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5、渺小又伟大(一)
逍遥派的观星台,位于整个峨眉山最高的地方。此处四围皆以顶天石柱支撑起来,石柱上雕着的,尽是仙宠异兽一类;往上似能接天,而往下,则是望也望不到边的九百九十九级阶梯,又被逍遥派称之为“天梯”。 观星台是最接近天的地方,于此处精修可更好的吸收日月精华,所以一些大乘之上的弟子常常于此修炼。只不过如今逍遥派大乘以上的弟子并不存在,所以这里多数时候是空无一人的。 云朵之所以选择了在这里等待玉蓁蓁,想与她解释清楚一切,也正是因为此处是人最稀少、也能最让人冷静的地方。其实将信件送出之后,她的心便一直无法静下来,即使已经在天地相接之处,呼吸着最清新的空气,她依旧觉得心事太过沉重。就在她不知踱了多久之后,身后终于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她循声惊喜的望过去,却在看到来者之时面部表情整个都僵硬了,后她不自觉的退了一步,谨慎盯着来者道,“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来者正是身有轻伤的玉芃芃,但见她依旧摆着昔日里那副笑容,对着云朵便开口,语气中是数不尽的得意,“烦劳移驾观星台,我会将一切真相告知。” “你!你为什么知道那封信的内容!”云朵忽的面色铁青,身子都微微颤抖着,“难道玉蓁蓁那个傻瓜便相信你至此,不但不肯来相见,还将信都给你看?” “云朵,你摆出一副这样震惊的样子做什么,难道你想还想不到吗?”玉芃芃语气中的得意愈发的占据了重要位置,直到最后,她的笑声都带满了尖锐,“玉蓁蓁那家伙,从以前开始,就无条件相信我呢,你们谁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玉芃芃,我会将你的一切都告诉她的,不管她信不信!”云朵咬牙切齿的盯着玉芃芃,恨不得下一刻便露出尖锐的牙齿去撕咬玉芃芃的脖颈,她要吸她的血,吃她的rou,然后抛开她的心,看看她的心是不是当真是黑色的。 “别这样嘛,云朵姑娘,”玉芃芃轻轻抚了抚手臂,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呢,和我斗,还太嫩了。昨晚我不过施了个苦rou计,玉蓁蓁就立即上当了。如今在她眼中,你可是陷害她最亲爱的jiejie的元凶,你也不要再做其他无谓的事情了,从此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谁也别碍着谁,这事儿就算这么过了,可好?” “我才不会让你轻易得逞的!”依着云朵的性子,怎么可能就这么认输,“当初我本来没有那么讨厌玉蓁蓁,如果不是你在耳旁吹风,说是要帮助我夺回凌皓杰,我怎么会跟着你做了那么多错事!” “啧啧啧,”玉芃芃吧嗒着嘴,无谓的摊开手道,“我可是什么都没做,每次出手的都是你,挑拨玉蓁蓁与程思芜之间斗争的是你,知道风花飞与玉蓁蓁双修之后,让叶灵芸去大闹的也是你,跟踪玉蓁蓁到蛊人族,要置她于死地的还是你;而我,不过是帮你出出主意而已。云朵,你好好想想,这些事情中,哪里留下了我参与的证据?就算你将这些都说与那个又倔又笨的玉蓁蓁听,她会相信你吗?她会觉得这个一向是好jiejie形象的我,能做出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情吗?” “不错,是我错,我错在被你利用,玉蓁蓁则错在这么多年,都没看清你这个人皮黑心的蛇蝎毒妇!”到了最后,云朵连争执都觉得多余,唯有这么轻描淡写的回过身去,看都懒得再看玉芃芃一眼。 “云大姑娘,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若是你再一直抓着此事不放,就别怪我这个蛇蝎毒妇继续利用玉蓁蓁将你赶出逍遥派了!”玉芃芃吹吹自己葱根一样白净修长的手指,又对云朵道,“人呢,就各走各的路,你非要拯救玉蓁蓁,可是玉蓁蓁全在我的掌控之中,岂会是你能控制得了的?” “她是你meimei,就算并非亲生,你们好歹相处了几十年,你何必非要如此!”