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长征开始17
“陈老总,怎么能放任这种败家行为呢?这种传统工艺品在我们·那·个·时·代,可是价值连城啊。不是说能卖多少钱,那是小事,关键是这些老物件上面承载着的历史,还有那些因为这些东西的消失而失传的传统工艺,这可都是我们的国宝啊。 说什么这些东西反正不是我们的,当然也不能留给地主——可是老总你是知道的,未来我们可是全中国的主人。换言之,这些东西无非就是暂时让地主保管几天而已,还会回到我们的手中,现在我们图个痛快,几刀几斧头把这东西给劈了,到时候再想要找出来用可就再也不能了。就算退一步,哪怕没有我说的那些理由,等到我们统一了全国之后,把这些东西分给群众,也能很有用,对不对?” 魏承恭非常激动,又叫又跳,嘴里滔滔不绝,陈老总非常平静,脸上笑眯眯地,静静地听他发表意见。 “说完了?” “说完了——呃,我是不是说得有点太多太快啊,要不,我再重复一遍?” 还要重复一遍?陈老总一头的黑线。 “小……傅啊,我哪哈儿说过,要把那些东西都拿来劈了砸了?” (说明一下,木雕床只是魏承恭接触到的。类似的东西还有不少,都是一些不好搬运的大件,比如厨下那种特大号的,掂一掂足有十几斤沉,可以放一整个烤乳猪的童子钓鱼青花大瓷盘;又比如宗祠里那四个人才抬得起来的大供桌,上百斤重的大铜香炉……在某些战士看来,都是“不革命”的东西,嚷嚷着要给砸了。) 魏承恭愣了一下:“呃,这个——” “我们之前执行的政策,确实有些不合适;但是这种败家子行为,已经基本上杜绝了。” “可是那几个战士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而且,他们要搞破坏,根本用不着让你知道,对吧?” 陈老总一摆手:“他们也就是一是嘴快,随便说两句而已。我们红军是有纪律的,‘一切缴获要归公’,这可是我们的三大纪律之一,我这地没发出命令,哪个敢乱来?” “啊,呃,这个……”魏承恭抓抓头,干笑两声,还好这时候有战士来报告:“报告,抓住黄靳波了。两口子都在。” “哦,那就好,黄靳波这两口子,到底是落在我们手头边了。”陈老总说起这家伙,居然也是咬牙切齿的,“天亮后我们就召开群众大会,公审这两个反动地主。” “这两口子很坏吗?”魏承恭好奇道。 “坏得很,反动透顶,他们……”陈老总说了两句,猛省过来,“你问弄多做啥子?去睡瞌睡!我们开完群众大会就要转移,到时候你肯定要一起走,一晚上不睡啷个得行?” ———— 然而魏承恭哪里睡得着?打仗,公审地主,随便那一项都足以令从来没有见识过的他兴奋得一夜都睡不着。躺在黄家大小姐那张大大的床上,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当然,不是想这张床的原主人长啥样儿。原先魏承恭倒的确是有些绮思,寻思着位未曾谋面的黄大小姐不知道是怎么一个千娇百媚,等到从闺房里翻出主人的玉照(看什么都新鲜,当然会到处乱翻),把台灯调成高亮,仔细看了一遍之后,就什么念想都没有了。 好吧,脸盘儿不好有可能是因为照相技术的原因,毕竟这年头的相机就那样儿,还是黑白的;可是这条儿也不顺,该丰满的地方像猴哥,该骨感的地方像八戒,这就让作为现代人的魏承恭倒足了胃口。 他是有警卫员的。陈老总特别指定了那个小高做他的警卫员——这也算是小高的“老本行”,他之前也是做小鬼出身的——别看小高年纪不大,只有十八岁,却是一个已有五年军龄的老革命了。 按理说这样的老同志心理素质应该非常好才对,然而魏承恭发现,小高好像也很兴奋。 “高同志,你也睡不着吗?” “啊,呃,当然。”小高看了魏承恭一眼,就转过头,两眼看天,“我跟那老狗恨比山高,仇比海深。如今他总算是落到我们红军手里了,我怎么能睡得着?” “他……有多坏?” 小高又看了魏承恭一眼(魏承恭的习惯,睡觉的时候灯会一直开着),觉得这位同志不是想要看自己的笑话,这才说道:“我爸和我妈都算是死在他手里——这么不声不响地累死病死在他家的人太多了,多得都算不清,我爸和我妈倒也不是第一个——我七岁起就给他家扛活儿还债,六年活儿干下来,一开始欠的四十三个大洋,倒成了四百多,都不知道那个帐头是怎么算的……(高利贷利滚利了。本金四十大洋,五成的利息——别说这个利率高,在那个时代五成的利息算是良心价了——一年下来利息就有二十,这个数字绝对超过那个时代大多数人的“年薪”。换句话说,小高每年挣的钱,还不够还利息的。等到第二年,本金变得更多,利息继续增加,而小高的“年薪”却不变……所以这笔债只会越欠越多,永远也还不完)其实一开始的四十几个大洋,就不知道是怎么弄出来的……” “真是可恶!”作为“见多识广”的魏承恭,一听就大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六年能翻上十倍的贷款,这在现代,光是说出来估计就能吓死人。 “给他家当牛做马这许多年,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打骂,要不是红军打过来,恐怕我这辈子都别指望能还清这笔冤枉债(魏承恭心说不用“恐怕”,你肯定还不清。当然,打一开始就不该还)。” 虽然很同情这小战士,不过这样的事情在这个时代来说,并不算是特别突出,魏承恭倒有些不明白那个“恨比山高,仇比海深”是个什么意思。 “这样的事情,应该够不上枪毙吧——这些事情虽然坏,但是跟其它地主比起来,也就是差不多,说不上特别坏。” 小高冷笑了两声:“是啊,光是这些事情,大约杀不了他。可是傅先生你知道吗?那一年这边闹红,有个同志被他抓住了,后来又逃了出来。他带着狗腿子顺着血迹追,追到十里外的夏家村,血迹没了,然后他硬说夏家村的人通红,把村里一百四十多口子,不论老小全都杀了。” “他简直是……”魏承恭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这样的事,他实在是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 “而且你知道吗?夏家村的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那个被黄老狗抓住的同志,是在夜里逃跑的,当时没有留意到身上有血,等到天亮的时候,他刚好到夏家村外,发现身上有血之后,他怕有人顺着血迹追过来,自己给自己包扎了一下,这就是为什么血迹到了夏家村就消失的原因。” “那个黄老狗不知道这些吗?” “他知道,他怎么不知道?”小高说起来咬牙切齿,“当时他把全村都点了,说是要把人逼出来。当然找不到人,然后他就架起机枪,把村里人都杀了。后来他放出话来,这是按照汪主席‘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的指示在办事,目的就是警告老百姓,不许通共。” 魏承恭咬牙切齿,在床上重重一拳砸了下去,用力太大,“呲拉”一声,床下的棕绷被打断,他掉了下去。 ———— 总之,这一夜魏承恭就是反反复复地折腾,觉是睡不好了。抬起手腕上的夜光表一看(这小子本来是习惯用手机看时间的,不过智能手机的电力显然不能支撑一个星期。在根据地,在中央纵队的时候还能充充电,在游击队这边,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他也戴上了手表),时间已经快五点了。魏承恭心想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找点什么事儿干,混到天亮得了。 找点儿什么事儿干呢? “诶,小高同志,我想去看看那个地主,你去不去?” “去看地主?”小高愣了一下,“看他做什么?” “我还没见过地主呢,就是想去看看。不过我一个人去……” “地主有啥好看的……傅先生你害怕?” “我害怕?”魏承恭纳闷,这战士是怎么得出结论的? “傅先生我跟你说,这些地主啊,一个个的看起来是挺凶,不过那都是装出来的,为的是吓唬我们这些佃户。你要是真的能硬起来,就该轮到他怕你了。现在你在我们红军里,有这么多人给你撑腰呢,你谁都不用怕的。” 魏承恭哭笑不得:“小高同志诶,我都说了,我还没见过地主,既然没见过又怎么会怕?真要是怕我还找过去干嘛?给自己找不自在啊?我就是没见过,想要看看稀罕。” 小高一琢磨,这话有道理。不过看地主的稀罕,这事儿还真是挺稀罕:“那您干嘛叫我一起?” “总得要个部队上的人在场看着,对吧?” “有警卫呢。而且,现在部队正在宿营,没有特殊事项不能乱跑……说起来傅先生你倒是可以不用守这个规矩。” 于是魏承恭只好一个人来到了地牢。黄家大院儿有地牢,无论在那个朝代,私设监牢都是犯法的事,由此也可见这个黄家的嚣张跋扈,难怪陈老总要拿他开刀。 “谁?” “我。” 魏承恭一边回答,一边皱眉:不应该是“口令”“XX”“XX”才对吗,怎么会是“谁”“我”呢?看来红军的正规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其实这是由于游击队的特殊性。在村庄里驻扎的时候,是不能有夜间通行口令的:保不齐那个老乡半夜里起夜,你总不能人家答不上来口令就开枪,对吧? 至于说把口令教给驻地的老百姓……一来老百姓没有纪律性,很容易就会把口令忘掉,特别是某些记心不好的老人;二来如果有外村的人会半夜过来,这就很容易出误会了。 后一种情况比较罕见,但不是绝对没有。最常见的就是某家半夜有人生急病,急需就医,而村子里没有医生,这就需要去往有医生的村子。 总之,有老百姓在,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是傅先生啊,您有什么事儿吗?”