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尾声
从黑暗中醒来，眼前是灰雾笼罩的世界，看不到任何东西，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滕煜只觉脑海中也如这茫茫灰雾般一片空白。似乎觉察到自己忘记了什么，滕煜睁大眼睛想要看穿这片灰雾，但灰雾却仿佛越来越浓，一种惆然而起的失落顿时浮上他的心头。 不知何时，一滴冰凉的水珠穿透了灰雾滴落在滕煜苍白的脸颊上，滕煜冷冷的打了个寒噤，突然从恍惚中惊醒过来，青灰色的雾气仿佛受了惊吓迅速向四周退去，现出了周围的景象，这里竟然是树窟！古树参天，藤蔓虬结，轻纱薄雾静静的流淌在这片巨大的空间中，仿佛从未有过变化。 滕煜惊疑不定的站了起来，手中传来一点冰凉，滕煜下意识的摊开手掌，白色如玉的妖狼嗜齿静静的躺在自己手中，手心正中因为过度的用力而出现一圈淤红，滕煜瞬间呆立当场，难道那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吗？ “或许只是一场噩梦吧。”滕煜出神的看着轻雾笼罩下的树窟，默然半响，心中的失落化作一声叹息，刚要离开树窟，就见沉淀在地面的灰雾突然开始向半空中的薄雾汇聚，庞大的妖气毫无保留的从薄雾中散发出来，滕煜惊骇的连退数步，就在此时，一个灰衣女子从薄雾中走了出来，淡漠清瘦的容颜没有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 “他可是去了西方？”灰衣女子的声音宛若寂静的天籁，幽幽的似乎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是的。”滕煜知道灰衣女子所说的是妖月天狼，回答道。灰衣女子淡漠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淡淡的哀伤，三千年前的大雨之夜和妖月天狼的初次相见却还仿佛是在昨天。 “或许我也到离开的时候了。”灰衣女子幽幽的想到。 “你知道石城中发生了什么事吗？”滕煜问道。 “那里，阴山之下，被你们人类封印的妖魔已经出世了。”灰衣女子深邃的双眸遥遥望向南方虚空，“她比一百年前更加强大。” “你知道小云在哪，是吗！”滕煜并不关心从阴山下破印而出的妖魔，只是想知道小云的下落，紧张的问道。 “如果他愿意与你相见，你自然就会见到。” 滕煜闻言露出惊喜之色，必然是灰衣女子救下了小云，只是小云为何要躲着自己，滕煜刚要再问，灰衣女子的身影却突然模糊起来，消失在树窟之中，而在上方，无尽的灰雾已经聚成一个巨大的妖云，庞大的妖气肆无忌惮的散发开来，甚至惊动了远在五十里外的游侠。 “乌老大，是树窟方向！”此时他们已经准备乘帆船返回古阳城，感受到南方传来的庞大的妖气，众人吓的惊在船上，四顾骇然。 “要不要去查看一番？”众人把目光聚到为首的灰衣男子身上，问道。 为首的乌姓男子惊疑不定的看向树窟方向，又和身旁的枯瘦男子对望一眼，迟疑了片刻，道：“那里是千年树妖的地盘，我和李大哥先去查看一番，若是半个时辰内我和李大哥没有回来，大家就不要再等，返回古阳把这一切通知叶倾城。” “乌老大，我和你一起去。”众人闻言大急，道。 “愚蠢，难道你们也要像他们一样全都死在这片森林中，让其他人来为我们收尸吗！”为首乌姓男子大怒道。 “可是……” “此事无需再谈。”乌姓男子打断道。 “拜托诸位了，若是发生任何意外，一定要将此处情形带回古阳。”枯瘦的男子郑重的做了一揖，便和乌姓男子匆匆向树窟赶去，甲板上，众人对望一眼，心中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树窟中，庞大的妖云在纵横交错的树梢之间流淌，滕煜站在妖云之下，感受着充斥在空气中的眷恋和不舍，心中已然明白树妖是要离开这里了。庞大的妖云卷起最后一抹眷恋飞向西方天空，没有了雾气的遮挡，正午的光线穿透枝桠间层层的罅隙照射下来，瞬间给这片巨大的空间投下了斑驳的碎影，只是这种浮光般的斑驳碎影却再也没有了那种灵动，滕煜心中涌起一股怅然的情绪，树妖已经离开，还有谁会知道小云的下落！ “小兄弟，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远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乌姓男子和枯瘦的男子出现在滕煜的视线中。 “我也是刚到此处，树妖已经往西方去了。”滕煜收起情绪，道。 “哦？”乌姓男子狐疑的看了滕煜一眼，四周打量，没有了树妖的庇佑，这里的树也只不过是比其他地方的树长的高大一些。 “树妖果然离开了。”枯瘦男子道。 “李兄，怎么……”乌姓男子见枯瘦男子似乎早有预知，奇怪道。 “来之前我曾与叶倾城讨论过在岐山森林中重筑石城的事情，石城重建之后最大的障碍就是此处的千年树妖，当时叶倾城曾说起树妖马上就会离开树窟，我还将信将疑，没想到果真离开了。”枯瘦男子道。 滕煜与乌姓男子闻言均是一愣，滕煜原以为千年树妖离开此处是前往西荒寻找妖月天狼，而乌姓男子则是为叶倾城的手段惊倒，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让盘踞在此处数千年的树妖也不得不离开！ 不过此时显然没有时间让他们来考虑，树妖离开后不久，南方森林深处又突然爆发出一股冲天的妖气，滕煜三人惊骇的面无人色，千年树妖散发出来的妖气虽然庞大却平静温和，而南方森林深处爆发出来的妖气则是充满了戾气与怨气，仿佛是要毁灭这天地一般。这种大凶之妖一旦出世，必然会让九州生灵涂炭，不过树窟之中滕煜三人完全没有除妖卫道的想法，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出这片森林，逃的越远越好！ 就在三人刚要转身逃往石城，南方森林深处，同时传来一声佛音，佛音似乎很轻，飘渺听不真切，但是那肆无忌惮的妖气却被镇压下去，直到消失不见。滕煜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在岐山脚下遇到的阿难大师，顿时面露喜色，阿难大师乃是人道之巅的道义强者，是九州上半神的存在！ “难道阿难大师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将要出世的妖魔，特地来到这片森林的吗！”滕煜心中浮起这样一个想法，来不及细想就向着南方妖气爆发的方向御剑而去，能够看到道义强者与绝世妖魔的战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且滕煜也不认为九州上有何种妖魔可以挑战人类最强者！ 树窟中，乌姓男子和枯瘦男子面面相觑，他们无法明白眼前陌生的少年竟然有如此的胆量，不过听到从南方森林深处传来的佛音，二人也在同一时间知道了在妖魔出世的地方有一个可以和妖魔抗衡的人类强者，也许只有道义强者才能有那样的赫赫之威，想到此处二人也压不住心中的火热，咬了咬牙，向妖气爆发的方向疾奔而去。 “二哥怎么办！”感受到南方森林深处爆发出的冲天妖气，帆船上炸开了锅，众人忧虑的看向其中一个沉稳的白衣男子，乌老大离开之后，这里的一切事情都由他决定。 “不能再等了，我和三弟去寻找乌老大，你们先一步返回古阳，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叶倾城。”白衣男子见众人还欲再说，直接挥手打断他们的说话，“如果你们还认我这个二哥，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做！”说罢，就和一旁的男子跳下帆船，消失在森林之中。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二人消失的背影，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的蚂蚁，却没有任何办法。平静的江面此时已经出现巨大的漩涡，江浪汹涌，击打在船身，帆船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 “走！”众人知道此时已经犹豫不得，再晚片刻只怕谁也走不出这片森林，当下起锚扬帆沿着汹涌的江水向东而去。 阴山，被认为是九州的寒极所在，无论修为如何强大也将在那亿万年的冰寒之中化为虚无，若是被封印在阴山之下就等同于死亡，可是一百年前被封印在阴山下的妖魔非但没有死亡，而且还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 被囚禁在冰冷黑暗的世界之中整整一百年，就连她也要在那无尽的冰寒之中绝望，谁又曾想到这一天她会冲出囚笼，重新回到这个陌生而熟悉的世界！想到那煎熬了百年的痛苦，大地之上，那化作人类女子模样的妖魔发出愤怒的笑声，似乎是想把压抑在心中近百年的绝望发泄出来！ 而在她十丈之外，一身灰色僧袍的和尚静静的看着近乎癫狂的妖魔，合掌而立，他就是滕煜在岐山脚下遇到的阿难大师！ “哈哈哈……小和尚，你是来封印我的吗！”妖艳的女子注视的阿难，发出刺耳的笑声。 “是。” “如今你有封印我的实力吗！” “没有。” “你可以杀死我吗！” “不能！” “哈哈哈……”妖艳的女子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而刚到此处的滕煜三人则面如土色。感觉到如蝼蚁般陌生气息的出现，妖艳的女子转过身来看向滕煜三人，三人浑身巨震，灵魂仿佛在她的注视之下飘飘欲仙，在那一瞬间就要离体而去！ “叱！”