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最后的尊严
布鲁斯看到敌军从各条街巷涌上来。 天空中成群的乌鸦嘎嘎地叫着,雨越下越大,贼眉鼠眼的马修提着家传的马刀站在众人前面。 本是计划第一个撤退的他,却站在所有人前面。 他张开嘴,接住空中落下的冰雨,咽下去,冰冷的感觉传遍全身。 上千名步兵喘着粗气爬上来,盯着中央广场上的数百名拿着弯刀或长剑的老议员们。 这将会是一种实力悬殊的战争,被狼群围死的老狮子,曾经的王者会被慢慢磨掉性子,然后被分食干净。 可现在那群饿狼根本不用慢慢磨掉老狮子的性子,议员们太老了,老的连握刀都困难。 “杀啊!”马修提着长马刀冲向那群眼神冷漠的士兵。 下一刻,他被一名的士兵用矛刺进心脏,瘦小的身体被挑飞起来,而后摔向地面。 马修吐着鲜血,冲那名士兵啐了一口血痰,他回过头对布鲁斯吼道:“马修家族没有懦夫……” 马修还想说什么,但眼前的长矛不断落下,胸膛被刺成马蜂窝,双手垂下去,不再挣扎。 老议员们一个个冲上去,可他们连敌军士兵的身体都碰不到,就被对方砍死。 地面横着一具具尸体,老态龙钟的他们像日暮的骑士,被新生骑士刺死在大雨中,可他们至死没有放开手中的长剑! 布鲁斯左手抱着他们刚才脱下的礼服,塞尔特帮他提着刀跟在后面,数百名议员就剩下他们两人了。 他们每走过一名死者身边,布鲁斯都会把一件礼服盖在死者身上,低声吟唱着悠长的安魂曲。 直到手中只剩下两件礼服,他用力把它们抛向身后,从塞尔特手中接过佩刀。 “布鲁斯议员?”塞恩推开士兵走出来。 “你认识我?” “布鲁斯议员,众议院之首,我们这些普通人你怎么会记得呢,不过相信你还认得这柄斧子吧。”塞恩把手中的巨斧举起。 那柄巨斧足够一人高,斧刃布满崩痕。 斧柄不知道由何种金属锻造,是骇人的暗红色。 “亡灵之斧?怎么到你手上的?”布鲁斯想到在七八年之前曾见过这柄斧子。 “没错,每个人都说这柄斧子是亡灵所生,它能给持有者带来噩运。而我认为它并非噩运,而那些惦记这柄斧子的人才是真正给我们带来噩运的罪魁祸首。”塞恩把斧子架在布鲁斯的肩膀上。 近百斤的斧子落在他的肩头,崩裂的刃口硌伤皮肤。 “我只记得曾经有一个愣货提着亡灵之斧,带着他七八岁的儿子大摇大摆地走进诺克萨斯边境,然后像条野狗被人追杀。并且,当时我也参与其中了,不过没有抢到那柄斧子真是可惜。”布鲁斯单手推开那柄巨斧,嘲笑道:“没想到当年那只小狗崽子居然带着斧子活到了现在,还进入了军队。” 塞恩恼羞成怒地将手中的巨斧拍向布鲁斯,“你现在不也像条野狗,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是不是很气愤?他们都因你而死,而你连给他们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布鲁斯用尽全力跳开,躲过重斧直面一击。 塞尔特手持双短刀突兀地出现在塞恩身后,刀刃划伤他的肩膀。 塞恩回身一拳,集中了塞尔特的胸膛。两名士兵冲上来,用长矛刺向塞尔特。 “都给我滚回去,我要亲手解决这两个老东西。”塞恩喝退两名士兵,随后提着斧子冲向布鲁斯。 布鲁斯提刀迎向塞恩,“都说善刀而藏,带着一柄名扬天下的战斧招摇过市,不被人砍死才怪。不过,你比你父亲稍微聪明点,带着这柄斧子还能活到现在。” 塞恩用斧子挡住长刀,同时抬脚踹向布鲁斯的胸口。 