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夜袭
离开秋谷时已经是深夜，夜空凄清，四野无声，滕煜一行三人借着月色行走在山道之上，山道依山形势曲折幽深，山下是溪流，山上是月光，行走于其中让人生出一种神秘的错觉，仿佛化身于天地，流水潺潺是自己发出的声音，漠漠银辉是自己看向这个世界的目光！ 山道上，滕煜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掀起滔天骇浪。人的境界是有限的，而山川之胜可以把人的境界带入一种无垠，这也就是修道者都希望在名山胜境中修道的原因。 名山胜境大体上分为两种，一种以灵气取胜，洗剑峰剑谷中的灵气就极为浓郁，修道者在其中修炼修为可以事半功倍，蜀山心法以道意参修为境，也就是重境界轻修为，但对于想有更高成就的修道者而言，境界与修为缺一不可，在剑谷中修炼，剑谷中浓郁的灵气就弥补了蜀山心法的不足。 第二种则以形胜取胜，所谓形胜并不是山川越奇越好，也不是山川越壮美越好，它是一种势，一种能够把人的境界与天相连接的势。这种形胜之地一般是天地自然孕育而成，极少有人力所成。就好比半月谷，虽然以天城仙界图为基础把传说中的仙界搬到了人间，极尽奢华富丽，人在其中犹如置身于仙境般梦幻，但仅此而已！它能够带来视觉上的冲击与震撼，让人惊叹于它的巧夺天工，却并不能给人的境界带来丝毫益处，它造出了形却没有造出势！ 而现在他们所在的这座平平无奇的山竟然是一个胜境，而且是人造胜境！能布下此形胜之势的人必然是已经窥探到天道奥秘的绝世强者，这在蜀山也毫无前例！ “这座山当真是人力所成吗？”滕煜还是不太愿意相信。 “听我母亲说这座山是九千年前家族中一个前辈留下的。”伊容容说道。 滕煜闻言露出敬畏之色。 “你们看，前面就到了！”伊容容指向北方，北方的夜空下灯火通明，照亮了半个苍穹，站在山道上向北方眺望，夜幕下的赫天府就像是黑夜中展开的一幅灯火画卷！ “真壮观！”楚昕瑶惊叹道。 “咦，外公回来了？”伊容容刚有些得意，忽然惊疑一声。 “容儿meimei怎么知道的？”楚昕瑶脸色微变，虽然她早已有了心里准备，但还是紧张起来。 “西南的灯火都点亮了，那里是外公住的地方。”伊容容说罢惊呼一声，道：“呀！我得赶快回去了，要是被外公知道我在外面玩那么晚，一定会被外公骂的！” 赫天府中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明显比白天多了许多，伊容容道别后就蹑手蹑脚的溜回她母亲身边去了，滕煜和楚昕瑶见伊容容一脸紧张的模样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们也回去吧。”滕煜拉住楚昕瑶，沉声道。 他们的住处位于赫天府西北的庭院，假山流水、花园竹林在昏黄灯光的渲染下别有一番意境，但滕煜和楚昕瑶却视若无睹，凝重的脸上带着些许忧色。还未走进庭院，就听庭院中传来两声爽朗的大笑，其中一个很熟悉，而另外一个则很陌生，滕煜忍不住心头一跳，走进庭院，就见楚昭南正和一个陌生男子谈笑风生。 “你们回来了！”楚昭南也已经看到了滕煜和楚昕瑶，笑道，“快来见过炎伯伯。” “见过炎伯伯。”楚昕瑶乖巧的走上前去行了一礼，眼前的陌生男子就是赫天炎！ “好，好，当年一别，侄女都已经这么大了。”赫天炎笑盈盈的打量了一眼楚昕瑶，目光随即落到滕煜身上，忽然轻咦一声，目光炯炯的盯着滕煜，似乎在滕煜身上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不仅是他，滕煜此时也正疑惑的打量着赫天炎，他可以肯定从未见过赫天炎，但是滕煜却从他身上隐约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不知小兄弟胸口一物是否可以借我一看。”赫天炎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滕煜胸口，问道。 