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2
我们能够留住的，只有那些被风吹过的回忆，虽然生疼冷硬，但却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绘麻与梅隐四目相接，很快又移开眼去。她整理着手边的餐盘，脸色是平静的淡然。绘麻成长为一个知性的职业女性，犹可看见她年少时温柔的倩影，谈吐还是那么温文尔雅。她留长的头发烫成微微妩媚的波浪，脸上的妆容也精致到百毒不侵，只是她颤抖的眼神还能显示出她的紧张。 梅隐柔柔地垂下目光，脸上的笑容也只好放下。幸而现在是和绘麻独处，侵略性还没有那么强。比起家中的其他人，绘麻的反应已经很让自己满意了。她侧过头问她：“绘麻小姐，接下来还请您多多指教了。”绘麻的神色一僵，忙回答：“好的。”她细致地将一个个餐盘揩干，笑着说：“谢谢您。” 家中的大部分成员都回到了这里，她心里也知道是因为自己，但是脸上却并不惊疑。她规劝着自己：“想太多的人只是自己罢了。”于是便笑着接受了和往日一样的生活。这是她所希望的，虽然明白有哪里变了，但是她也能心满意足。 漂亮的彩霞铺展在那片澄蓝的天空，空气中飘荡起人家的饭菜香味。万家灯火之时，城市里的建筑仿佛也能成为一座座灯塔，那里也有家的温暖。 弥是今天出发的。他告诉了家人，包括自己。梅隐虽然舍不得，但还是祝他一路顺风。美和也来了，麟太郎倒是没到，也许是知道她在，怕僵了气氛吧。年纪最小的弥就要离开这座城市，和家人天各一方，美和几乎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好母亲，但是她的孩子们很体谅她，也很爱她，从来没有让自己cao心过，她现在才懂得了骨rou分离的痛苦。弥还很年轻，面对这样伤感的离别气氛，他有些红了眼眶。这个孩子终于能给离开家人的羽翼，奔向远方的天空。 绘麻将手上的礼物递给他，希望他一定要保重身体，转过头的脸上却有几分难舍。家人都居住在同一座城市，而最年幼的他，要远离他们的保护，想想都让人觉得担忧。弥临走前向她眨了眨眼睛，像在提示她不要忘掉说过的话。梅隐只是微笑着，大大方方地挥了挥手，真正在乎一个人，是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去束缚对方的。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冷淡，众人都是草草解决了晚餐，就各自回去休息了。非常难得的，风斗也在场，因为年纪相仿的缘故，弥对他十分崇拜，也以有他这个明星哥哥而自豪，所以他们的关系比别的兄弟要好一些。他大约也在为了弥的离开而伤神，却也没有想过，当他出道在娱乐圈打拼的时候，年纪比弥小得多。她想要回到房间里，走过回廊时看见墙上摆着的油画，是一张有着红润嘴唇、宝石眼睛的孩子的画像，就像个小天使一般纯洁，心里还是有些感伤。但是很快就能够收拾好心情，因为这是一件好事，她为弥的能力得到认可而开心。 黑暗中隐约的人影让她目光一颤，她走近，才发现是朱利。她压低了声音：“朱利先生，怎么了吗？”他摇了摇头，只是用那种温暖中带着悲伤的目光注视着她。梅隐隐约能猜出原因，却沉默了。绘麻即将订婚，对方非常出色，也真心爱重她，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麟太郎对这场婚事没有异议，只对绘麻说，你爱他就可以了。绘麻点头了。那时朱利大概就知道，他长期以来的守候对象，如今已经不再需要自己。 他说：“没关系的，除了你以外，没有人能看得到我。包括小千。”他说这话时脸上慢慢浮起了难过。她不知道怎么劝他，如果她能够做到的话那时就不会纠结得泪流满面了。于是她就问道：“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还是以这样的方式陪伴她吗？”她无法劝朱利死心，但她希望他能不那么难过。“我也不知道···不，也许会离开吧。小千找到了懂得她的人，我存在的意义也就没有了。”朱利笑了笑，“谢谢你，织雪小姐，愿意为我保密。” 她有些泄气：“我倒宁愿我能够说出来。”她顿了顿，还是疑惑，“为什么不告诉她呢？”他耐心地解释，像是一个知书达理的绅士：“她看不到真正的我，就算我告诉她，也只会增添她的烦恼而已。”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来帮助我，可我知道那是做不到的。她一下就领悟了他的话，扭过头：“这样子啊，那也确实没办法。不过您究竟是为什么成为现在的这个样子呢？”“我也不知道，总之醒来的时候全身伤痕累累，年纪还很小的小千将我带回家，悉心照料，我就决定要一直陪着她了。”他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尽管这世界对他是那么不公平，但他还是对这世界温柔以待。 “小千她啊，还那么小，就包揽了所有家务活。麟太郎不在的时候，她常常会问我：‘爸爸什么时候会回来？’