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3
喜欢就是懂得她所有的不好还是心动了,不喜欢就是清楚她所有的好还是没有动心。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却有那么多人深陷于此。 梅隐轻轻推开门,唤醒安睡中的陈木言。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吊饰,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少女心。”梅隐瞥他一眼,冷声道:“这个房间是我母亲亲手设计的,有什么意见和她说去。”赵母已年过四十,还是非常年轻,偏爱着这些小女孩的甜美可爱。陈木言马上噤声,他对待长辈还是很尊重的,毕竟赵母一直对他很好。她翻找出一套洗漱用具,摆到他面前:“这些都是一次性的,你可以放心用。”陈木言一骨碌爬起来,伸了个懒腰:“说真的你的床太软了,我整晚都睡不好。”她的手放在桌面上,手指蜷曲起来,脸色偏冷:“我可没看出来你不适应,况且这又不是你家,别挑三拣四的。” 陈木言不敢多说,灰溜溜抱着洗漱用具到洗手间里。她低下眼睛看着被蹂躏得乱七八糟的床单被子,全部拿起来,规规矩矩的叠着,重新换上一套干净的。陈木言得赶在赵清河醒来之前离开,她因为每天都是和赵清河一起出门的,就打算过会儿再去学校。想了想,没有犹豫地喊住陈木言,往他手里塞了一瓶牛奶和一块面包:“拿着吧,我知道你懒不会再去买的,我家里也没有别的可以吃的了。”见他久久不说话,她脸上有些不耐烦,“‘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就当是我还的利息吧,不用觉得不好意思。”陈木言僵了僵脸色,手指慢慢收紧,他本来是有点感动的,可怎么听她这样说,是真的要和他划清界限。他垂下眼帘,语气认真:“赵梅隐,我问你一句话,你必须好好回答我。”“什么话,你快点说!”赵清河平时就差不多这个时间醒,她催促道。“你是觉得有我这样的朋友很丢脸吗?”他的眼睛里掩藏了一点难言的失落。她听见赵清河下楼的声音,站在门前,她不假思索地说:“我才不管别人的想法,你是不是我的朋友,并不是别人的话能决定的。”她话还没说,陈木言就已经把书包摔到肩上,他朝她笑了笑就跑开了。即使昨天受了伤,他的精神头还是很好,脸上的痕迹确实消得不明显了,只是为什么会那么开心?她眯了眯眼睛,心想终于能摆脱陈木言这个大麻烦,觉得阳光都明媚起来。 她的下一句是,但是我从来没觉得你是我的朋友。她以为陈木言会懂,毕竟他的情商很高。 梅隐见眼前跨坐在摩托车上的陈木言似乎陷入了沉思,不再多加理会。陈木言捉住她的手腕,笑着说:“话还没说完就离开,很没有礼貌诶。”“我并不觉得你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她强硬地收回手,所幸他没有握得很紧。“陈木言,这样可不像你。我没有要求你和赵清河绝交,我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你也说‘好’,现在为什么反悔?”她双手置于身侧,逆光而立。她不介意旁边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可陈木言却无法忍受,他拽着她离开,力气之大让她无法挣脱。她气喘吁吁,几乎直不起腰来,陈木言还没什么事,依旧脸不红气不喘。梅隐抬起惨白的脸,语气终于有了波澜:“陈木言,我看在你是我哥的朋友,所以一直这样容忍你。我说的话这么清楚明白,你也是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还不能理解?”他难以置信,说:“你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我不就找你帮了次忙,你要我答应你的条件竟然是‘不能再和你来往’!”他怒极反笑,“我那时是答应了,可现在我反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不是什么讲信用的君子。” 她就知道陈木言不是什么好人。她好言劝道:“朋友好聚好散,我不想当你的朋友,这对你并没有害处。你就当没有认识过我吧。”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丝毫不讲感情的人,哪怕是他的那帮朋友,心里还是会顾着兄弟情谊的,哪像她这么没良心,想把谁扔掉就扔掉,就像扔掉不喜欢的玩具一样。她见陈木言不肯松口,就收起脸上温柔的神色,这么多年也知道陈木言是个固执的人,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她的表情是冰窟下的寒泉,冷得彻骨,完全不加修饰的将自己最原始的神色裸露出来。陈木言果然不是个普通人,她也遇到过很多人因为她的出色想和她结交,只是都被她刺骨的话语击退,没有人一定要去奉承你,所以她总是孤单一人,可陈木言竟然这样不知趣。“你开了那么多年的玩笑,戏耍了我那么久,也应该知足了。我很快就会离开这座城市,拜托你让我消停会儿吧。”