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奉君侧在线阅读 - 第八章 御状

第八章 御状

    翌日,待到晚来时分,我回自己殿中歇息,只觉得精疲力竭,连抬手喝茶的力气也没了。

    今日把那城外的浣溪别院与阿婉去收拾了一翻,那名女子已经入住,她叫般菁,我不知她为何会受如此重的伤,偷偷把家里上好的药带去让阿婉给她敷上。

    我略略能感受到她与辰王微弱的关系。不仅与辰王,还有太子华哥哥!

    华哥哥痴心相待颜如,而颜如却在一年前没了,听说她失足坠入万秋池而亡,连尸首都没有捞到!过去一年里,华哥哥整日整日泡在酒坛子里,无心朝政,皇上不知训斥了多少次!

    年前听说有大臣上奏弹劾太子,华哥哥才打起精神,现在又整日的埋进了书案前!

    阿婉吩咐了一声,立刻便有婢子上来,捶肩的捶肩,捏背的捏背,想起般箐刚才的话:辰王他是个危险的男人,靠近他的人都会有危险。

    的确,他是一个有太多秘密的人。

    府里的总管顾叔来说,爹爹心烦不已,只顾着一人喝闷酒,我歇息一会儿便赶去见见爹爹,见我一来,他立马精神抖擞的道:“阿玺,过来!”

    我缓和了神色,笑道:“爹爹这是为何事忧心?”

    爹爹揉了揉双眼,愈加笑起来,“爹爹这是高兴。”

    我默默喝了口酒,“那阿玺陪爹爹。”

    爹爹似笑非笑,只捧了酒盏凝神道:“阿玺,阿玺都长这么大了......”

    我张口结舌,有许疑惑,最近爹爹与娘亲怎么都这么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爹爹敛容道:“阿玺,长大了,都可以陪爹爹饮酒了,记得以后切莫贪杯,你喝醉了总是头疼,记得上一次爹爹给你揉了一夜的头,阿玺....”

    想起爹爹所言,我喝醉了,总爱在爹爹的怀里撒娇,吵着头疼,他总是耐心的陪着我,唤着我的名字,我突然红润了眼眶,今日爹爹是怎么了?

    我微微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正在靠近。

    后来,爹爹醉了,娘亲扶爹爹下去休息,我也福福身退去。心中五味杂陈有些不是滋味。

    今夜睡的不是太安稳,我梦见那从城楼上跳下的璃贵妃。

    清早,阿婉惊慌失措的跑进来道:“郡主,不好了!万公子被打入大牢,听候审问!”

    我摇头道:“他杀人偿命罪有应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日万公子在鸣翠坊失手杀的人,可不是平民,是李国公的独子!李国公去世多年只留下这一个独苗,他的夫人进宫告了御状!”

    难怪那日觉得他眼熟。

    “这么简单的一个案子,还用得着告到皇上那去吗?”我扬一扬脸,阿婉立刻会意,打开殿门,我慢慢啜一口茶,不疾不徐道:“是不是暗中有人在帮万家抹黑?”

    阿婉点头应了声,“刘太傅已经被牵扯进此案了,听外面风言风语,连咱们侯爷好像也有点干系?”

    我背后一凉,怎么会牵扯到爹爹?刘太傅是华哥哥的老师,一向与爹爹走的很近,若吏部万大人失势,势必会影响到华哥哥在朝中的势力!

    万大人依附华哥哥,恐怕早已相求与华哥哥,刘太傅这样做,恐怕也是为了华哥哥!

    华哥哥现在必定要笼络臣心,可是这样做真的好吗?

    阿婉见殿中无人,方伺候了我上妆梳洗。我由着她摆弄,自己只坐在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镜里容颜是看得再熟悉不过了,我才不过十六岁,出自皇后的母族,一路顺风顺水,得了庇护,也难免性子娇些。

    出身高贵,我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一世不论高低,哪怕不是选秀进宫为嫔妃,也是要嫁与皇亲国戚的。最好的出路,当然是成为哪一位皇子的王妃,主持一府事务,延续嫦氏的荣光。

    我知这深宫有许多无可奈何,可他们却总以为我仍不懂。

    “现在是谁主审此案?”