端枪警戒的同志把枪又放下了。 “我想看看那个地主。” “看地主?”警戒的同志警惕性又上来了,“看地主做什么?” “没见过地主,所以想要看看——话说,同志你好像对我有些不放心啊,为什么呢?” “之前发生过一样的事。”这个同志回答道,“那个老狗抓住了我们一个同志,也是关在这里面。后来黄家有个叫高恨恨的小长工(就是魏承恭那个警卫员),偷偷把这个同志给放了。” “原来是这样,”魏承恭释然,“我只是想看看所谓的地主长啥样儿——同志你如果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进去,多叫两人一起也可以。” 想想陈老总对这位傅先生的态度,再想想这地牢也没暗道啥的(脑子正常的人建造监狱的时候,都不会造暗道的,对不对^-^),就这一个出入口,自己只要看紧了,应该就没事儿。想到这里,这个同志也就不再坚持,放行了。 ———— 五更,正是所谓‘黎明前的黑暗’,天最黑的时候。地牢这地方大家明白,肯定不会置得有灯,所以黑得尤其厉害。 老地主黄靳波和他老婆就在这样一个黑暗的时候呆在这个黑暗的地方…… 等死。 等死的滋味……好吧,这个话题可以写一个中篇,大家如果有兴趣了解这种特殊状态下人的心理,可以去查相关资料,这里就不赘述了。 不过地主家这两口子的心理状态还是有必要交代一下。 “老头子,你说,他们真的会打死我们吗?” “……” “老头子,你说,如果我们说我们家大的,是中央军营长,能吓住他们吗?” “……” “老头子,你说,要是给他们钱,他们会放过我们吗?” “……” “老头子,你所,要给他们多少钱才够啊?给他们五条小黄鱼够不够?” “……” 放在平时,老头子早就抱怨老婆子这么多话了。当然,放在平时,老婆子也不会有这么多话。 然而现在,万念俱灰的老头子对忐忑不安的老婆子的唠叨,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 木头栅栏外亮起了光,不是灯笼火把那种跳跃活动的光,而是类似手电那样非常稳定的灯光。 灯光越来越亮,伴随而来的还有某个听起来很有力的脚步声。很快,黄靳波就看到了电光的主人。 这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脸相平平,不过身材非常高大,几乎比自己高了一个半头。穿了一身古怪的、似乎染色失败的花衣服;而且不单颜色难看,款式也是从来没有见过——不过,这一身穿起来倒是不难看,反而透着一种爽脆利落。 往脚上看,这人的鞋跟他的衣服一样,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式。黄靳波曾经到广州去过,去看自己的儿子,但即使是在时常见到外国大鼻子的广州,他也没有见过这种鞋。 这让黄靳波想要猜测来人职业的想法落了空——不过也无需猜了,能穿这样的鞋子,这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而这个年代所谓的不一般,只有一个解释:当官的。 好吧,这个也可以不论,不过这人手上拿着的两样东西,可就让人非常奇怪了。 左手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手电,不是那种短棒子一样的手电,而是两块巴掌大小的胶盒子,手里拿着一块,另一块发着光,两块盒子中间用几根金属杆连着,看着很精巧,也很高级。 右手也拿着一个小盒子,举在脸旁边,遮住了右眼,正俯视着自己。 “你是什么人?”黄靳波实在是捉摸不透,于是开口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魏承恭四面看了一下,把台灯固定在墙壁上,然后在牢房外一屁股坐了下来:隔着护栏看向里面的地主夫妇,“或者说,对于一个生命只剩下半天的人而言,无论多知道什么都不重要了。黄先生,你觉得呢?” 黄靳波一愣,这种半点不绕弯弯(其他地主面对他的态度),既不谄媚(账房狗腿子面对他的态度)又不倨傲(长官面对他的态度)又不愤恨(佃农面对他的态度)的对话方式让他非常不适应。 一旁的老婆子同样不习惯这种交流方式,不过魏承恭话里的意思她还是听明白了,急忙上前来:“这……先生,你能不能跟他们说,不要杀我们。只要不杀我们,我们给你们钱,给你们很多钱。” 黄靳波本来想要斥责老婆子几句,不过一转念,又觉得说这些毫无意义——反正老婆子的提议马上就会被人家硬邦邦地顶回来。 “我觉得吧,”魏承恭看看这个干巴巴的地主婆,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凭你们做的那些事,既然落到了他们手里,大约是肯定活不了了。我求情也好,不求情也好,都没用。