三人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声轻喝，猛然从幻境之中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离死亡是如此之近，心中的惊骇又岂能用言语表达。 “既然实力不如我，又为何前来，是来向我求饶的么！”妖艳的女子冷哼一声，道。 “这一切都是由小僧而起，自应由小僧来了去这段因果。” “凭你，和他们？”妖艳的女子脸色一变，继而露出不屑之色，轻笑道。 阿难神色复杂的注视着妖艳女子，眉目之间似乎有一种化不开的忧愁，许久，阿难忽然低低的叹息一声，心中的枷锁似乎在这声叹息之中消失无踪。阿难双手合十，低声梵唱，数里方圆的灵气瞬间剧烈的波动起来，滕煜三人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被一股温和的巨力推出三里之外。 虚空之中似乎传来了梵唱回音，传说中，这是人类初生时代听到的最动人的旋律之一，在那浩劫的时代，人类从这种旋律之中领悟了让人类崛起的力量，佛唱的旋律瞬间引起了天地异变，风云骤起，妖艳女子脸色大变，死死的盯着阿难。 “哈哈哈……不惜自灭也要与我同归于尽吗！”妖艳的女子愤怒咆哮着，却没有任何想要从阿难缔成的领域中逃脱的意思，当璀璨的光华在那一瞬之间爆发，仿佛要把这世间的一切都带进茫茫的虚无之中，滕煜只觉大脑中嗡的一声，双眼中传来剧烈的刺痛，当滕煜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模糊重叠，眼角还有留下的泪痕，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双眸中传来的刺痛方才稍稍减轻，勉强可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乌老大！”远处传来的惊喜呼喊之声戛然而止，他们看到的是何种的场景，方圆数里尽皆虚无，地面如液状一般呈现出琉璃色的透明，这是传说中世界毁灭之后的模样！滕煜呆呆的看着眼前宛若世界破灭之后的虚无，大脑中一片空白。 乌云滚滚，天地瞬间暗了下来。 北方树窟之上，一个高大魁梧的黑袍男子浮空而立，身后背负着一个黑铁长盒，他就是帝星星使边仲岳！感觉到南方阴山脚下熟悉气息的消逝，边仲岳冰冷的双眸之中再也掩饰不住落寞和哀伤，曾经的伙伴如今都已经逝去，只有他一人孤独的在这乌云密布的天地之间挣扎。边仲岳默默的看着南方乌云下的天空，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孤独，仰颈长啸，啸声瞬间盖过滚滚惊雷，直达森林的每一个角落，整座岐山森林都仿佛在他的咆哮之下颤抖，大风骤起，暴雨瞬间笼罩这片古老的森林。 任由磅礴大雨淋打在自己身上，边仲岳静静的看着暴雨下的森林，良久，他落寞的双眸中重新恢复了冰冷，长袖轻挥，御空穿透乌云，消失在天地之间。 …… 万佛山上，万佛寺中，一间不大的建筑之内，供奉着两个透明的佛陀像。而在下方，是一个在不停点头的小和尚，仔细瞧去，原来小和尚正在打瞌睡，从他进寺之后，便在这里坐守了整整十年，往常也如这一般在昏昏沉沉的瞌睡中度过的，这里从来不会有任何变化，小和尚也从来不认为这里会有何种变化。 但是在这一天，其中一个佛陀像突然出现了无数裂缝，哗的一声碎响，佛陀像瞬间化为无数碎片，迷糊之中小和尚一个机灵，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供台，刚想要再打一会瞌睡，突然，小和尚平地里蹦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颗碎裂的佛陀像，惊骇的几乎要昏厥过去。小和尚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出了屋子，一路上不知撞翻了多少师兄，小和尚几乎是带着一种近乎于哭腔的呻吟，跌倒后又爬起来继续冲向山顶，仿佛是没有了意识，只剩下了本能。 “道衍小师弟今天是怎么了？”路过的僧人望着飞奔而去的小和尚，露出疑惑之色。 小和尚一路冲上山顶，山顶是一座钟亭，值守的是一个中年和尚，中年和尚见惊惶而来的小和尚，刚要询问，就被小和尚一把推翻，紧接着，七声浑厚的钟声带着一种亘古的悲伤回荡在万佛山上，刹那之间，万佛寺中只剩下了回荡不绝的钟声，万佛寺弟子露出不可置信之色，悲伤瞬间笼罩了这座万年古寺。深山之中，一个枯瘦之极的老和尚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双眸中仿佛有一种看破虚空的精芒。 “痴儿，你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吗……”老和尚遥遥看向西方，浑浊的双眸中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