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五节（1）
第2卷第二章第五节 “走的时候夸下海口，‘一人领一张’。怎么去了四个人，才要到3张”与施福广邻桌的丁光复帮着查收栗妮妮交回的报纸，发觉对不上数便冷言冷语地唠叨，他见不到许仲坤的影子，当即逼问道：“许仲坤哪儿去呢？” 栗妮妮也不示弱：“去图书馆的路上，谁让许仲坤遇见你的前校友‘输毛裤队长’。”她话多易跑题亦然常态：“冤家路窄，‘输毛裤队长’抱怨刚才三人百米对抗赛的发令裁判，没有及时发现许仲坤抢跑犯规，他耿耿于怀不服输，说是下午活动课要和许仲坤单挑，重决雌雄。许仲坤当然不认账，俩人争得脸红脖子粗……”“幸好和‘输毛裤队长’同行的是个女生，她举起橄榄枝，敲了敲‘输毛裤队长’的毛寸头，他便偃旗息鼓，没了底气……”纪捷从旁帮腔，他的嘴里还迸出个看似与《省报》不相关的人和事。 栗妮妮赶忙印证：“对啰，她就是（3）班的宣传委员兼女篮队长王云遥，但伸出的不是橄榄枝，而是带刺的蔷薇……”纪捷再推波助澜，他要引领栗妮妮离题十万八千里：“是不是橄榄枝，我说不准，但她绝对不是班队的队长。这得从去年秋季校运会说起，在这届校运会上，（3）班女篮得了冠军，她也升任校队队长，你怎么能把体育界这么重要的任命给忘啦？” “谁象你好关心别班女生的事……”纪捷从栗妮妮的话语中闻出了些许酸味，便干脆投其所好不添油只加醋：“你还是她的替补队员！”栗妮妮当然不是缺油的灯：“可你不也是‘输毛裤队长’的……” “瓶瓶底”容不得他（她）俩当着大伙儿的面无拘无束地斗嘴，立马板回主题：“停！说的是少了张《省报》，问的是许仲坤去哪儿？怎么越扯越远，竟然牵涉到我的校友，还莫名其妙地冒出个女篮队长。” 丁光复不得不调转矛头，另定靶标：“林懋慎……”“到！”“今天俞先生没给足面子，少发了一张。”“俞先生只是问了要几张，我说来了四个同学，每人给一张……” “俞先生居然主动问你要几张，若是我去，她连正眼都不瞧……”“瓶瓶底”妒忌之意溢于言表，林懋慎赶紧表白：“芸如先生说，按规定每位老师人手一份，本该不多不少，可今天有的因事没来，不就剩出了若干。她以为物尽其用，班里有四、五十个同学，多领一、两张，方便大家学习，无所不可。”继而也学着拍起马屁，：“要是你带我们去，俞先生见你戴副深度眼镜，说不定每人还会多送两张……” 毕竟是初行歪门邪道，这马屁难免拍得过于浅显，非但没让“瓶瓶底”飘飘然消去妒火，反倒使与他隔排相坐的施福广嗅到异味，他顿起疑心：“多出来的应当留着明天补发，她怎能随意送你人情？”林懋慎搬起石头，差点砸中自己的脚，情急之下只能假借俞先生说的话，妄图蒙混过关：“我也这么以为，芸如先生却解释道，不用担心，平日各教研室和办公室都专门订有一份，何况明、后两天送来的其它报刋都会转载。听俞先生这么一说，我也就受之……” “不要老是左一句俞先生，右一句芸如先生，还跟着往明、后天说去。”施福广听烦了，他要快刀斩乱麻：“就按你刚才讲，去了四个人，就该领回四份报，可怎么不见了许仲坤的那张呢？他准不敢携带《省报》，跟着（3）班的那个王云遥，反水上了四层，归顺……”只要能搪塞了事，林懋慎心甘情愿当回应声虫：“被你看透啦，他怎么敢携报反水！大家都知道许仲坤从不主动跟女生讲话，栗妮妮刚刚提到的（3）班那个宣传委员，估摸和你一样能说会道，许仲坤在她面前就算张开了口，也只有喘气的份，还有胆量跟她后头往上爬？何况她在英语班，高考外语卷还得分英、俄……” “别往高考上扯，派他与你一块出趟公差，你按时回到班上，他却踪迹全无，是不是你睁一眼闭一眼，放他一马，给开了小差……”施福广紧咬不放，栗妮妮却cao着方言，没头没脑地冲进阵来：“就算林懋慎拼尽吃奶的劲，把他的这两粒虾米目都睁圆了，也没你半粒大！