云朵回过头,终于死死瞪着玉芃芃,就要她一个回答。 此时,玉芃芃脸上终于开始出现凶狠的表情,一如云朵刚刚投向她的一般,“她活了多久,我就恨了她多久。她要是不出生,她要是从来没有来过这世上,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事情!”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明明空旷的只有云朵与玉芃芃两个人的观星台,忽然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并且语气中的恨错难返之意十足。这声音玉芃芃熟悉的很,毕竟是打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萦绕在耳边的;只不过之前的所有慈爱、怜悯与爱惜此时此刻都化作飞灰,她能从中听出的语气,唯独有让她心惊、心痛又心碎的恨。 “云朵,你居然设局骗我!不可能,以你那纯苯的头,怎么可能想得到这点子!” 玉芃芃还咬牙切齿的盯着云朵的工夫,云朵已经对着空白之处挥挥手,后蹙眉道,“雷风叔叔,撤销结界,让他们出来吧。” 玉芃芃当真是恨死了自己,她实在太过自信,自信到完完全全的没想到这是一个局。就在她本以为赢了的时候,她却输掉了一切。她怎么就会自大的忘记,在逍遥派中,除了云朵之外,还有一个远古雷氏且精熟隐结界的人在;她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居然将所有事情都坦白承认了,而且还是在那个人的面前。 玉芃芃所想的那个人,如今正满脸泪水的愤恨走在所有人最前面,几乎冲到玉芃芃面前,扬起手来,却一直高高举着,迟迟落不下来。玉芃芃咬着下唇,泪水也啪嗒啪嗒的流了下来,她艰难的几度张口,后才默默的吐出了个字,“娘……” 琼华此时心中百感交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玉芃芃会对玉蓁蓁下死手。在她看来,她对玉芃芃与玉蓁蓁是一样疼爱的,只不过因为玉蓁蓁打小身子便太弱,所以看起来他们是更在意玉蓁蓁一些。可是在她眼中,玉芃芃一直是好jiejie的表率,事事都让着这个meimei,她从来没想到过,玉芃芃心里居然是这样的阴暗,居然已经恨毒了玉蓁蓁。 “或许……我不该打你,你变成这样,是我们教育的不对。”琼华唉叹了口气,高举着的手无力垂了下来。 玉蓁蓁一直默默垂头站在后面,尽管隐结界已经打开,可她还是没有动一下。她就像个木头人一样,不哭、不笑、不说话,唯独能够证明她还活着的,就是她偶尔还会眨眼。默大王蹲在玉蓁蓁的肩头,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所以也就一言不发。倒是程思芜与于三文一直守在玉蓁蓁身边,看她受了这样大的打击,心里也不禁开始责怪起自己,是不是不该让玉蓁蓁这么直白的看到血淋淋的事实。 玄天上前几步,拍了拍琼华的肩膀,也收回自己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只是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他是一家之主,是玉蓁蓁与玉芃芃的爹,小时候他的肩膀可以一下扛起两个女儿,可如今,再观这两个女儿,他却好像是一个都再也肩负不起了。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脱离了轨道,并且还错的这样离谱? “爹娘……没有错,芃芃也没有错,没有错!”既然事情已经明显成这般,玉芃芃也没有必要继续隐瞒,更没有必要扮演什么恶心的好jiejie,她捂住耳朵,蹲下身子,丧心病狂的大声吼着,“是她的错!都是蓁蓁的错!如果蓁蓁没有出生就好了,如果蓁蓁不是我meimei就好了!” “你自己甚至想过要害蓁蓁死,如今却说这些话,你到底还是不是人!”