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月亮山（上）
似乎听到焦急的呼喊和交谈之声，滕煜勉强睁开眼睛四望，周围漆黑，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黑影，迷迷糊糊之中唇边忽然传来了一丝冰凉，液体顺着他的喉咙而下，甫一入腹就如火焰般燃烧，滕煜忍不住惊呼一声，黑暗的世界瞬间如阴影消融……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出现在滕煜眼前的竟是一个极为光明的世界！ “我怎么会在这里？”滕煜疑惑的打量着这个世界，周围空荡荡的一片虚无，手伸出去就会看不见，原来不止黑暗，在光明之中也可以伸手不见五指。滕煜刚这样想着，心中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来过这里，可是在何时，又是在何地，他却又完全记不上来。 如果曾经来过，应该能记起来吧？滕煜苦苦的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了水流的声音，一条小溪从他身前流淌而过，在他惊讶的目光中迅速变大，转瞬之间变成一条大江流向远方，所经之处光明如阴影消融，荒芜的大地，连绵的群山，一个古老而陌生的世界完全展现在他眼前。 天空是黑色的，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但这个世界却没有被黑暗笼罩！滕煜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奇怪的世界，这里似乎从未出现过生命，天地之间亘古的清冷和空旷仿佛能把人心中的孤独和渺小无限放大，直至听不到自己的呼吸，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最后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再也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 就在此时，一声叹息从滕煜身后传来，几乎是贴着他的耳边响起！滕煜被这一声叹息惊醒过来，霍然转身，眼前骤然变得黑暗，紧接着一丝凉气吹到他脸颊之上，滕煜惊骇之下踉跄的退了一步，几乎跌倒在地，定神望去，在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黑色巨山，而他此前所站的位置紧贴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壁，滕煜惊疑不定的看着这座神秘的黑色巨山，他分明记得在他身后是空无一物的荒野！ 巨大的山体通体黑色，抬头向山顶望去，黑色的山顶几乎和黑色的天空融为一体，滕煜看了许久方才在黑色的天空下分辨出这座黑色巨山的轮廓。黑色巨山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八百丈左右，因为天空是黑色的缘故，所以在乍然看到时会有一种山连天的错觉。 “这是哪里，梦中的世界？”滕煜紧锁眉头，良久，心头霍然开朗，若然如此，便无奇怪了。 “那就等我醒过来吧。”滕煜坐到山脚下，看着远方黑暗的地平线打发时间，世界再次安静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滕煜感觉在梦里的自己似乎都要睡着了，而周围的环境却从未变过，心中逐渐忐忑起来。这里当真是梦中的世界么？有了这样的疑虑，滕煜就无法如先前一般静坐了，开始重新打量起这个世界，当他再次看向山顶，山顶上的微弱亮光吸引了他的注意，稍稍迟疑了片刻滕煜便沿着斜坡而上，山的坡度并不是很陡，所以他几乎可以一路走到山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团浮空燃烧着的火焰，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有一丝炽热，安静的恍若虚幻。滕煜不可思议的看着这团燃烧的火焰，他从火焰中感觉到了生命的气息！ 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召唤，犹如咒语般的声音让滕煜不由自主的靠近火焰，就在这时，一阵灼烧般的刺痛从他胸口传遍全身，滕煜瞬间惊醒过来，此时他的脸颊几乎已经贴在了火焰表面，而在火焰之中似乎有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庞！