布鲁斯捂着胸口半跪在地面,他能感觉到肋骨断裂刺进肺部的痛感。 塞尔特趁塞恩失神,悄无声息地把短刀刺进他的大腿,却被其他士兵用长矛挑起。 布鲁斯捂着胸口,眼睁睁看着塞尔特的身体被四五只长矛刺穿,挑飞在空中,身体耷拉下来,像一面旗帜飘在大雨中。 所有人都死了,他也快死了,这场战斗漫长而短暂,他们这群老东西连一名士兵都没杀死。 塞尔特的尸体被砍成烂泥,他还清楚记得在几个小时之前,那个像老狮子的男人还在冲着他破口大骂。 可是临死之前一句话都没说,连喊都没有喊。 塞恩拖着被刺伤的右腿来到布鲁斯面前,一拳砸到他脑袋上。 布鲁斯身体摇晃着倒在地面,脑袋撞向石质地面,眩晕感让他感觉恶心,他干呕着,大口大口的鲜血被吐出来。 四周突然变得静默起来,他的耳膜被一拳砸穿了,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布鲁斯看着四周静默如同一场哑剧,成千上万名士兵涌向中央广场。 那些密密麻麻的士兵不断张合着嘴唇,而他听不到他们在喊些什么。 地面传来震动,一个黑影从他头顶越过,仿佛一头巨大的牛从他身上跃过,咆哮着冲向塞恩。 塞恩被顶飞出去,那只牛像只野兽在敌军中横冲猛撞。 随后,穿着怪异的人群从他身边咆哮着冲向敌军。 布鲁斯闭上眼睛,雨水从天空落下,打在脸上冰冷、冰冷的。这种冷,是冷彻骨髓,直面地狱的阴冷。他眼泪落下,喃喃低语吟唱道:“悲起南滨兮,泪断于北疆;血溅于野兮,命绝于江湖;寸寸离人心,惶惶而终矣……”
从地下城区冲出来的恶徒和两万名步兵交汇,混战异常激烈,鲜血将地面染红,而后被雨水冲向下城区。 尸体遍及整座城区,沿路逃往东城区避难的妇孺被部分步兵追杀,有些人慌不择路,走进死胡同,有些只是因为滑了一跤,就被后面慌乱地人群踩踏而死。 那些士兵像是闯进羊群的饿狼,闯进宅院,刺死屋中的男人,将美貌的少女按在地面。 雨水把鲜血带进地下水渠,最后导致整个东城区的井水被染成血红色。 布兰克站在众议院高耸的穹顶之上,中央广场上的rou搏到了白热化状态。 一个背后生有双翼的羽族人打着把伞站在布兰克旁边。 布兰克没有看向正在激战的广场,却望着远方出神,白净的皮肤在雨中更显苍白,柔软细嫩的卷发被打湿,垂在眼前。 “斯达克,你能不能离我近点。”布兰克声音发颤道。 “这是能找到的最大的雨伞了。” 布兰克冲着他翻着白眼,抹了把脸,拧着袖口上的雨水,“大哥,这和伞大小没关系吧,你把翅膀收点不就行了。” 斯达克站在布兰克七步之外,缓慢挥动着巨大的翅膀,光着的双脚凌空而立,他冷着脸对布兰克耸耸肩,“这是天生的,收点就掉下去了。” 布兰克一屁股坐在屋顶上,冲着斯达克伸了伸手,“过来,把我送下去。” 斯达克猛然振动翅膀向天空中飞去,将一直盘旋在天空的乌鸦和秃鹫惊飞,“怎么上来的,就怎么下去,我没有带人飞来飞去的习惯。” 布兰克低头看着斜靠在墙边的长梯,掀起一片琉璃瓦冲着天空的斯达克扔过去,“丫的,不知道我恐高吗?我能下去早就下去了,用得着淋这半天雨?” “那你还费半天劲爬上来,就是为了站上来耍酷?要不我一脚把你送下去?” “别,能爬上来,我就能爬下去。”布兰克用手扒墙沿,用脚摸索着长梯。 一支长箭从远处直射向来,他扒着墙沿,身体吊在半空,看着那支箭扎进他的胸口。 他松手双手,大叫着掉向地面。 “妈的,这样的死法也忒没面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