提防许仲坤开溜，还得靠你这双大眼，即便开一粒关一粒，他许仲坤也休想逃出你的手心，开小差叫他连缝都找不着……”众生拍手哗笑，一下子乱了施福广的阵脚。而林懋慎先是听而不闻，继而视而不见，只管自顾自地辩称：“他走在后边，可能顺道上趟厕所，这不算开小差吧。”“上趟厕所！”施福广耳尖得很，他跟条件反射似的冲口而出：“带着报纸去茅坑，危险！这若被他‘现买现卖’……” 此刻许仲坤确实是空手而归，之前他如厕时，并没有发生施福广想象中的龌龊事，不过却把刚从俞先生那里领到的报纸，借花献佛，转手送给王云遥。当然，这不单是为了答谢她能让“输毛裤队长”服服贴贴地认了输，免去俩人下午一场输赢难定的恶战，保住了自己在三人百米对抗赛中刚获得的桂冠；而更重要的是，借机将她那半张作业纸和林懋慎解题用的作文纸都夹进对折成十六开的《省报》里，如此避人耳目完璧归赵，还附赠上破解难题的诀窍，亦或礼尚往来耳。随后，如林懋慎所猜测，他顺道上了趟厕所，再不慌不忙返回教室。 悠哉游哉，为的是多耗些时间，好让大家伙把自己给忘了，不会再提及第四张报纸的去向。但是老话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下可轮到许仲坤露馅啦！当他估摸施福广也该专心致志读报的时候，便用左手轻轻地推开教室后边虚掩的门，本想先探个虚实，若无人注目，悄然迈个两步，就能人不知鬼不觉地蒙混过关，回到自个儿的座位上。可刚伸进半个脑袋，传入耳朵的却不是施福广铿锵有力的读报声，而是“……带着报纸去茅坑，危险！这若被他‘现买现卖’……”的无端推测。 “‘什喏（方言：什么）’，汝讲‘什喏’！”忍无可忍的许仲坤推门而入，仓促应战连方言都充满nongnong的火药味：“‘点人（方言：谁）’象汝，黑板报每次下撤的时事招贴，全被汝收罗走，那么硬的纸，隔日就进了茅坑……”再让许仲坤这么没头没脑地往下说，实在有伤风化，丁光复急忙救驾：“怎么扯到时事招贴，把你领回的那份《省报》递过来吧。” “送给你的校友……”盛怒之下，许仲坤自暴内情：“‘输毛裤队长’！” “怎能随意送人……”未等00000游添鑫把话说完，施福广迫不及待地跟进：“无组织，无纪律……”“你们的组织是什么组织？你们的纪律是什么纪律……”栗妮妮居然也能耳闻则诵，不过只记住许仲坤背诵过的前两句，就没了下文。 “（3）班它多了一张，咱们可就少了一张。”丁光复才不管什么组织和纪律，他恋恋不舍的是到手的鸭子却又送人了，许仲坤虽怒气未消，但仍胸怀世界：“革命不分你、我、他，多一张少一张，都是为了革命；何况：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 “那就先解放（3）班，咱们班四个小组，活该哪个组倒霉，缺了今天的报纸，念不成《人民日报》的重要文章，只能最后解放自己……”施福广偷换概念，汪复成不明就里：“巴掌大的教室，四个小组各占一个角落，再分别推出个大嗓门的来念，不要说四个人同时读，就算是俩人一前一后地对着嚷，又有谁能耳闻则诵呢？”栗妮妮随口一说搅了局：“要么就这么着，不妨先来个男女声四重唱，曲子就选《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一、三小组各选个男生，二、四小组就出女生，分别站在四个角落放声高歌，让大家听听音响效果……”汪复成一本正经地纠正道：“少了张《省报》，缺了一个角落，演不成四重唱，那就三人并排站在讲台前，改为男女声小组唱……” “好啦、好啦，别闹了，别的班可能都念完一篇了，咱们有三张报纸，却只字……”班长贺晶莹心急如焚，栗妮妮却意犹未尽：“一个和尚挑水吃，二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00000游添鑫排除干扰，果断决定：“施福广，你声音大得很，先读《人民日报》社论……”施福广得令顺手张开《省报》，清了清嗓门，正待开读，却不料校内的高音喇叭又响起：“请各班的和班长马上到教师楼五层的会议室开碰头会……” “我和00000开会去，施福广照念不误，请大家专心听，我俩回来后，再分组讨论。”