滕煜闻言心头一动，他胸口袋中一共只有两个物品，一个是司徒永固送于他的羊骨号角，因为它能发出很奇怪的声音，滕煜很喜欢这种声音所以一直带在身上。另外一个就是妖月天狼送给他的狼牙残片也就是妖狼嗜齿，按照妖月天狼的意思他天狼一族遍布九州，滕煜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就以妖狼嗜齿为信物找他的徒子徒孙帮忙，不过滕煜对他的话很怀疑，至少到目前为止除了妖月天狼他本人外滕煜还没有遇到任何一个天狼族，不过这妖狼嗜齿贴身放置有一样好处能安神定魔，所以滕煜也一直带在身上。 “是它们？”滕煜取出羊骨号角和妖狼嗜齿，问道。 “果然是此物，没想到七十年后还能再见到老师的信物！”赫天炎从滕煜手中取过妖狼嗜齿，惊喜道。 “妖月天狼？”滕煜闻言不可置信道，再次打量赫天炎，举手投足间的温文尔雅和妖月天狼是何其相似，难怪会有那种熟悉的感觉。 “正是，老师现在在哪里？”赫天炎问道。七十年前，妖月天狼前往东海深渊，途径莱州时滞留了几天，正是那几天赫天炎遇到了妖月天狼，两人一见如故，赫天炎就是在那时拜妖月天狼为师。 “十五年前妖月天狼孤身前往西荒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滕煜道。 “老师哪儿都闲不住，真让人羡慕。”赫天炎闻言露出一丝笑意，怀念道。 “没想到炎大哥和煜儿竟然也有如此渊源。”楚昭南意外道。 “是啊。”赫天炎归还过妖狼嗜齿，郑重道，“天狼一族乃是洪荒遗族，法术神力有不测之威，此物乃是家师信物，小心保管，以后你若然有事，他们或许会能助一臂之力。” “我们边走边聊。”楚昭南道。 “文儿身体羸弱，此前我也曾想提起，只是久居莱州无法抽身，明日我会向父亲说明此事。”赫天炎道。 “让炎大哥为难了。”楚昭南歉然道。 滕煜和楚昕瑶闻言面露喜色，他们虽不曾听到赫天炎和楚昭南之前的谈话，却已然听懂了。 “你我相交知心，此事何必在意。”赫天炎笑着望了一眼楚昕瑶，道，“侄女已经长大了，二弟不为自己考虑一下吗？” “炎大哥何意？”楚昭南没有明白他的意思，问道。 “贤侄女，伯伯想为你父亲介绍一门亲事，不知道你同不同意？”赫天炎笑道。 “啊！”楚昕瑶微微一愣，楚昭南和滕煜都没有想到赫天炎会介绍起亲事，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多谢炎大哥好意。”楚昭南反应过来，哭笑不得，连忙婉拒道。 “女儿虽好终究是要离开你的，三百年时间二弟难道打算一人度过吗？”赫天炎问道。 “我已经习惯了，而且婉儿在我心里没有谁可以取代。”楚昭南道。 “虽是如此，可二弟想过没有，如果没有儿子，二弟何以继承灵山大权？”赫天炎郑重道。 楚昭南一下子沉默下来。 “父亲……”楚昕瑶此时已经反应过来，犹豫了片刻刚要说话，却被楚昭南的目光阻止下来。 “将来你和煜儿有了儿子，不知是否可以过继一个给父亲呢？”楚昭南询问的目光看向楚昕瑶和滕煜，他二人都还未想过那么远，乍闻之下脸上都红了一片，楚昕瑶弱不可闻的应了声。 “即是如此，我也不再勉强，可惜小婉命薄，若然在世和二弟必然是神仙眷侣。”赫天炎叹息一声，惋惜道，当年方婉也就是楚昕瑶的母亲就是他介绍给楚昭南的。 不知不觉中四人走出庭院，来到水榭亭阁前，这里是赫天府的西湖水榭，往西看是沉沉的墨色，粼光闪烁，那里就是赫天湖，向北看是月色下的群山黛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四人走上水桥，前方水亭中一个白衣男子负手而立，远眺西方水色，似乎是听到了声音，白衣男子转过身来。 “父亲。”白衣男子行了一礼，他正是赫天文。 “文儿也在！”赫天炎意外道。 话音刚落，水中突然传来剧烈的灵气波动，一个黑影瞬间破水而出，掠过四人直扑水亭中的赫天文！ “放肆！”赫天炎大喝一声，聚掌挥出，正中黑影，只听黑影闷哼一声，犹如一只黑色大鸟掉到水桥上！滕煜惊疑一声，黑衣人赫然就是白天划船时中途离开的那个白衣男子！