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令人窒息的相似（下）
另一方面。 高速行驶的车内，黑泽银开车，伏特加坐在后座，盯着手机。 伏特加的神色很清醒，很冷静，一点儿也不像是曾经被黑泽银打晕过。 ——本来就是装的。 “放轻松点，伏特加。”黑泽银的侧脸垫在拳头上，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掠过中央后视镜，“你刚才演的不是挺成功的吗？虽然过于夸张……但，有必要摆出现在这种严肃表情？” “……” “怎么，后悔你刚才的所作所为了？” “……不。抱歉，大少，我刚才在想事情。对于你的计划我不会怀疑。” 对，怎么可能怀疑。 如果正要拒绝，他一开始就不会配合。 不会去冒充凶手，不会坐以待毙等着侦探揭穿真相，不会冷眼旁观姬路久留美的死亡——是，表面上他要死要活，情感表露得淋漓尽致，但其实最终，他只是一个戏中人，以戏外人的视觉去看这场闹剧罢了。 他不会在里头真正投入任何情感。 他所需要担心的只是自己的演技是否可以瞒天过海，以及…… 他是否得到了黑泽的认可。 现在看来至少是的。 伏特加把手机放下来，抬头朝着黑泽银看去，对方的唇角勾起，从宠物店里出来的那一刻起就洋溢着淡淡的笑意。 令人恐怖的笑意。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不，没有。只是觉得高兴，看大少爷的状态，CIA的那孩子的脸应该不是……” “她的脸是真的。” “……”伏特加的眼睛睁大。 后视镜照出的黑泽银的脸，洋溢着伏特加难以理解的笑容。 “纯天然的，漂亮的脸。” “很有趣的设定，不是吗？” 看似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却拥有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 “有那家伙的地方，永远没有好事。” 有人戴着戴着墨镜兜帽，披着黑色外套，正在咖啡馆的角落安静坐着。 桌面上摊开着一本美食杂志，放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缠绕绷带的手指勾住咖啡杯的把柄，将洁白的咖啡杯抬起，热气升腾，却挡不住视线。 当然，这人的视线根本没在美食杂志的图文上，而是穿透了墨镜，穿透的蒸汽，直射跨越十个桌子的一处区域。 五个小孩，两个大人，正坐在角落区域谈天说地。 眼眸眯起，神秘人喝下温热的咖啡，聆听着耳机里传出的声音，轻微咳嗽了两声。 “工藤，辛苦你了。” …… 太阳高度角在变化，时间很快地流逝。 “愉快”结束交谈的双方，微笑着告别后各自分开。 柯南吐出一口气，看着夕阳下格蕾丝和罗夏的背影逐渐消失，觉得自己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一下子放松起来。 阿笠博士也有种如负释重的感觉，他面对身份特殊的罗夏真的很有压力。 唯一觉得可惜的大概就只有少年侦探团，还在叽叽喳喳格蕾丝。 “这位小jiejie真的好漂亮好温柔啊……” “对对，似乎以前还是一个明星呢，只是后来隐退了……” “真想让灰原同学也见见她呢，她们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不过柯南，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明明认识这样一位小jiejie为什么不介绍给我们啊？” “就是啊柯南，听说你还在她家里住了好几天……没发生什么吧？” 柯南满脑门的黑线。 喂喂，这都是当初假扮他的灰原经历的事情，他哪里记得啊？还有，你们这些小屁孩的智商不要总是在八卦上面才出现！ 无奈着脸色，柯南和随行的几人离开咖啡店，前往附近的公交车站。只是路走到半途的时候，柯南好像记起了什么，连忙转身往回跑。 “柯南，你去哪？” “我有东西落在宠物店了，你们先走吧！” “……” 柯南如风般消失在了少年侦探团等人的面前。 但名义上说要去宠物店拿东西，他却拐入巷道，似乎要重返原先他待过的咖啡店。 但没走几步他就停下来。 追踪眼镜上有一个红点，此时显示对方就在他附近。 “……灰原？”柯南左顾右盼，尝试喊了一句自己要找的人的名字。 他的背后升起影子。 柯南注意到阴影，连忙转身，却是见到拐角处出现了一个扶着墙壁的黑衣人，瞳孔一缩，条件反射就打开手表表盖对准对方。 “别动。” 淡漠的声音从黑衣人的口中发出，对方抽走了墨镜，对柯南展现一张他分外熟悉的脸庞。 “是我。” 茶发衬着细腻晶莹的雪白肌肤，少女冰蓝色的眼睛冲柯南致意后，又重新以黑色的墨镜加以掩盖住那惊鸿一现。 柯南的瞳孔放大，愕然地看着又变成大人的灰原哀，半响没回过神来，直到灰原走过来，帮他合上了手表表盒，他的眼睛才重新清澈起来。 “灰原……你又变大了？” “我尝试喝了点白酒再出门。” “不是……那种东西能乱喝吗？酒精度数很高啊……”某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浑然忘记他当初为了恢复硬灌了自己一瓶白酒却还失败的故事。 “感冒还没好，白酒还在起作用。”宫野志保轻轻咳嗽了两声，“而且，我本来准备用这副模样去见黑泽，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这就是你带伤出来的原因？”柯南翻了一个白眼。 “最后便宜了你不是么？” “呃……的确，要不是你暗中跟我交流，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和那个叫格蕾丝的女生装下去……等等，差点忘了正事！”柯南猛地一抬头，满脸迫切地追问，“当初你被带走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那个长得和你那么像的家伙……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有meimei？” “我只有jiejie。” “可她的脸……” “我不清楚……但我有一种预感。”宫野志保看向昏暗的天空，“或许她的出现，和黑泽银的出现，是同一种原因。” “……？！” “开玩笑的，我和黑泽又不是夫妻。”宫野志保瞥了一眼脸色惊悚的柯南，抿紧唇低笑了一声。 “……” “走吧。”宫野志保转过身去，“现在送你回博士家，在这之前陪我去买些衣服吧。” 宫野志保把手搭在衣领上。 博士的外套太大了，工藤的衬衫也勒着胸口，距离恢复原型还有一段时间，她准备好好购物一次。 “喂，我说你……” …… “你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能在一天内同时摆脱掉那两个难缠的女人，当然值得高兴。” 桌上横放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放映着男女交合的画面，但连接手机的耳机传来的声音却是单纯的雄厚男声——那是罗夏的声音。 楠木沢手持着酒罐，猛灌了自己一口，张口就是CIA内部特殊的暗语。 “你也差不多吧，罗夏，对于鱼冢店长是否是伏特加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应该知道了吧？” “……不是。”罗夏仔细想了想，还是回应了两个字。 组织成员，冷血无情，伏特加是琴酒身边的人物，虽然经常犯蠢，但本性也应该如此。 开宠物店将近十年，在邻里的风评绝佳，谣传还有一个美丽的外国女朋友，这怎么看……也和伏特加搭不上边。 但罗夏因为格蕾丝喜欢游走各类宠物店，机缘巧合接触了这里，见到鱼冢的时候先入手的是他和伏特加的共同点。 身材高大，喜欢穿黑衣，个性暴躁，经常神出鬼没，更重要的是……有一个和伏特加发音几乎一模一样的名字。 但……伏特加应该不会蠢到在日常生活中还用自己代号做名字的地步吧？ 怀疑带起了行动。 凑巧他认出了楠木沢。 同是CIA成员，且潜伏日本已久，收集组织情报的楠木沢。 他和这家宠物店的联系紧密。 “哈？鱼冢店长是伏特加？别脑洞大开，我跟踪过他好几次，但都只看见他忙宠物的事情罢了。上次琴酒身边伏特加出现在饭店我还看到他们宠物店里的人围着吃饭呢。我常驻这里，也只是想上这里的双胞胎罢了。” “不过我可以帮忙你再检验一下。现在那两女人烦死我了，正好解决他们。” 双胞胎闹剧在楠木沢推动下进行，只是他没想到中途还会把自己扯上，好在他身手矫健，不然真被绕进去了。 在宠物店里的时候，他把里面发生的一切录下来，发送给了罗夏。 黑泽银是一个意外角色。 “吉普生蛮碍眼的，但老实说店长的身手很不错，他倒真可能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组织盯上了，要收编他当外围成员吧。” “若他是伏特加的话……” 伏特加不会和黑泽银打架。 伏特加不会甘愿替罪入狱。 伏特加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想要当着警察的面杀人。 “确认了就好。”楠木沢再度灌了自己一口啤酒，“那就88，下次别联系我了，总影响我看电影……恩，挂了？” 楠木沢敲着忽然没声的耳机，一脸鄙视地呸了一口：“搞什么，帮你解除了猜疑你不谢我还直接挂我电话，以后不带你去红灯区玩——” “咳咳……” 好似被啤酒呛到，楠木沢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啤酒罐砸落在地，溅起黄色的液体。 地板上很快又多了几滴血红。 楠木沢从椅子上滚下来，弓着身子疯狂咳嗽，鲜血不断从他挡住嘴巴的手的指缝间流出。 “为、为什么我用在姬路久留美身上的毒药会出现在酒罐里！解药！解药！” 