院的沈默欢终于如释重负，大大松了一口气。 时间一长，夏红绸也开始淡忘了那事。 渐渐，她又开始陪沈默晴上课，给其做绣活，偶尔挨骂，偶尔得些沈默晴用不着的赏赐。 可表面的她活泼可爱，内心里却是越来越深沉痛苦。 除了夏红绸对自己的厌恶，痛恨和那辱骂夜夜纠结着自己，最叫她痛苦的便是嬷嬷的离开！ 原来，其实一直在身边保护和照顾自己的嬷嬷要比那夏红绸重要千百倍！ 原来对夏红绸的痛完全比不上半点她对嬷嬷的思念和愧疚！ 嬷嬷是因自己而死，因为夏红绸的秘密，因为夏红绸的多疑而死！ 这一点日夜纠结着她，叫她没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她常常想，若是时间可以倒转，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奶嬷嬷回来她身边！ 她一定不会去跟着沈默晴学东西。 与其追逐夏红绸那得不到的爱，她当时为何不多珍惜奶嬷嬷的爱和关怀！ 她宁可永远傻乎乎跟在奶嬷嬷身边，每天思量着是去厨房要点花生米来吃，还是要些栗子来烤；破了的衣服上是绣上一朵鲜花还是绣上一直蝴蝶来掩盖；晚上是缠着奶嬷嬷讲老戏还是讲鬼故事……等她慢慢长大，嫁了人把奶嬷嬷带出去，重新生活，那样多好！ 她又常常后悔！若是那日自己能清醒一些，再有能力一些，或许这一切便不会这样糟糕，至少可以救嬷嬷一条命！那日的她应该一出晴妍居便假装嬷嬷犯了错或者对自己大不敬，直接在晴妍居门口众目睽睽下便找借口发落了嬷嬷，那样还未与自己说话接触便被赶出沈府的嬷嬷很自然便能保下一条命！…… 于是，在对自己不断的埋怨和痛恨中，她变得越来越小心，越来越懂得看眼色，处处防备着周遭的所有人……将所有的哀和怒都藏在了那天真甜美的面具下。 而她对夏红绸的恨也一点点与日俱增，在她的心里，竟是半点不再期盼与那个恶毒的女人扯上半点关系…… 偶尔的，她甚至想要上前撕碎那个恶毒的女人给自己的嬷嬷报仇！ …… 沈默欢这样过了七个月，原本以为自己便该那样悄悄在卢氏身边混沌着一直到自己长成…… 不过，卢氏到底是卢氏，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老太婆。 沈默欢在其身边的时间越长，对这一点的认识也就越清晰！ 她愈发感觉到卢氏靠不住，她有点担心，若是利益当前，只怕这个祖母未必愿意为了亲情而将自己照拂到底。 尤其是有一日，夏红绸如往常那般拿了孝敬来给卢氏。 闲谈中，她不小心从夏红绸口中听到了平南王将在太后寿辰前入京的消息。只一眼，她便看见夏红绸眼里那耀目的光！她立即低下头，却能感觉到夏红绸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刀锋般的犀利！ 当时她的心便凉了一截，平南王入京，夏红绸必定要与其见面，到时候，沈默晴会不会归位，会不会有他们口中的“举事”之事。 若是夏红绸和沈默晴打算归位，那自己呢？ 夏红绸一心都在那平安王身上，即便是为了沈默晴和平南王的名声，只怕她也会直接将自己处理掉！ 她，危险了！ 沈默晴惶惶不安，知道单靠卢氏对自己的微薄感情，根本保不住自己！ 可她在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依旧找不到任何出路！ 或许是老天看她可怜，终于给了她提早摆脱牢笼的机会！ 在她的不经意间，她那个从不曾放在心上的大jiejie沈默云回府了！ 明明可怜如自己，明明没有了娘，没有了母族的依靠，明明是个一无所有的沈家女，明明没有任何人的支持，可这嫡长姐却叫自己欣喜到抓狂！ 沈默欢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jiejie会带着一身凌厉的攻势，将沈府的所有腐朽格局打得稀巴烂！ 她向自己完美掩饰了一遍一个遭人抛弃的女儿家如何几无破绽地将所有敌人打趴！ 她向自己证明即便依靠自己的双手依旧能够在重重包围中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那个长姐第一次出现时，便是带着清冷，高绝，孤傲，眼睛虽如墨似漆却闪着晶亮的光。半点没有因为其此刻的尴尬身份而必须与沈家诸人低头或妥协的意思。 她的样子似乎洞察了一切，似乎看透了所有，她有备而来，无惧于那些恶势力，带着嘲讽和鄙视，我行我素！ 当时的沈府正在准备取消她亲外祖给她定下的娃娃亲，想要叫沈默晴取而代之！而夏姨娘还在准备自己的扶正礼，沈府上下正热火朝天，忙得不可开交！ 谁都没能想到会她摆脱夏红绸人马的监视，一人突然杀回沈府，她竟然是在父亲大寿之时光明正大，大摇大摆走进了沈府，叫祖母，父亲，姨娘，二姐甚至是夏家汪家等人都目瞪口呆，束手无策。 