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幻象
战事进行了许久。骑兵赴死般冲进帝都,可捷报迟迟没有传来,时间太长的有点超出斯维因的预料。导致骑兵难以入城的只有两种原因,乐芙兰在帝都隐藏着超出他预测的兵力,或者是杜·克卡奥倒向了暗黑王朝阵营,如果杜·克卡奥倒向了乐芙兰阵营,那么打开城门的会是谁? 马车徐徐前行,并肩而行的重甲步兵把他们远远地甩开,而后轻装步兵也擦身而过。 厄加特穿戴巨大的斗篷端坐在战马上,数十名死侍紧跟在马车四周严阵以待。 在诺克萨斯军队中,经常会听到有一个兵种叫做死侍。死侍并不是独立于其他兵种存在的,而是临危受命的士兵。在需要执行某个重要任务时,少校以上的士官可以临时召集普通士兵,赋予其死侍的身份。 有时候前一分钟还在炊事班烧火,下一刻就被赋予死侍的身份,执行最危险的任务。 一如他们的名字,死侍即赴死之侍。在他们接受这个身份的同时,交换出去的就是他们的生命。那一刻之后,生命不再属于他们自己。 狼牙月,独上中天;夜无星,血色之舞! 在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月未满而无星,弑杀之兆。狼牙月如同士兵手中的弯刀,因杀气太盛,众星都不愿出现在它身边。而月牙独上中天时,必然是血色之舞,血流漂橹,尸横遍野,传说那月牙是死神的镰刀降临人世,生命将被无情收割。 士兵们不时抬头看向夜空那弯细长的月牙,而后把目光放在前方城门处发生的激战。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头顶的天空中出现上千只乌鸦,还有随时准备掠下的秃鹫。乌鸦和秃鹫是死神的使者,他们对死亡的嗅觉极其敏锐,生命属于死神的,而尸体属于它们。 今晚必定是死神收获的日子,也是那群乌鸦和秃鹫大餐的时刻。 厄加特虽然紧跟着马车,但他却不时地看向旁边一名死侍。他知道马车里只不过是一个被吓尿的小兵,而真正的斯维因是他身边这个垂头皱眉的“死侍”,一旦发生意外,他要尽力保护斯维因安全离开。 “厄加特先生,没想到你也会紧张,像你这样常年潜伏敌军制造混乱的‘潜伏者’还会害怕死亡这件事儿?”斯维因嘴唇微微张合,用唇语对厄加特说道。在别人看来,更像一个懦弱的小兵在埋怨这个不爽的死侍任务。 “早就忘记了害怕死亡是什么感觉了,当你每天都和死神打交道时,你会爱上它的。因为害怕死亡的感觉就像白开水,有点像白开水,发涩,冰冷,从嘴里一直冷到胸口。不过我更好奇的是,斯维因先生竟然会唇语。”厄加特伸出鲜红的舌头舔拭着苍白的牙齿,透过巨大的兜帽看去,仿佛恐怖的吸血鬼。 “在极北之地的冰原上学过一点唇语,倒是第一次听说死亡的感觉像白开水,有点意思。” “你最好不要死,在这种时刻保护你,真是一个脑袋疼的任务啊。”匕首在他的手指上翻飞,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握紧马缰绳。 “想要我死的人太多了,但我现在还好好的活着。”斯维因语气轻松。 马车被步兵甩掉,后面是稀稀拉拉的炊事兵和伤残老兵,原本显得拥挤的大道顿时变得宽敞起来。 这条通往帝都的官道由花岗岩铺就,不过两侧挖有沟渠用来排水,沟渠旁边堆着特意从山下运来的沃土,填充极深的沃土能生长巨大的杉松和枫树,它们沿着这条路一字排开。盛夏时,茂盛的枝叶能遮拦大部分阳光,令全石质的官道消去大部分酷暑。 要是再早半个月,火红的枫叶未落,就能看到整个官道像条红色的巨龙在山间飞舞,一直蔓延进繁华的帝都。那时整条官道上,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妇孺接踵,皆是游人,往来而不绝。 而现在,天气变冷,秋冬的肃杀之气席卷了整个诺克萨斯,硕大的枫叶飘落一地,踩上去发出沙沙声。 “老弟要不要来一口,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地儿了。”一名老兵摇着手中的酒囊冲着身后的小兵喊道,他拄着长矛往帝都方向挪动着,腿上包着纱布,明显受了箭伤。 那名小兵用力摇摇头,发白的脸色在月光下越发显得虚弱。从军服上看应该是刚入伍的炊事兵,但手里提了一把长刀。还没有上过战场的他显得过分紧张,有些拖拖拉拉地,被急行的队伍丢下来了。 “这酒可是好东西啊,酒壮怂人胆,喝一口保你大杀四方,所向披靡!”老兵喋喋不休地嘟囔着,时不时把酒囊塞进嘴里咂两口,眼睛瞥了厄加特两眼,还有那辆被数十名死侍团团围住的破马车。 小兵听到“酒壮怂人胆”这句话,明显不高兴的拉黑了脸。 小兵拖拖拉拉地跟在老兵身后,黄色枫叶被踩地沙沙作响,老兵长矛杵到花岗岩地面弄出咚咚声,夜空中乌鸦盘旋在空中发出惊悚的长鸣,马车转动时吱扭声……
被微弱月光投下的树影落在路上,风来,影动,万千声音掺杂其中,空间里像是被掺入了稠浆,所有事物的动作都在变慢。 树叶缓缓下落,仿佛能看清下落的轨迹,乌鸦在天空中回旋的速度也在变慢,连那名老兵喋喋不休的语速都慢了半拍。 厄加特双腿夹紧马肚,左手握紧缰绳,右手把长剑从剑鞘中拔出来,他能明显的感觉到时间在变慢,可是他身边这些人却丝毫没感觉。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时间正在变慢,好像有人拖住了时间的脚步。 他急忙低头看向身边伪装成“死侍”的斯维因,只见他把头盔压得极低,半张脸都隐藏在灰黑色的头盔里。 斯维因微动着嘴唇,用唇语说:“刺客来了,不过不用太紧张,时间变慢只是幻觉而已。” 厄加特松了一口气,但心中的余悸未消。就算时间并没有变慢,但这样的幻觉太可怕了,把刺杀对象的时间变慢,相当于拥有了比对手更多的时间,出刀速度也会快很多。 “不要相信自己看到的,眼睛看的有时候是假的,相信自己的内心。”斯维因用弯刀敲打着地面,金属和石面撞击发出地金属声像一股清流涌进厄加特的胸中。 “这只是皮毛而已,在瓦罗兰大陆西南方向,宏伟屏障以南的厄尔提斯坦,据说那里有专门研究时间的人,他们一生沉浸在时间的海洋里,穷尽毕生之力去探索。假如你碰到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跑路,和他们为敌毫无胜算,因为你的时间和他们的时间是不一样的,他们能看到时间的流动,而你只看到了空间。” 厄加特感觉背后发凉,他无法想象被时间被别人掌握的恐怖,“就算这是幻觉,也是够可怕的。” “幻觉就像是静止湖面上的倒影,如此逼真,但却不堪一击。施放者一旦被扰动,他的幻境就像被投进了石子的湖面,幻象自然就碎了。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拖到施放者出动。” 斯维因语毕,一阵寒风吹来,地上的落叶被吹动,一颗杉树投到地面的影子在急速被拉长,那尖锐而细长的树影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蔓延,以rou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向马车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