陈木言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几分愤怒、几分迷惘、几分难过,糅杂在一起,她不知为何他会露出这样奇异的神情。她有点不安,但面色如常:“木言。”她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他,“你只是因为我是少部分没有对你持敌意的人之一,所以失去我会很可惜。可你对我来说,你是绝大多数人。”所以失去你我并不难过,这就是不平等,这就是不公平,她洞若观火,作壁上观。这样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心却在一点一点深陷下去。 你不只是对我没有偏见,你也是最了解我的人,他真想这样告诉她,但自尊让他不能说出这样的话。他的拳头重重握紧后松开,露出他头次见她时脸上的那种漫不经心:“梅隐,我想你会后悔的。”她并不在意:“谢谢。”她知道,陈木言终于要在她的人生里彻底不见。 陈木言再也没有来过她家,连学校也没去,他和母亲搬到了别的地方,她还是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消息,心想:还真是个争强好胜的人,算了,就当是他率先扔下她吧,只是这场比赛里,她倒是赢家。后面的故事情节发展得十分顺利,赵清河兑现了承诺,她进入了自己满意的大学。站在她眼前的赵清河,越来越成熟,各个方面都很卓越,只是偏疼她的性格没有变。这么说来,赵清河哪里都变了,只是有关她的一切,他都不舍得丢弃。他们相互扶持着,像是一个人和他的影子一样,从不曾偏离。梅隐觉得亏欠他许多,又无从报答,只能和他这样纠缠下去。 她的舍友说有人来找她,还是个帅气的男孩子,她一下就猜到是赵清河。赵清河也考到这个城市,来学校找她还是头一次。“梅隐,”他微微皱眉,“你怎么又瘦了。”她也变了,从表面来看,她是个品学兼优的女生,笑容温婉,容貌秀丽,一切都很好。她掩饰的恰如其分,赵清河也心照不宣地忘掉她过去锋芒毕露的样子。她动了动嘴角,笑容浅淡:“没有,要是一直胖下去,才要烦恼呢。”赵清河宽容地一笑,唤她出去吃晚餐。她温柔地同意了,换了身衣服,就同他走出校门。她微笑着看着夜晚明亮的灯火,围栏下的水花不停翻腾,像是发光的鳞片,岸边有很多来散步的人,大多相挽着手,神情甜蜜。她转头对赵清河道:“哥哥,也该找个女朋友吧?你这样好,是值得幸福的。”他的手搭在栏杆上,整个人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你可别以为我没人要,只是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再过些时间吧。”见他不肯深聊,她也不问,原因心知肚明,赵清河恐怕是想要一直照顾她,这样的执念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已经成了他不可摆脱的固执。
她笑容明朗:“我也这么大了,哥哥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吧。哥哥不要比我还迟结婚哦。”她的笑容缓缓流淌着温暖,清河捏了捏她的鼻子,释然地说;“不害臊!你还是小孩子呢。如果有的话,一定要让我先过目。”她调皮地说,“哥哥,你比爸妈管的还严呢。”清河笑而不语。 只是后来她一直怨恨着赵清河,让她的心久久不安了那么多年,始终不能解脱。第二天的电话是室友接的,听对方的口气紧急,赶忙将她从实验室里叫回来。她接过电话,听了几句,嘴角甜美的笑容就僵在脸上。赵清河同她分别后,被一辆酒驾司机驾驶的大卡车撞倒,抢救无效后身亡。她一时不知怎么办,心头十分沉重,这虽不算她的错,可起因却是她。她问清了地址,镇定自若地赶去医院,她一路上咬着牙,眼泪却没有溢出来,真奇怪,明明应该痛哭的时候,她怎么一点也不难过,只是感到了沉重的负担。那个人说:他手机里的一号快捷键,是你的电话号码。 她永远见不到那个对她温柔相待的赵清河了。她无言地靠在墙壁上,缓缓蹲了下去,明明心脏痛的在收缩,可是眼泪就是一滴未落。她怨恨自己,无法偿还赵清河的情谊,同样怨恨赵清河,给她最深的惩罚。父母赶来了,她听见母亲凄厉的嚎叫声,也看到父亲年迈的脸上更深的皱纹,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与她有关,但她心里是知道的。她的理智告诉她,此时你该痛哭流涕,可是她竟然做不到,深深的矛盾困扰着梅隐,我是否从未对他付出过真情? 葬礼上她一袭黑纱,对着来的宾客麻木地鞠躬。陈木言也来了,他通过白手起家,现在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总经理。他悲悯地看着她,像是在说:我说过你会后悔的。彭子玉走过来心疼地安抚她几句,转而替她忙里忙外。她仿佛成为局外人,隔着一道厚厚的屏障。 就像当年对陈木言说的那样,赵清河是她的少部分人,更是唯一一个为了她倾心付出的人,她之所以这样不舒服,是知道自己一直都没有办法补偿他,因为感情是没办法偿还的。 她终于从这个噩梦中醒来,心里却空落落的。这不是噩梦,是她一生也无法摆脱的枷锁,因为赵清河的离世,更加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