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原是旧时相识
刘辰赶到中阳里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 天上已经有些月色，点点星辰在墨色的夜空中闪闪发光。 今是农历七月十五，也就是传说中的鬼节。 山腰上紧挨着村支部的那间山神庙，格外热闹，烟雾缭绕久久不息，燃烧纸钱的灰烬在半空中带着火星起起伏伏。 中阳里村背靠公鸡山，典型的山村，山神是长期生活在大山里的山民的信仰，村民多有敬神的风俗，即使在贫困的岁月里，日子过得再困顿，但山腰上的那间山神庙依然没有断过香火。 今天是鬼节，村民从一大早就陆陆续续赶到庙里祭祀山神，告祭过去岁月里那些死去的先人。 扛着自行车上山的时候，刘辰遇到很多挎着祭祀用的篮子下山的村民。也许是破四旧除迷信的原因，也许“娃娃书记”这些天强悍的超出想象的原因，总之很多村民看到刘辰躲躲闪闪的，看那场景虽不似遇到洪水猛兽，但多少有些不自在。 刘辰一笑了之，大大方方地和村民笑着打招呼，几个胆大的村民憨笑着挠挠头算是对“刘支书”的回礼。 刚上任三天，每天都是步步惊心，不是镰刀就是箭头血书，还有中阳里隐藏在重重迷雾后的秘密，让刘辰确实有些心力交瘁。 回到村支部，简单吃了点从家里带过来的东西，看了会儿书，便迷迷糊糊沉睡过去。 月上中天，阵阵山风吹来，后院的竹林里不时传出沙沙响声，不远处的公鸡山上不知名的动物在怪叫，山腰间有几株老树，斑驳的树影在院中摇曳，像极了匍匐在地的夜行者。 “呜呜……” 忽然一声啼哭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朦朦胧胧中刘辰听到一个女人断断续续的哭泣声，那又尖又细略有间隔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此时后院竹林里又传来一阵怪异的沙沙声，如同万马千军潜伏过境。 黑夜，神庙，竹林，女人哭声。 刘辰睡意全无，后背惊起一身冷汗。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穿上衣服，拿着手电筒，寻着哭声，轻轻推开了隔壁山神庙的门。 推门看进去，迎面而来的是一间大殿，大殿内供奉着一座凶神恶煞的山神雕像，雕像前有一个案板，案板上有两盏烛台，烛光在细微的夜风中摇曳。 借着微弱的蜡烛光亮，刘辰看到一个女人跪在地上捂着嘴竭力小声哭泣，肩膀时不时颤抖着，从背影上看上去，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光景，一身村姑打扮，身材苗条，过肩长发，清新脱俗，一看就是一个花信少妇。 刘辰一时有些犯难，孤男寡女深夜独处，再加上女子的哭泣声，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哎，管容易出事，不管肯定不行。 略一犹豫，他硬着头皮折返回去，重新走到门边，敲响门栓，铁制门栓叩响门制大门，发出阵阵闷响，声音不大但足够传到大殿，在幽静的黑夜里格外渗人。 “谁？”女子听到门口的动静，扭过头，大声喝道，脸上带着惊恐，柔弱的声线中带着几丝伪装的坚强。 刘辰走进院内，打开手电筒，好让女子看清自己，“大姐，你不要怕，我就住在隔壁……” 女子借着柔弱的手电筒灯光，看到一个年轻人走进大殿内，心想平日荒芜的山腰半夜竟还有人，来人定是不怀好意，冷声说道：“少骗我，隔壁是村支部，都多少年没有住过人了……” 刘辰微怔，来这山神庙上香的多半是中阳里村的村民，竟还有人不知道新来的“刘支书”住在村支部里。 就在他想着如何向女子证明自己身份表明善意的时候，女子忽然惊喜地叫道：“你是小辰子？” 听到“小辰子”三个字，刘辰怔了怔。 见刘辰有些发呆，女子不禁有些着急，跑到刘辰面前拽着他的胳膊，急忙道：“我是你巧巧姐。” 刘辰仔细瞅了瞅女子的眼眉，诧异道：“巧巧姐，是你？你怎么在这？” 自称“巧巧”的女子见刘辰认出自己，暗松了一口气，擦干脸上的泪痕，低声说道：“说来话长……”，旋即想到什么，拍了刘辰脑袋一巴掌，大声说道：“好你个小辰子，竟然敢吓jiejie。” 女子名叫韩巧巧，是刘辰幼时的邻居，也是刘辰兄妹二人少时的玩伴，与他们母子三人感情深厚。小时候，刘辰总喜欢跟在比他大六岁的韩巧巧屁股后面，“巧巧姐巧巧姐”叫个不停，像个小跟屁虫似的。韩巧巧有一个哥哥，等到了哥哥年纪大的时候由于家境贫困娶不起亲，韩老爹便采取换亲的方式把当时只有十六岁大的韩巧巧远嫁。韩巧巧出嫁那天，刘辰抱着韩巧巧的腿不让她走，哭着喊着要韩巧巧等他长大娶她回家。 刘辰看着韩巧巧红肿的眼睛，往昔孩童时的一幕幕浮上眼前，顿时觉得胸口有一块大石头，沉声问道：“巧巧姐，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为你做主。” 韩巧巧望着刘辰寒着脸冷声恶气的模样，心中淌过一阵暖流，柔声说道：“没什么，对了，臭小子，你怎么在这里？” “我都说了，我就住在隔壁村支部。”刘辰看到韩巧巧不愿意告诉他半夜到此哭泣的原因，有些恼火，大声申辩道。 韩巧巧也不再追问，心里满满都是再遇见幼时“小辰子”的惊喜，挎起案板脚边放着的篮子，拉着刘辰就要往村里走，嚷嚷着要给“小辰子”做好吃的。 刘辰挣扎了半天，见没效果，索性任由韩巧巧摆布。 二人边走边聊，借着月色，举着星光，向村子里走去。 虽然韩巧巧答非所问，支支吾吾，但刘辰还是听明白了事情的梗概。韩巧巧夫家姓刘，男人叫刘惜福，她嫁到中阳里村不久，刘惜福在一次去南粤羊城贩茶的途中死去，家中留下一个六十多岁老母，体弱多病，自从得知刘惜福客死他乡后，多次寻死未果，多亏韩巧巧悉心照料日夜看护，情况才有所好转。这次便是趁着刘家老母熟睡，韩巧巧才得以脱身到山神庙给自己的亡夫烧点儿纸钱，没想到却在深夜的山神庙遇见刘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