而且坦白说,我对你们做的事情也很反感,别说要我帮忙求情,如果我有审判你们的权力,我也绝对不会饶过你们。” 地主婆一下子被噎住,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反倒是那个老地主黄靳波皱起眉头:“你跟那些泥腿子不是一伙儿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是说了吗?这个不重要——好吧,如果你只是想要个称呼,可以叫我……******。” 黄靳波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那么******先生,你跟那些泥腿子不是一伙儿的?” “……也是,也不是——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黄先生你就不必瞎猜了,你猜不中的。” “……那么******先生,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呢?” “来增长见识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地主,所以来开开眼界。” 魏承恭的话再次让黄靳波感到纳闷:没有见过地主,什么意思?这年头的中国还有没有见过地主的人? “好了,黄先生,你还有别的问题要问吗?注意,我说的是·别·的·问·题,我知道我刚才对你的回答你肯定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很抱歉,这些问题我只能这么回答。你如果还想要问个究竟,就不用多说什么了,问了我也不会回答的。” “……” “所以,黄先生,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
“那么,该我问问题了,是吧?” “******先生你想要问什么?我又为什么要回答你呢?那些泥腿子恨我入骨,我落在他们手里,是肯定活不了了。既然反正都是要死,我还说那么多干什么?” 黄靳波一边回答,一边看着魏承恭反问,那意思很明白:让你在我眼前装神弄鬼,让你小子跟我满嘴跑火车,说起话来云山雾罩的…… 魏承恭笑了,“那你想要做什么,我可以考虑帮你做到——放你是绝对没有可能的,这个你就不用想了……刚才那些问题你也不用再问……” 想来想去,感觉自己这个承诺里面漏洞太多,魏承恭只得抓抓脑袋:“给你的亲人——比如你的儿子女儿——捎个话什么的,这个我自信还能胜任。” 黄靳波倒是一怔,他本来就是想要喷一喷这个没大没小的家伙,出一出心中这口气,没想到居然能挣到这么一个承诺。 “放心,你就算鼓励他们跟马列党作对到底,反动到底,我也会给你原话带到——不用担心,我有这能力,而且我可以发誓不跟别人说起(有摄影机呢,到时候让陈老总他们自己看就行了,这小子狡猾狡猾的^-^),我估计,你口里的泥腿子们也不会在乎这个。” “……” 黄靳波忽然靠了过来——他本来是背靠着地牢那边的墙壁,此刻简直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了木栅栏面前:“******先生,看得出来,你家里一定是大富大贵,像先生你这样的人,跟那帮泥腿子肯定是走不到一起的,就算暂时能走到一起,日后也一定会分开的……” “你想说什么?”虽然这么问,不过魏承恭大约猜到黄靳波要说什么了。 “你放我们走,我们一起去城里。我大儿子在城里做****的营长,我二儿子在上海那边日本人的工厂里做事;我还有个三儿子,在日本留学;你只要放我们走,我们一定会重重酬谢你的。” ———— “重重酬谢?”魏承恭失笑,“好吧,先让我满足一下某些浅薄的恶趣味:不是我看不起你,且不说我没有能力救你,就算我能救你,就凭你这么一个土财主,能酬谢我什么——你有儿子在日本人工厂里做事,应该知道‘吨’这个概念吧?” 黄靳波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金条如果不是论吨算,黄先生你就别开口了,跟人家说起来我没脸见人(黄靳波暗骂:你以为你家是国库啊,黄金论吨算。但其实作为一个穿越者,而且还是对穿穿越者(穿越小说到了现在,也可以分科了^-^,身穿魂穿单穿群穿什么的我们就不说了,这里的“对穿”是指两个时空来回穿越,如果说“双穿”的话有可能误解为“双人穿越”),魏承恭确实有说这个话的底气——没看到人家曹小强跑个来回就有一吨黄金的酬劳?);如果说官位,我不觉得你能把薛岳撸了把我换上去(黄靳波暗骂:你以为你爹是伪冤长啊,撸了薛指挥换你上);至于说美女……”魏承恭沉思,这个话该怎么说呢? 没想到他这一沉思,倒让黄靳波“看到了希望”:“******先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宁都城的小玉钏儿?