    “原本案子交到刑部,但李夫人告了御状,皇上钦点主审此人是辰王!”

    我一跺脚道:“坏了!若真是辰王主审此案,华哥哥恐怕终会失掉一臂!”可是我转头又一想,公道自在人心,我一个小女子管这些事做什么?可对于李公子的死我亲眼所见,难免有些不安心。

    说罢,我转身快步而去,阿婉追上来,“郡主当心!”在阶上搀住我。

    我拂开她的手,抬眼见廊外有风吹过,细碎的桃花扑簌掉落,馥郁袭人。“爹爹在哪?”

    “侯爷进宫后就一直未回来。”

    我怔怔的望着远处朦胧的天色,叹了口气:“爹爹,委实不该淌这趟浑水。”

    一时间,惆怅暗生,一直站在我身侧的阿婉细声说道:“郡主,马车备好了,现在进宫吗?”

    到东宫外的时候,正惶惑间,里头突然吵闹了起来,似乎有人声喧哗,惊破了我孤独的自省。

    我蹙了蹙眉头,还未来得及出声询问,外头守着的阿福看着我来,惊惶道:“郡主前来,也不先知会一声儿。”

    阿福话音未落,却见华哥哥已经走了出来。只穿着家常的玉色薄绸长衫裙,外头罩着浅水绿银纹重莲罩纱,鬓发有些散乱。

    他见我乍然变了脸色,大惊失色道:“小阿玺,你突然前来这是做什么?”

    我的脸仿若被横风疾扫过一般。我侧身走进殿内道:“难不成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华哥哥吗?”

    华哥哥忙伸手拉我,他不知我的力气这般大,挣脱掉走进内阁,正见爹爹而坐,炉上咕噜咕噜烧着热茶,一见我来,甚是诧异,“阿玺,你怎么来了”

    “你们都这样问我,我刚才已经答过华哥哥了,就是来看看他。”

    爹爹对华哥哥使个眼色,华哥哥他顿一顿,“来小阿玺,外面这样冷,先喝口茶暖暖身子。”

    我看着华哥哥没有说话,他登时怔住,“小阿玺,你为何要这样看着我?”

    爹爹厉声训我道:“太子跟你说话,越发的没有规矩了!”

    我痴痴怔怔地看着二人,知他二人在计谋什么,接过华哥哥的茶盏。吃了一口热茶,“爹爹,华哥哥,你们别瞒我了,你们是不是在商量如何救出万公子?我听说了刘太傅被禁在府上,就是因为插手此事,爹爹,你们就别cao心此事了可好?”

    二人不说话,我见爹爹的脸色铁青,我低柔道:“爹爹,我朝自有律例,这万公子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如今李夫人高在御前,辰王主审,爹爹与华哥哥还想做什么?”

    爹爹扬一扬脸,斥道:“糊涂!你一个小女儿家懂什么?你赶快回去!”

    事到临头,咬着牙忍着,许久我还是说道:“在过一月便是官员选举,吏部,管官吏任免、考核、升降等事,万大人主管此事,华哥哥必定会借此次机会,在朝中大量安**们东宫的人!华哥哥不愿冷了万大人的心,这些女儿怎么会不明白!”

    言罢,爹爹与华哥哥看我的眼神颇为震惊,华哥哥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仿似这些话是另一个人说的一样,一点顿悟爹爹方才有许赞许道:“我嫦氏之女果然与一般深闺女子不同。”

    “既然这些你都懂,何必来阻挠本宫与侯爷,小阿玺,现在不是玩的时候,等些日子,华哥哥带你出城外!”华哥哥愁眉不展道。

    “爹爹与华哥哥都想赶我走!却不问我,为什么不让你们插手此事?”我不走,反而侧身坐下,轻轻道。

    华哥哥怔怔地坐着,诧道:“小阿玺?你是不是知情什么?”