程思芜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玉芃芃,况且在她心中,向来是把玉蓁蓁当成meimei一样疼爱的——这一点,是玉芃芃遥遥不可及的。 “她抢走了我的一切!她没有出生的时候,爹娘最疼爱的是我,丁掌门也待我极好;可是……可是自打她出生,她慢慢的长大,却在迅速的夺去我所有的东西!爹娘越来越重视她,掌门几乎将一颗心都献给了她!我呢?那我呢?谁在意过我的感受?我到底算什么!” “芃芃,我们并非因为蓁蓁是亲生,才待她那般重视,”这些话,琼华记得在第一次他们守着玉蓁蓁整夜不睡的时候,便已经与玉芃芃说过了,只不过看起来她并没有听进去,“芃芃,你知道的,蓁蓁体质特殊,她需要特别周全的照顾。你也该清楚,那些年,我们之中,包括你,都在为蓁蓁担心啊。” “我才没有担心她,她死的越早越好!只有她死了,我才能重新夺回你们的爱,我才能……”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了玉芃芃的脸上,玉芃芃捂着脸,眼泪倾巢而出,她至今仍然不敢相信,那个一直如此依赖、如此信任自己的meimei,那个看起来总是唯唯诺诺、把退一步海阔天空当做座右铭的meimei,竟在琼华都下不去手的工夫,出手打了她。 “姐,你怎么能这么想!”玉蓁蓁脸色苍白,眼睛通红,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但是她倔强的硬是没让眼泪落下来,“无论是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都将你当做自己最亲最亲的人来看。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出去的时候最牵挂的人也是你。你是我的jiejie,一天是,一辈子都是。你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从你与她们设计开始陷害我,就知道你口是心非了玉蓁蓁。”玉芃芃此时再面对玉蓁蓁,撕破脸皮之后,反而觉得有些话可以直接说了,她再也不要那样憋屈窝囊的活在玉蓁蓁的光环之下了。她不比玉蓁蓁差什么,玉蓁蓁可以有的,她同样可以。 玉蓁蓁闭口不言,只是那样悲哀的望着玉芃芃,看着昔日里总是一副温婉笑容的玉芃芃,如今面目狰狞,像看仇人一样的面对自己,玉蓁蓁的心好像被刀一下一下的剜着一般,几近痛不欲生。 “蓁蓁是被我们骗过来的,玉芃芃,你的面目我早就看穿了,”程思芜见状,立即上前,站在玉蓁蓁身边,拉着她的手一同面对玉芃芃,义正言辞道,“只不过我多次提醒蓁蓁,她却一直傻傻的相信你。我实在没有办法,才联合了三文和云朵,给你设了这引君入瓮之计,让你的原形暴露在蓁蓁面前,让她不要再被你利用、被你陷害!玉芃芃,你的演出已经到尽头了!从这一刻起,你别想再将他人轻易玩弄于鼓掌之中!” 琼华看起来身子弱了不少,只这会儿的工夫,便觉呼吸不畅,脸色生生憋得通红。玄天见状,对着众人摆摆手,后御剑带琼华回去休息调整。一直不声不响的雷风也上前几步,点了点云朵的肩膀,指了指后面,示意他们不要在此多为逗留。云朵颔首,后对玉蓁蓁道,“玉蓁蓁,我可以坦诚我曾经的过错,我的确想过要伤你,抱歉了。” *** 将玉蓁蓁送至白鹤楼交给玄天与琼华后,程思芜才在两人的感激下离开。玉蓁蓁回望着程思芜御剑远去的背影,喃喃了句,“程师姐对我,是真的好。” “唉,将心比心,芃芃却做了那样的事情。”对于玉芃芃曾经想害死玉蓁蓁的这种行为,琼华是久久不能释怀。 玉蓁蓁轻轻摇摇头,拉住了琼华的手,对其坚定道,“娘,我始终不相信姐会真的想我死。” “我也不信,芃芃那孩子的脾气秉性,几十年了,我还是了解的。”玄天亦有些难过的摇摇头,后双眼满是悲戚的望着玉蓁蓁,又道,“此事藏在那孩子心里这些年,我们之前竟然一无所知,看来,是我们做爹娘的失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