班长安排停当便随游添鑫奔向教师楼。 可等游添鑫和贺晶莹开完了会，回到各自的座位，施福广方才念到：……他们一会儿又表现出无限迷茫，说什么要对中国所发生的事情随时作出准确判断的“中国通”是永远不可能有的呀。亲爱的先生们，你们的胡思乱想总是同历史的发展背道而驰的……还剩下近百字的结束语，俩人耐着性子听他以抑扬顿挫的声调读完全文。继而00000和班长又相互谦让再三，终由游添鑫传达会议内容：“刚才我和贺晶莹参加仝00亲自主持的紧急会议，他要求同学们坚持00第一的原则，贯彻执行00有成份但又不唯出身论，重在表现的00路线，经过充分酝酿，00表决，尽快选出决心把……进行到底的同学，由他们组成0000小组以替代现有的支0和班委，负责领导班级的……运动。具体选举办法，由班长……” “0000刚刚说过，今天下午诞生的0000小组将要替代班委，领导班级的……运动，这样算来，再过四、五个小时，就没有我这个班长啦。现在，我还得把政治处谢主任就民主产生0000小组的步骤给大家做个汇报。”贺晶莹打开会议记录簿照本宣科：“今天上午，先以小组为单位……”0000打断贺晶莹的话头：“选举结束后，‘毛选’学习小组随即自动解散……”贺晶莹补上一句：“新的小组成立前，毛主席著作的学习，大家仍然要持之以恒……”0000忙不迭地连声表态：“对、对，还要联系实际，学好用好……”贺晶莹返回主题：“按照刚才游书记……”游添鑫早没了底气：“我这个0000现在已经是名存实亡，到了下午就彻底До﹒свидания……”而贺晶莹并无失落感，自顾自地往下传达：“讲过的：坚持00第一的原则，贯彻执行党的00路线，先从每个小组推荐出7名决心把……进行到底的同学作为班级的候选人，提交下午……” “每组只有10个人，若推出7名，余下的3人不就成了被ПП和КЛ另眼相看的少数派……”苏博厚质疑，汪复成则算起细帐：“每组推7名，4个组就有28人当选，0000小组要这么多人干嘛呢？就算一个盯一个，20个也足足有余。” “您俩说的都有些道理，只不过得容我把谢主任的选举办法讲完。”贺晶莹涵养性蛮高，她耐心地往下传达：“下午将各个小组推荐的名单进行分类，第一类：四个组一致推选的同学，即当选为0000小组的成员，第一类人数如果已经达到7人，选举工作宣告结束；如第一类不足7名，所差人数则从有三个组同时推荐的第二类即等同于得票为75%所名单中补足；如果第一类加上第二类超过7人，则对第二类名单进行差额选举；余类推，直到选足……” “如果四个小组各自选出的7个人之间无1名重合，那么下午的候选人还不仍旧是28名……”汪复成把大家带回到原点，游添鑫不耐烦地回了句：“对这28人再进行全班直选，得票多者胜出……”“各得10票……”汪复成说的不无可能。 “怎么会呢！00有书0、组织委员、宣传委员，加上班委的班长、学习委员、劳动委员、生活委员、文体委员。”施福广摩拳擦掌，他信心满满，志在必得：“只剩下不到两节课的时间了，抓紧啰！八选七，定乾坤……” “仝书0可没讲要从班级的两委中来个‘八选七’，他说的是00第一的原则和党的00路线……”贺晶莹毫不含糊地强调会议精神，丁光复却言语闪烁：“两委中的八位同学，哪个不符合00第一的原则和党的00路线，好端端的两委领导班子，弃之可惜，舍其则谋谁……”这下可惹恼了栗妮妮，招致她连珠炮似的诘问：“谋你呀！