滕煜惊骇的倒退一步，但他身后就是悬崖，一脚踩空，滕煜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坠下悬崖，世界瞬间陷入黑暗！不过悬崖似乎不高，几乎在跌落的瞬间他就感觉自己的手已经撑在了地面，这种感觉怪异之极，良久，当黑暗中的景象逐渐清晰，滕煜才发现原来他正在一个黑暗的山洞之中，而他此时正跌坐在石床之下。 “原来真的是梦。”滕煜松了一口气，狼狈的站了起来，但马上就脸色大变，在他身体之中充斥着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这是神级高手才能拥有的力量！发生了什么事情？滕煜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一觉醒来莫名其妙的成为神级高手，没有比这种事情更荒谬的了。 “难道我还在梦里？”滕煜如此想着便恍然大悟，不过在梦里还做着另外一个梦，他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滕煜匪夷所思的走出山洞，想要看一看这个梦里的世界又是如何模样。 山洞外是一个静谧银辉的世界，山影重重，阴云雾霭，有如画卷之上浓墨泼洒的山水，清冷的月光洒进墨色群山之中，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美丽。但滕煜完全没有注意这些，前方的断崖之上一个白衣男子正静静的看着他！ “叶城主！”滕煜惊呼一声，已然知道自己不是在梦里！ “你醒了。”叶倾城打量着滕煜，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惋惜。 “这里是哪里？” “这里就是月亮山，传说中神灵安息的死亡之山。”叶倾城道。 滕煜闻言心中莫名的涌起一阵寒意，目不转睛的盯着叶倾城，隐然知道这一切都似乎和他有关，可是有什么样的关系，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滕煜毫无头绪，满腹疑惑也不知从何问起，而叶倾城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一时间气氛沉默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倾城率先打破了这种让人窒息的平静。 “这本秘籍由当年滕王交予我父亲，现在是时候物归原主了。”叶倾城从怀中取出一本黑金色的秘籍，郑重道。 “这是……”滕煜不可置信的看着叶倾城手中的秘籍，秘籍封面上印刻着四个古老的镀金大篆，虽然这样的字体已经很少出现在九州之上，但滕煜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楼兰遗典第三卷《三星天问》！可是这本秘籍不是已经被老者夺走了吗，叶倾城也正是因此而受的伤，滕煜忽然怔在当场，这才注意到叶倾城丝毫没有受过伤的痕迹！ “那是我和他共同演给你们看的。”叶倾城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能当着青缘道长和章千羽面骗过他们，确实足以让他自傲。 “你不怕被我师伯和章长老知道吗？” “只要你不说，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叶倾城自信道。 “既然是我父亲交给了你父亲，为什么你又要把它归还给我？”滕煜问道。 “想要听一个故事吗？”叶倾城神色复杂的看向黑暗深处的墨色群山，深邃的双眸中露出一丝哀伤。 那是五十年前的一个夜晚，叶府之中来了一个极为特殊的客人，他温文尔雅，丰神俊朗，举手投足间的睿智和风流让叶倾城惊为天人，他就是滕王！那时叶倾城还只有六岁，并不知道滕王和他的父亲说了什么，滕王离开之后，他父亲叶谷云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叶倾城当然不敢问，直到二十年后叶谷云方才在临终前告诉了他那晚谈话的内容。 当时楼兰谷已经消失一百多年，曾经属于楼兰的势力早已分崩离析，东山、落日、五江等重城也早已公开宣布脱离楼兰寻找大势力投靠，为了争夺这些重城，北沧大地之上掀起了长达一百年的腥风血雨，当时坚持自由、忠于楼兰的古阳和望沙更是成为漩涡的中心，望沙城也就是因此而遭到了灭城之祸，整座城市十万余人尽数葬身在黄沙之下，这仅仅是四十年前的事情。 望沙城的灾难给古阳城蒙上了末日的阴影，沧州各大势力为了争夺古阳城的控制权对古阳城展开了近十年的封锁和孤立，大量人口逃离，古阳城曾一度锐减至两万人不到，几乎沦为一座空城，即使是这样，叶谷云也从未想过放弃，一个人承担起所有的压力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三十年前，叶谷云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郁郁而死，这是对外界的说法，事实上，叶谷云是自杀身亡的。