我没有办法回答她，只能告诉她，我会一辈子都陪着她的。”“您爱她，是吗？”他重重地点头，不声不响。她想，这又是一场无果的恋情，因为太过在乎绘麻，所以不能让她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也不能吐露自己的感情。他没有办法给她未来，所以选择什么也不说，只是温柔地保护着她，爱着她。 他开口道：“我不说的话，痛苦的只有我一个人；如果说了出来，连小千也会难过。从她五岁那年我就发誓过，再也不能让她流一滴眼泪。”她真想走上前去安慰他，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织雪小姐，谢谢你总是这么关心我。”她脱口而出：“因为朱利先生是个好人啊。”“如果我离开了，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她心中笃定，却还是问：“您请说，我一定会全力以赴。”“请你，请你替我关心小千，做她难过时的朋友，不要再让她觉得孤单了。”他这样说，话语像是飘散于空气之中。 “好。”她面对朱利的绝望，也只能无动于衷，这是他的愿望，他希望绘麻能够快乐。 “请你，请你告诉小千，她并没有做错，在麟太郎的事情上。” “好。” “请你告诉她，我想要去找自己的幸福了，要她不要找我，不要想我。” “--好。” 朱利微笑起来，眼睛非常明亮：“什么啊，不要哭。”她抹了抹眼睛，却触到两行热泪。她深吸了口气：“对不起。没有能帮到您。”“说什么呢，这是我应得的。可能做过很多的错事，所以现在才要接受这种惩罚吧。”他很坦然地笑着，眼睛里的一样却像针一样扎了她的心。他柔顺的头发披散在两肩，笑容如三月春华般清丽。“在别的地方，好好关心自己。多看一点风景，多去一点地方，等您回来的时候，请一定要告诉我，您已经全部都忘掉了。” “好的。”他眯起了眼睛，眼睛像弯弯的月牙。 她又送走了一个人，在不断地失去中，她还是没有学会筑起一道铜墙铁壁。她想起了那么多人，站在栏杆边向上望，他们都是星星，自己还能记得他们，却不属于自己。他们中有没问过她意见就离开的，比如赵清河，比如她的父母；有好好道别的人，比如弥君，比如朱利，可是那有什么用呢？结果是相同的，她都没有留住他们。 绘麻在四下寻找着朱利，以为他是走失了。她不想自己有天要成为扼死她幻想的人，但她还是说了：“绘麻小姐，朱利先生走了。”她死死地抓住她的胳膊，拽得她生疼：“走？去哪里？他为什么不告诉我！”雅臣在旁边宽慰着她，劝她冷静下来。不想她红了眼眶，难以置信地说：“怎么可能呢？不是说会陪我一辈子的吗？”梅隐抿了抿唇，站在她的眼前，说道：“他担心你会挽留他，所以没有道别。绘麻小姐，他不能陪你一辈子，他说，他--想要找自己的幸福。”她一瞬间凝噎了。 “骗人！”她完美的妆容被泪水冲花了，她也完全不理，‘唰’地站起身，“你告诉我，他跑到哪里去了？拜托你···”“对不起，”她倒退了一步，“我也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 绘麻颓然地倒在地上，泪水一滴滴地落在地面上，她这才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令人心痛的事实。但她还是幸运的，因为有人正深爱着她，无怨无悔。 家中再也没有了那只聒噪的小松鼠，上蹿下跳，也不会再有那样一个温柔的灵魂。 他啊，比任何人都要无私。 风斗知道家中发生的变故，并不能理解只是一只松鼠走失为什么会那么难过，但他还是很聪明地没有开口。绘麻失掉了一直以来的陪伴，幸好她的未婚夫是个温柔周到的人，总算将她眉角的悲伤敛去了一些。梅隐不知说什么，她也在瞒着绘麻，只期盼绘麻会如他所愿那般幸福。眼见绘麻一天天好转起来，精神也好了很多，只是时常念叨着：朱利在外面不知道怎么样了，这时她的内心就浮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爱情这东西，真伤人。 “织雪小姐，”风斗赶上来，她顿下脚步，风斗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电影票，“给你。”她一眼瞥见了主演--朝仓风斗。她有些惊奇：“风斗君要拍电影了吗？”“嘛，一直都想成为优秀的演员，电视剧拍了不少，自然也该往电影行业发展了。”他笑了笑，“你也知道，我一直想要做到这样，现在终于能够实现，希望你务必要去。” 她拿着那张沉甸甸的票，脸上微微地笑了笑：“是啊，真好。风斗君，您总是能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想了想，嘴角却扯起一点苦涩的笑容：“也不是这样啦。”明明我最想要的东西，只有你有，我却不能向你讨要。 “我一定会去。”她很为他高兴。他的努力不仅被大众认可，连专业的影评员对于他的演技也无可挑剔。她微微闭上了眼睛，没有她的日子里，每个人都在成长，都在发生改变，她只能被动地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