难道你就不想入围？难道你与00第一的原则背道而驰？难道你的家庭成份高？个人现实表现差？党的00路线把你排除在外啦……” “就这会儿—阳光明媚的大白天，我做梦也想着入围呢！他能不想吗？”纪捷袒露心迹，他把自个儿的私心杂念混杂在丁光复的身上一并道出：“高考在即，此时谁能进入0000小组，肯定有利于重点大学的录取，这其中的利害我这个被他称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臭垢’校友都能想到，他虽手脚短小，但头大聪慧，能不明白……”苏博厚随声附和：“无人例外，40选7，17.5%的大概率，十个有八、九个当仁不让，包括我在内。” “照你这样说，超过32人会先投自己的票，那么，‘八选七’的臆想就犹如升天的气球不碰自破。”汪复成断了施福广的后路，当然也回不到自个儿杜撰的“28选7”的原点：“提交给下午的候选人，肯定不及28的半数……” “别高兴得太早啦，想滥竽充数，十个有八、九个会被00第一的原则和党的00路线挡在门外！”游添鑫虽已自认下了台，但仍以0000的口吻吓唬别人，没大没小的栗妮妮根本不买他的账：“把你拦在圈外，才不必动用00第一的原则和党的00路线，民主表决就能把你踢出00000小组，谁还会再给你滥竽充数的份儿……” “那也不见得有的人不会被00第一的原则和党的00路线挡在门外……”施福广话里有话，丁光复心领神会：“00第一的原则和党的00路线只是抽象的原则和路线，只要把它们细化成条条，再编织成筛网，不信筛汰不掉非工农出身……” “不提三代，就咱们班而言，父辈是产业工人或贫农，顶多有那么个把两个吧，南下革命干部的子女倒是一个都没有。”组织委员海昭小声说重话，她平日寡言少语，但若开口则简明扼要。 而施福广充耳不闻，他要步丁光复的后尘继续寻隙：“还有政治考试得过3分以下的人……” “本人高二上学期，期考政治得了个‘不及格’，属于3分以下！祖上三代没有人务过工或耕过田，大可直言不讳地公告诸位：曾祖清末以法科举人荐任邮传部小吏，后年老返乡祖父继之，父亲格致中学毕业考上省城邮局，从邮务佐干起，再过考级职升乙等邮务员终至甲等邮务员，解放后经军管会审批，转至邮局转运处为分捡员；家庭成份，有时填‘职员’，有时填‘职工’……”刚才施福广读报不及一刻钟，许仲坤就三番五次地逼林懋慎，要他道出：“139和421是100与10000之间成几何级数的两个素数”的依据。林懋慎无奈只得又撕张作文纸演算起来，俩人埋头专注于数论的演绎，哪有闲情再听《横扫……》，也无意理会0000小组选情的论争。而当栗妮妮用连珠炮似的言语顶撞丁光复，引得旁人啧啧称许时，林懋慎恰好得出139和421答案，他停下笔来，将演算的稿纸交与许仲坤，俩人闭口藏舌只相视而笑也。继而，许仲坤边悠闲地审阅林懋慎的题解，想从鸡蛋中挑出一两根骨头；边顺耳听上一言半句关乎成立0000小组的笑谈，权当矿石收音机传出的相声曲艺，以此舒心解闷。不料骨头还没捡到，施福广“政治考试得过3分以下……”的寻衅，有如野蜂蜇入后背似的将他激怒，许仲坤唬地从座位上跳将起来，一番严词正告，足让闻者惊愕，可他接着说出的话更让人出乎意料：“明人不做暗事，我郑重宣布：我会步纪捷、苏博厚、汪复成的后尘，先投自己一票，余下6票，分别投给贺晶莹、海昭、栗妮妮、苏博厚、纪捷……”许仲坤板着手指头边数边念名字，还差一个，歪过头来目光自然落在林懋慎身上，正欲补上最后一名，说时迟那时快，林懋慎伸手猛地抓住他的衣襟，往下一扯，许仲坤便顺势跌坐到板凳上。 静默了四、五秒钟，啪、啪、啪，不知是谁领头鼓掌，一下、两下、三下，随即掌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