楠木沢的手疯狂地在身上乱抓，但等他触碰到装着解药的纽扣时，动作却忽然僵住。 一颗子弹将其一枪爆头。 鲜血喷溅了整个房间。 楠木沢的身体软软倒下，安静地躺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放在桌上的手机依然在尽职播放着色情电影。 …… “该死，被他逃了！” 罗夏恼怒地一拳砸在窗玻璃上，力道之大让整个车子都震了震。 他先前正和楠木沢通话通的好好的呢，鬼知道刚挂完电话就横空一枚子弹飞过来，他当机立断按照子弹射来的轨道追踪过去，但结果显而易见，人早没影了。 简直气人！ “别这么生气，好歹没伤到你。再说你有仇家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会遭袭击也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要冲我来就算了，但刚才他那一枪要真命中，死的人是你！”这才是最令人生气的一点！ “……总归他没得手。”格蕾丝摇了摇头，“而且你也别站外面吹风了，小心一会儿再被盯上，那你可就逃也没办法逃了。” “可……” “我赶着回家吃药。”格蕾丝指了指自己。 “……”罗夏捏紧拳头，又很快松开，把自己手里提的狙击枪扔进后座，踏上驾驶座，一关车门，直接把车速提高到最快。 紧闭窗户的车厢里没有强劲的气流，沉寂反而给了罗夏冷静下来的条件。 “怎么样，好点了吧？” “恩……” “没必要太紧张，我就是一个过气的小童星罢了，值不得你这一位大人物这么上心。”格蕾丝把双膝上放着的时装杂志翻过一面，“再说了，你，楠木沢，都是一样不把人命当回事，尤其是女人的命，对我这么在乎，我可是很不自然啊。” “这哪能一样！”罗夏转头冲着格蕾丝低吼，“我们拥有‘杀人’的权利，所以对人命不屑，女人多愁善感，所以我们才会利用，这都是为了工作，但你……你……是二哥的meimei！是二哥的亲人！” “……”格蕾丝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恐怖。 “呃……”罗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撇过头去，“话说回来，今天第一次见到黑泽银，感觉怎么样？” “黑泽银……”格蕾丝喃喃重复了一遍黑泽银的名字，睁开的冰蓝色眼眸重新闭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是呢，今天第一次和他见面还说上话了，感觉……很奇妙呢。” “那么……有共鸣吗？” “共鸣？”格蕾丝的眯眯眼笑得更弯，真正情绪彻底掩藏在眼皮子底下，“虽然从本质上来说和我是同类，但真抱歉，我从他身上没有嗅到任何的同类气息。” “……我以为你挺看重他的，因为你曾经向我要过他的资料。” “我对他产生兴趣的原因只是我和他本来都不应是存在这个世界的人罢了。”格蕾丝捻起书页，“但真正见到的那一刻，我真的很失望。” “他的行为还算得当吧……”罗夏回想了一遍当时的状况。 “我看不顺眼。” “……” “他看起来活得很自由很开心的样子。”书被翻页，格蕾丝的手在一个银色的戒指上摩挲，脸上露出的微笑让人不自觉生出寒意，“果然无知就是幸福呢，一点儿也不知道真相的可怜家伙……” “……你别做多余的事情。” “放心吧，我不会主动去接触黑泽银的，如果想接触，八年前我就会去了。”格蕾丝抬起头，唇角扬起灿烂的微笑，“在哥哥没有允许之前，我不会和我这个血缘上的父亲见面，更不会让他知道——我和他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 “怎么了，我说错话了？”格蕾丝微微侧头，看向脸色木然的罗夏，“你似乎想说什么？” “二哥……”早就死了，你也已经看到了他的尸体，为什么始终不能接受他死去的事实？罗夏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怎么样也说不出这句话来，只得目视前方，木木出声，“会回来的。” “对啊，一定会回来的。”格蕾丝笑着，自信说道，“他会摸我的头，叫我小笨蛋，喂我猫粮，如果是他给我的食物，就算是再甜我也会吞下去！”虽然，最讨厌甜食糖果了。 “……恩。”罗夏含糊应了一声，空出一只手揉了揉格蕾丝的头发，“那就想象等会儿要吃的糖是二哥给你的吧……别再吐了……只有糖类，才能维持你脑细胞的正常。” “我会的。”格蕾丝拍掉罗夏的手，“你也别用刚摸过枪的手摸我，脏死了。” 议论纷纷的声音，到此终结。 车厢里维持着安静。 看着窗外的景色越变越熟悉，注意力早就从书籍上转移开来的格蕾丝，笑容逐渐变得无奈。 又到了痛苦的时间啊。 十年如一日吃同一样东西维持生命，再甜，那读作糖写作药的物品，也让人觉得苦涩恶心。 她唯一佩服黑泽银的地方……就是那小子能将她的噩梦，变成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