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节 车壁

    火车到达江口站时天已完全黑了，长时间的旅程让车上的所有人都显出疲态，连推餐车卖热干面的阿姨也不例外。

    从没见周玉蓝食量这么小过，一个鸡蛋一杯热巧克力撑到现在。

    现在她都懒得看窗外了，她低垂着脸只注意电子表上的数字变化。

    约定的1999年12月31日20:00，她赶不上了，她想象与山青青的恋情将就此告吹。所有的甜言蜜语灰飞烟灭。

    除非出现奇迹。

    奇迹，奇迹，她低低的呼唤着，但不是在唤狗，她为狗起名“奇迹”，实则是在盼望一次真正的奇迹到来。

    列车员又在广播……

    亲爱的乘客，因天气原因本次列车将在江口站稍作停留，请各位乘客……

    周玉蓝躺下来卷缩着身子难过的面对车壁。

    列车真正到达浠水站的时间是2000年1月1日凌晨1点32分，比原定时间晚了五个多小时。

    五个多小时……足够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了。

    她将奇迹裹在大衣里，背上双肩包跟着前面的乘客下了火车。

    你一眼就能瞧出浠水站是个小站，与周玉蓝一块下车的乘客很快就走光了，他们像变魔术般不知用什么方法消失在凌晨的夜色大雪中。

    奇迹探出脑袋前后张望，除了影影绰绰的灯光与火车冒出的烟气外，别无其他。

    迟了五个小时，错过了一千年。她觉得山青青不会出现了，因为从青岛过来的火车没碰上大雪。因为这站台上空无一人。

    出发前在网上他们并没约定相认的方式，他们都相信到时候在乡下小村的一处火车站台，能一眼认出对方。

    可现在人呢？请问现在人呢？周玉蓝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儿，从头上窜下来的雪不断打在她脸上。

    忽然她将奇迹从大衣里掏出来扔到了地上，你从没见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她的失落很明显——你根本不是“奇迹”。

    山青青不会来了，或者已经走了。她的爱情完了，在这凄美的新千年寒冬中化为乌有。

    讲些安慰她的话吧，虽然山青青没来，可也不至于被拐了，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嗯好事，算了回去吧。本来这世上就有许多不可信的事，碰到不可信的事不代表就是坏事，至少他能帮助你成长不是吗？

    海蓝蓝失落的蹲在月台边缘，灯光下她的影子就像颗球，她多想真的成为一颗球，顺着这覆着雪的轨道一路滚去青岛。

    她埋着头在哭，伤心的像失去了全世界。这是她第一次体验到爱情所带来的难以言喻且难以控制的巨大痛苦。

    她蹲着，脸埋在手里，所以并没注意到从月台的柱子后面闪出来的人影，那个人影离得很远，但奇迹嗅到了，它冲远方吠叫。

    大概是听到了狗的吠叫，周玉蓝埋着的丑脸哭的更厉害了。她应该想到了一句话——

    不期不待，没有伤害。

    正是因为太过期待，此时才会如此伤心吧。

    那个人影缓慢走来，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穿着色彩缤纷却乡土气息浓重的羽绒服，下身一条并不合身的牛仔裤。

    奇迹继续狺狺狂吠，周玉蓝总算抬起张哭花了的丑脸看狗，并同时看到了挡在面前的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