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后的宁静（三）
枫城高新产业园区，欣荣集团总部大楼。 李琦今天来准时上班，还没等停好车就察觉到了一些异样。平时满满当当的停车场，此时却显得空空荡荡。上班时间本应拥挤的道路上除了几片落叶，别无他物。 怪异的情形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把车刚挪进车位，就看到远处走来一个身形苗条的女子。 李琦感觉这个人看上去非常眼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她的名字。眼瞅着那名女子就要开车走人，李琦连忙拔下车钥匙推开车门朝她的方向奔跑过去。 女子显然是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好奇地扭过头来：“李主管？” 李琦走到女子面前，有点不好意思：“你是……小杨对吗？新来不久的那个女博士？” “对，我叫杨颖，您这么着急有什么事吗？” “没啥……我就是想问，今天怎么这么冷清？” 杨颖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我是来公司取东西的。” “取东西？”李琦斜眼瞅了瞅杨颖的车内，后座上已经码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明显都是刚从办公室里搬出来的。 “您没接到通知吗？”杨颖十分恭敬地问道。 “通知？什么通知？”李琦一脸茫然。 “哦，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叶主管通知我说，有个调查组进驻到咱们集团了，具体是来干什么的我也不清楚，但整个欣荣的科研、运营、销售工作都被叫停了，所以今天才没人来上班。” 李琦的表情由茫然迅速转变成骇然，虽然杨颖表述的细节不够明确，但他自己已经开始各种联想了： 调查组……工作叫停……难道是因为之前由自己一手策划的陷害SH的计谋露出了马脚？这么大的事，连最底层的员工都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一个主管级别的领导却像是被刻意隐瞒了呢？ “这情况要持续多久？” “叶主管没说。” “那你也不至于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吧？” 杨颖回头看了看车内凌乱的杂物，尴尬地解释道：“您误会了，这是我个人的决定，跟这件事儿没有关系……我已经辞职了。” “为什么？你在这儿不是干得挺好嘛？” “我要走了……”杨颖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然后欠身坐进驾驶室。 ……………… ……………… “小狄！小狄？” 厨房里，一个个头不高的男人站在灶台前，围裙随意地系在腰间，左手握着锅柄，右手拿着炒勺，正在不断翻炒着刚刚倒进铁锅中的食料，guntang的热油和食料上的水分一碰面就干起仗来，劈啪作响。 “小狄？” 连着叫了好几声，才听到一个稚嫩的童声回应：“我在看动画片！” “收拾一下桌子，准备吃饭了！” “你收拾！我要看动画片！” “你就不能帮爸爸干点儿活吗？” “mama在的时候都不用我干活……”过了一会儿，一个小男孩噘着嘴走到厨房门口，探进半个身子，“你总是要我帮忙。” 男人炒菜的动作变得缓慢了：“爸爸一个人忙不过来。” “那mama什么时候才能看好病，她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快了，不要着急……”男人将一锅炒得焦糊的饭菜盛进碟子里，然后端着它走出厨房，从儿子身边经过的时候，他强忍着噙在眼角的泪水，没有让它滴落。 他心烦意乱地扯下围裙，突然想起了对妻子说的最后那句话： “对不起，这周末我还要加班，你带着小狄去游乐场吧，玩开心一点……” 这是他一辈子的伤痛，也是他一辈子的幸运——如果一家三口都去游乐场，也许现在的小狄连爸爸也见不到了。 “我能再看一会儿动画片吗？” “不能……快吃饭。”他尽量掩饰着声音中的哽咽，“吃完饭我们去看望一下凌哲叔叔。” “我不喜欢那个叔叔，我当时跟mama在一起，他却把我抱在身子下面……上次去医院看他，他的样子好可怕。” “你以后会明白的。” ……………… ……………… “还有三分钟，抓紧时间。”大肚子警员又一次提醒道。 “谢谢，我们很快结束。”韩泰正了正身姿，继续在本子上奋笔疾书。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王府翘起二郎腿。 “你们是不是初犯？”韩泰咬着笔筒，若有所思。 王府揉搓着他那粗糙的手掌，眼珠飞快转动：“嗯，第一次。” 韩泰放下笔坐直了身子，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说谎。” 说罢，韩泰从文件夹中掏出一摞卷宗，摊在桌面上。王府瞟了一眼，看到那上面印着他们兄弟俩的照片，不禁讪笑起来。 “仅是枫城警方查办的案件就有这么多。”韩泰快速地翻动那些犯罪记录，“三起盗窃，两起寻衅滋事，两起敲诈勒索……” “看来你花了不少心思啊。”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赢官司。” “既然你全都知道，干嘛还要问呢？”王府撇撇嘴。 “我只是试探一下。我想看看你的心理素质如何。”韩泰将卷宗整理好塞回文件夹中，“你挺会演戏的，如果没有这些东西，你就算撒谎别人也看不出任何破绽。” “我也有问题要问你。”王府站了起来，趴在桌子上，他的举动引起了警员的注意。 韩泰朝走过来的警员摆摆手：“没关系。” “还有一分钟。”警员收起警用胶棍，回到墙边继续跨立。 “你想问什么？”韩泰面带微笑，王府的迫近并没有让他慌张。 “那天是谁报的警？” “没有人报警，你们是被碰巧经过的巡逻队抓了个正着。” “没人报警，也没人告我们，还打个鸟毛官司？” “你们是在跟国家打官司。” “呵……国家，那还有赢的希望吗？”王府垂下手，平时习惯了插裤兜的动作，可他忘了现在这身衣服根本就没有口袋，“国家……它给过我们什么？” 王府的双手仍在粗糙的衣料上摸索着，恨不得在上面掏出两个洞来。 韩泰从始至终都面带淡淡的微笑，王氏兄弟的一举一动被他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形态学与表情学上的高深造诣，成为了他在职场上呼风唤雨的神兵利器。 像王府王顺这样的人韩泰见识得多了。他们从来没有悔罪的意识，也从来没有惧怕过法律和权威。上天赏他们一口饭吃，他们就知道张开嘴，并且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要是哪一天饿肚子了，他们所能做的就是使用暴力，使用浑身解数从别人嘴里叼食吃，而且依然认为这都是理所应当，认为这都是上天亏欠他们的。 所以此时此刻，韩泰的兴趣重点并不在王氏兄弟身上，他越发好奇，为何会有人愿意出高价钱雇他来给两个无药可救的社会寄生虫打官司？ “你想什么呢？”王府拍了拍桌子。 陷入思考的韩泰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着：“没什么，在想如何打这场官司。” “到底能不能打得赢？” “公诉案件胜算还是比较大的。” “什么是公诉案件？” “这你就别cao心了，一切都交给我来办。”韩泰开始收拾东西了。 “时间到，你俩过来靠墙角蹲下。” 王府扭头看了看那个趾高气昂的警员，讪笑一声，然后拽起弟弟走到墙角。在警员的陪同下，韩泰离开了这间小屋子。 “等等，韩律师！”王府蹲在地上，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冲韩泰离去的背影大喊一声。 韩泰停下脚步。 跟在他身边的警员显得十分烦躁：“快点！” “谢谢。”韩泰点点头，走回到小屋的门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王府往墙角啐了一口痰：“是谁花钱雇你来的？” 他终于问了……十分钟的会谈时间，他能一直把这个最重要的问题憋在心里，所以韩泰对他的看法多少还留有一定的余地。 “你想知道？” “其实你说不说都行，反正我刚才想了半天……” 韩泰整了整衣领，给两兄弟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个人叫凌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