只要你救我们出去,我就是倾家荡产,也替你给她赎身。” 魏承恭又失笑,看看一边的地主婆:“我如果救你出去,估计你一转身就不认这个账了,说不定还会让你大儿子把我这个在****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人给抓起来严刑拷打,让我把先前没说清楚的那些话都说清楚,对吧……” 黄靳波心里咯噔一下,他打得就是这个主意。这小子年纪不大,不过对于自己的心思倒是看得很准,不那么好忽悠啊。 “……这些都先不说,黄先生你这么了解那个什么小玉钏儿,估计没少光顾吧?”魏承恭看着黄靳波,一脸的玩味。 “老头子,你……”地主婆立刻哭天抢地,扑了上来冲着黄靳波又捶又打,“你个没良心的,家里三房姨太太还不够你糟践的,还在外面勾搭狐狸精……” 黄靳波一把将老婆薅开,不能活命,他对于跟魏承恭谈话什么的,也就没兴趣了。又爬回到墙角边,在草堆上躺了下来。 “诶诶,你真的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你儿子女儿?” “哼!”黄靳波翻了个身,面向墙里面,继续倒头大睡——其实睡得着才怪。 魏承恭稍微有点儿后悔:刚才似乎有点儿太得意,把这家伙得罪狠了,现在这反动地主不愿意跟自己说话了,可该怎么办呢? “喂,我说,都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临死之前,你就真的不打算说点儿什么吗?阿Q上刑场都还要吆喝一嗓子呢,你连那个绍兴的短工都不如?” 不知是不是魏承恭的话起了作用,黄靳波瓮声瓮气地答道:“哼!有什么好说的,你们无非是想要看我的笑话……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rou,你想笑就笑吧,等中央军来了,有你哭的。” 魏承恭摇摇头:“黄先生,说了这么会子话,你也应该看出来了,我是个有话直说的人,对吧?” 黄靳波又“哼”了一声,不过倒是没说什么。 “我对于看你们的笑话,不感兴趣。中国目前这个样子,内忧外患无数,各种事情就让人看得头痛,哪有功夫去看你的笑话?” “这么说你******先生还是忧国忧民啰?”黄靳波冷笑。 只要你说话就好。魏承恭笑道:“******当然是忧国忧民的。虽然说观点不一定正确,但至少那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货真价实。” “既然如此,”黄靳波翻过身来,面对魏承恭,坐了起来:“你为什么还要投靠那些红匪?为什么不拥护常伪冤长?只要没有这些个泥腿子捣乱,这个国家自然就安定下来,大家可以并力同御外侮。” “咦?”魏承恭倒是有些诧异了,“看来我有些小瞧黄先生你了,没想到你居然还能说得出这么一番道理来。” “我大儿子在****任职,他说的,这是伪冤长攘外必先安内的策略。”黄靳波看来还是没有放弃策反……或者说是逃命的想法:“投靠常伪冤长,这才是光明正路。怎么样,放了我,我可以给先生你引荐?” 魏承恭点点头:“原来如此——黄先生,我首先要纠正你一点,我既不是马列党,也不是红军……” “……”黄靳波看着魏承恭,愈加捉摸不透,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那更好啊,先生既然不是那一边的人,为什么不投靠国府呢?” “至于说攘外必先安内……”魏承恭没有理会黄靳波的劝说,“说实话,我觉得这个策略很好。” 黄靳波更加疑惑——这家伙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我觉得,如果伪冤长能够让贤,这个‘内’很快就能安下来,然后就像你说的,大家可以并力抵御外侮。” “你……你还说你不是红党?”听闻魏承恭对伪冤长如此不敬,黄靳波倒也生气斥责,不过那个模样怎么看都像在装腔作势。 “黄先生你就别装了,我不认为你对你们的伪冤长有那么忠心。”魏承恭笑:“我当然不是红党,我暂时还不想加入那个组织,他们的内部斗争太过激烈,我这小身板儿,大约抗不住。用他们的话来说,我还有一点小资产阶级的软弱性。缺乏一点无产阶级的大无畏精神。” “你知道红党的内部斗争情况?”黄靳波真正吃惊了,任何一个政党内部的斗争,不单是对党外人员保密,就是对党内一般成员,也是秘密——就比如国党的底层党员:他们知道常总裁,知道汪主席,知道这两个人是领袖,但肯定搞不清常、汪两人的明争暗斗。 这小子能知道红党内部的斗争情况,那么他在红党内的级别肯定不低——但他偏偏又说自己不是红党的人(黄靳波觉得,这家伙没有说谎。自己已经是要死的人,他没有必要骗自己),这个实在是让人感到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