    我咬着嘴唇,惶惶地点头,“华哥哥,那日,我与辰王皆在鸣翠坊,目睹了整个案发过程,还有莞渃公主,与温家大公子。在场的百姓们华哥哥想必是有办法堵住他们的嘴,可是他们华哥哥准备怎么封上他们的嘴?”

    我这一言,二人皆如雷轰顶,这恐怕是二人万万没有想到的结果!

    “阿玺,你怎么出现那种地方?”爹爹又一恼盯着我,我软声哄着他:“是莞渃公主让我陪她去找温公子的。”

    华哥哥安慰似的抚着我的肩,“辰王也在?温家也在?他们是在一起吗?”

    我点了点头,看向庭院内日光昏黄,树影烙在青砖地上稀薄凌乱,静谧中传来一阵阵枝丫触碰之声,那声音细而密,似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着什么东西似的,钻在耳膜里也是钻心的疼。

    “看来辰王与温家已经联手了,既然温家也目睹了此事,温家必定会出来禀明!”华哥哥说着,我看到他的脸上似乎有一道锋芒而过。

    爹爹叹了口气,紧缩的眉头凝望着华哥哥:“这次,恐怕.....偏偏又是辰王主审!”

    这二人一忧一愁,皆不说话,我开口打破了这宁静的局面:“万公子入狱,逃不了死罪,万大人恐怕也只有这一个儿子,定是整日郁郁寡欢,无心朝政,若万大人对华哥哥失了心,华哥哥到时候不如上奏将万大人贬去,另提新人上位!”

    我这一言不仅让华哥哥刮目相看,连爹爹也惊异的盯着我看了半晌,或许我才是那个正真不该插手此事的人。

    “如今,也只有小阿玺这个法子了。只是苦了刘太傅。”

    爹爹劝慰道:“过些日子,皇上便会解禁,太子无须担心。”

    这一日,我与就爹爹出了东宫,爹爹欣慰道:“见你这样为太子着想,爹爹很是高兴。”

    我坐在马车内,睡意来袭,便支着身子起来,“华哥哥那臭脾气谁理他!我只是想爹爹能在此事中全身而退罢了。”

    爹爹塞了个鹅羽软枕在我头下垫着,温言道:“我的好阿玺,还真要真龙天子才能娶得上。”

    我叹了口气,郁然,模模糊糊听见爹爹说什么真龙天子,我睡的死沉,到了府邸时才揉了揉脖子,打着哈欠下了马车。

    阿婉忙道:“郡主你看,侯爷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些!”我轻笑一声,“爹爹的烦心事已除,自然愉悦。”

    娘亲病了,她就这我的手慢慢啜饮着暗红色的安神汤,随口道:“阿玺,这几日整天不见你身影,又溜去那里玩了?”

    我看着她脸色有些好转,高兴道:“外面开春了,等娘亲病好了,我带娘亲一同出去赏花。”

    娘亲微微一笑,“好。”

    我扬了扬唇角,甚是欢欣,“那娘亲就得快快的好起来。”

    我抚着胸前一把散着的青丝,凝神片刻道:“娘亲,你知道十年前璃贵妃坠楼的事吗?”

    娘亲虽不解其意,听我这样问,双眉一蹙,我取过她手中喝完的安神汤,她脸色一沉便问:“好端端的提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

    我附在她的怀里,颠声说着:“那日王烟然在姑母生辰上提起此人,我才想起此事,娘亲可有听说过?”

    娘亲温和的抚着我的头顶道:“阿玺,你千万不要在皇上还有你姑母前提起这个人!”

    我疑惑不解抬眸问道:“为何?”

    “阿玺,回去吧,娘亲乏了。”

    我知晓她这招是用来堵我话的,见这样也问不出什么,便福福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