只见黑衣人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瞬间化作一道黑影扑向赫天文，丝毫不见迟滞，赫天文毫无修为，根本无力反抗，惊呼一声就被黑衣人掳走消失在黑夜之中！ 滕煜见状脸色大变，下意识的看向赫天炎，却见他此时如遭雷击，满脸苍白，滕煜暗道不妙，连忙追了出去，黑衣人的速度极快，但毕竟带着一个人，没多久速度就慢了下来，不过他对周围的地形非常熟悉，依托于地势不停的拉开和滕煜之间的距离。滕煜对此也毫无办法，黑夜之中不辨方向，只有在开阔的地方能勉强看到黑衣人模糊的身影，一旦入了林，他只能凭借前方的灵气波动锁定黑衣人的方向，而黑衣人一旦察觉滕煜追近就会立即隐匿不动，滕煜不得不凭着之前灵气波动消失的方向沿路搜寻，黑衣人则借此机会从另一个方向逃走，一来二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反倒越来越大了！ 紧追了一阵，丝毫不见黑衣人的踪迹，滕煜心中也开始急了，黑衣人修为并不是很高，只有小神级后期的修为，但他极善隐匿之术，躲在水桥之下连赫天炎和楚昭南都未能察觉，更何况是滕煜！ “滕大哥，黑衣人往哪个方向跑了？”楚昕瑶追了上来，问道。 “追丢了！”滕煜摇摇头，苦笑一声，道，楚昕瑶闻言暗自心惊，谁也未曾料到会有如此突变，此时安静下来，楚昕瑶这才突然想起被掳走是赫天文！如果他遭遇不幸……楚昕瑶心头一跳，就在此时，东侧山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灵气波动！ “不好！”滕煜脸色大变，荡漾开的灵气波动正是短距离传送阵破碎时特有的波动，滕煜急忙追了过去，但等他们赶到东侧山脚下时，空地之上只剩下了阵法的残骸。 “阵法的传送距离不会超过二十里，他逃不远！”滕煜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阵法残骸，眉头紧皱，二十里的距离对他们而言虽然不算远，但想要在黑夜之中搜寻二十里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黑衣人自己也长了两条腿。 “我们……”滕煜刚要说，却见楚昕瑶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连忙问道：“昕瑶怎么了？” “啊……没有，现在该怎么办？”楚昕瑶从恍惚中回过神来，避开滕煜询问的眼神，微微有些慌乱道。 “我们分开寻找，你向西，我向北。”滕煜道，向东是赫天圣殿，南方则是赫天府，黑衣人最有可能向西或者向北。 “好。”楚昕瑶道。 “路上小心，遇到危险的时候折碎它。”滕煜取出示警玉书，郑重道。 两人在岔路口分开，滕煜一路向北搜寻十余里，没有任何异常，又向北十余里依然没有黑衣人半点踪迹，这里已经是赫天城最北方的山区，过了这片山区就是北方戈壁。滕煜看了看夜色，心中开始犹豫起来，若是再向北他和楚昕瑶的距离可能会超过五十里，一旦她遇到危险他就不能及时赶到楚昕瑶身边，可是如果就此停下，也就意味着放弃。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一阵夜风吹过，淡淡的血腥味从北方飘来，滕煜霍然看向北方…… 赫天府，水桥之上，赫天炎的脸色难掩苍白。 “炎大哥，他是谁？”楚昭南问道，赫天炎的实力和他不相伯仲，以他的实力想要擒住黑衣人易如反掌，但最后赫天炎却没有出手，显然他很有可能认识黑衣人！ “二弟还记得三十年前的事吗！”赫天炎神色复杂道。 “她回来了？”楚昭南闻言脸色大变，当年他还是以落难王子的身份客居赫天府，如何不知道那一年发生的事情，大长老赫天明灭暴病而亡，赫天伯连继任大长老之位，也就是在这一年，赫天帝姬叛逃出赫天氏，下落不明！ “大姐千万不要和叛乱者有任何联系啊！”赫天炎看向北方黛色群山，脸上露出痛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