当时叶氏一族内部的长老已经在密谋杀死叶谷云，想要把古阳城献给驭兽宗，因为驭兽宗答应保护他们献城之后的安全和地位。叶谷云得知后的第二天就公开宣布把城主之位传给叶倾城，消息传开，一片哗然，不过因为叶倾城外表清秀，平日沉默寡言，所以族中长老大多同意了，在他们眼中杀死叶谷云之后，叶倾城必然就会被他们cao控。 但在当天晚上，叶氏长老还没有动手，就先传出了叶谷云病逝的消息，这一下子就打乱了他们的安排，尽管他们也有疑虑，但叶谷云毕竟是死了，而在他们向叶倾城提出把城献给驭兽宗时，叶倾城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不过条件是需要先把他父亲的丧事办完，一套丧事如果按照正常的章程办下来最少也要七天半个月，族中长老自然不同意，最后在叶倾城力争之下加上叶谷云生前的威望极高，族中长老还是同意举行为期两天的丧事，在他们看来，两天时间也不会生出如何异变。 可就是在两天之后，青缘道长突然来到古阳，叶倾城也在同一天公开宣布继承他父亲的遗志，让古阳成为自由之城！叶氏族中的长老一下子就傻了眼，但当时青缘道长就在叶府中做客，甚至公开表示非常欣赏叶倾城，这让叶氏族中的长老投鼠忌器。后来叶倾城所显露出来的心智和手段更是超过其父亲，不仅对外瓦解了北沧各大势力对古阳城长达十年的封锁，对内则冷酷无情，丝毫不顾同族血亲！三十年前叶谷云还在时，叶氏一族中有长老四十余人，而叶倾城继任城主之后不到五年长老人数急剧锐减至六人，不是“老死”就是“病死”，还活着的长老莫不惊恐万分，不敢再擅自干预古阳之事，自此之后叶氏长老除了保留有祭祀之权，其他权力几乎都被叶倾城拿走。继任城主之后的三十多年，叶倾城不仅在族中的威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他的心狠手辣和心智手段也让北沧乃至整个沧州都刮目相看。 滕煜静静的听着叶倾城的讲述，仿佛亲身经历着那段惊心动魄的岁月，看向叶倾城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佩。 “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滕煜尽管敬佩，但无法理解这个故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叶氏一脉出自楼兰滕氏，世代都是楼兰弟子，所以我父亲从不曾背叛楼兰，不曾背叛你滕氏，甚至在临终之前让我发下誓言，若有一天滕王之子出现，则奉其为主，永不背叛！”叶倾城深深看了滕煜一眼，说道。 “啊！”滕煜一时还没有从这种身份的对换中反应过来，尽管滕煜也以自己为滕王之子为傲，但仅此而已，事实上滕煜对楼兰根本没有任何记忆和印象，在他心中更多认为自己是蜀山弟子而不是楼兰弟子。 “所以这个世界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是我叶氏自由的交换！。”叶倾城看了滕煜一眼，惋惜道，“不过你的性格太犹豫了，否则现在已经位列神之境强者之列。” “你是怎么做到的？”滕煜目瞪口呆的看着叶倾城，不可思议道，要知道小神级到神级之间可是一个巨大的鸿沟，而且按照叶倾城的意思，自己似乎错失掉了一个成为神之境强者的机会，没有化神丹也没有东海经就能直接领悟神之境，他实在难以相信。 “看到天上的月亮了吗，它每五百年就会滴一滴眼泪，数万年的累积，它的眼泪在月亮山山顶汇聚成了一汪泉水，那处泉水被称为月亮泉，月亮泉汇聚了这个世界最精纯的灵气，不仅如此它还蕴含着姬落仙所领悟到的境界，近乎于天道的境界。” “它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也是报答滕氏于我叶氏的恩情，父亲在临终前把这本秘籍传于我，但我从未修炼过上面心法，现在我把它物归原主，从此以后我叶氏就是自由之姓，与楼兰滕氏再无任何关系！”叶倾城双手奉起秘籍交给滕煜，郑重道。 “谢谢。”滕煜接过秘籍，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 “不用谢我，如果不是因为清羽前辈还在世，我更愿意杀了你了去这段恩情！”叶倾城看向远方，幽幽道。 “……”滕煜的表情一下子僵在脸上，良久，滕煜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看向墨色群山的双眸中忽然多了一份从未有过的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