当时沈默欢只是觉得这长姐有魄力，有能力，有胆量，竟然敢在夏姨娘的阻挠下冠冕堂皇回京来！ 几乎是那第一眼，沈默欢便开始钦佩上了这个嫡姐。 这个嫡姐那般厉害，手段干净利落，雷厉风行，偏偏还是爱憎分明的！ 沈默欢羡慕这个长姐，她所做的，偏偏是自己想做却没有能力做的！ 几乎是毫不犹豫，沈默欢在心中便将自己的立场与这长姐站到了同一位置。 而更叫人惊叹的，是那些个对不起她的人，竟是在第一日便被其收拾了一半。 回家第一****便叫沈默晴和夏姨娘一一倒霉，随后是汪家姑娘，嘉和郡主，就连沈沐，卢氏和沈灵也一个个明里暗里吃了不少瘪。 几日之间，她又光明正大夺回了管家之权。 随后，整个沈府的局面大为改变！ 这个没钱没权的长姐甚至还叫人惊叹地攀上了一众贵人！ 当时的沈默欢一下子便将沈默云视为自己奋斗的目标和榜样！ 她羡慕这个长姐，想要与她一样有能力改变和掌握自己的命运。 于是，沈默欢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带着崇拜慢慢去依靠起了这个长姐。 而沈默云没有叫自己失望，她并不曾因为自己是夏红绸的女儿而多加苛责或为难自己。 仿佛是看出了自己的处境，她竟然还几次三番顺手拉了自己一把！ 沈默欢当然知道这个沈默云是有目的半接纳自己！ 可若是夏红绸那个该死的秘密能换得自己的一世安康，能为嬷嬷报个仇，怎么的自己都是赚了！ 自己的处境本已岌岌可危，还有什么值得顾忌！ 于是，在经过几次对沈默云的试探后，这位长姐果然对自己做出了承诺，并以实际行动叫她放下心来。 最重要的是，这沈默云竟然一次性出手解决了沈府后院最大的两位主子。 老太太倒了，可沈默欢半点没有觉得失了安全感，反而下意识为自己终于不用再点头哈腰，拍尽马屁而舒了一口气。 至于夏红绸，不但声明尽毁，还被沈沐厌恶被软禁了起来！ 如瓮中之鳖，夏红绸很难再翻身了！其作为整个京城的笑话，即便杀了自己，也没办法再能攀上平南王了！ 她沈默欢，自由了！ 她在床上坐了整晚，她知道，自己可以有新生活了！ 而第二日，又有消息传来，夏红绸又有了身孕！ 这一次，在这大年初二晚上，沈默欢在床上笑了一整晚！最后喜极而泣！ 这意味着，她不但有了自由，不再有性命之忧！ 最重要的，是老天对夏红绸的报复开始了！ 夏红绸的痛苦刚刚开始！ 事实上，沈默欢早已经将夏红绸恨到了骨子里！ 可她却不知道如何对付夏红绸！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给嬷嬷报仇！ 现在好了！老天帮自己做了决定，给了惩罚！ 夏红绸又一次怀上了！ 孩子的父亲又是自己那亲娘憎恨恶心的男人！ 而且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是在平南王即将回京之前！ 夏红绸越不要什么，越是恨什么，越想要除掉什么，老天偏偏要给什么！ 夏红绸又有了孩子，此时此刻，该换做夏红绸噩梦的开始了！ 她想要重回平南王的身边，难于登天！ 这对夏红绸来说，这将是她一辈子的痛苦！ 而且此时夏红绸大势已去，自己终于不用顾忌一言一行，不用害怕踏错一步！ 她沈默欢，可以重新活过一次了！ 八个月以来，沈默欢第一次睡了一晚无梦踏实好觉！ 没有了卢氏照应，沈默云那长姐果然也没有亏待自己，她很快有了自己的院子，自己的下人，自己的那一方天地里的小权利！甚至，这一次宴会，她还结交了自己的朋友，并且在京里打出了小小的名声。 长姐顺手还叫父亲重视起了自己！ 此刻的她，已经再也不用畏手畏脚，即便夏红绸还能东山再起，凭着她此时的名声在外，外加长姐的庇佑和父亲的照拂，夏红绸根本再也不能随意动自己一分一毫。 所以，没有了性命之忧，这个秘密她再不用藏着掖着！ 这个事关重大的秘密终于她终于可以分担出去！ 所以此时的她，再无顾忌。 这个故事的后半段，沈默欢是哭倒在沈默云的怀里讲完的！ 那个一直化脓长大的伤口终于被一刀割开，里边的脓血被放掉，这个伤口也终于有机会可以痊愈了！ 沈默云猜到沈默欢活得不容易，却没有想到这个夏红绸的女儿竟是在那般难堪的环境中长起来的！ 沈默欢那与其年龄不符的圆滑世故，小心周到，看人眼色，竟是被环境所逼迫出的！ 听完了整个故事，沈默云只是将这小meimei搂在了怀中，却是将自己回府后沈默欢所做的种种努力串联了起来。 包括这几****为了跟着自己去赴宴，努力争取机会，宴上全力结交千金，又想方设法在宴席上大出风头，都是为了把自己的名声打出去。 那样即便哪日东窗事发，夏红绸她们也不敢轻易处置了她…… 为了自保，一个七岁孩子竟然一人茕茕孑立挣扎了八个月！ 沈默云的心都被揪了起来！此时的她对这小meimei只有满满的心疼和怜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