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都市小说 - 退网野王她只想学习在线阅读 - 番外六

番外六

    番外六

    安绥某高中外面车辆纵横,整条大路都被围得水泄不通,人群熙熙攘攘,三名交警站在路中间维持秩序。

    许恣一只手搭着方向盘,在周围转了二十分钟,终于预判了一个车位,不紧不慢地把车塞了进去。

    今天六月七,高考。

    红色的横幅贴满了铁栏,百年不变的“十年磨一剑”、“你我皆是黑马”,看得人又紧张又热血沸腾。

    车后座传来了几声背课文的嘟囔。

    坐在副驾的女生倚着窗户,微曲的睫毛映照在玻璃上。

    她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手机就没了信号,又放回了大腿上。

    深红色的旗袍衬得小嘴也嫣红。

    江困看着来往的家长,觉得自己头都秃了。

    旁边的男人把空调口换了个方向,侧过来试探地摸了一下她的手,觉出温热才放心下来,调侃道:“又不是你高考,皱什么眉。”

    江困讷讷地拧过头,这才意识到了眉心的紧锁。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又朝后座看了一眼,问:“哥,你当年高考的时候,也会紧张么?”

    “没。”

    许恣抬眉,随意地向后靠了靠,“我甚至还在车上听了会儿早间新闻。”

    江困:“……”

    初良在后座发出一声有点烦的闷哼。

    他爸爸这两天国外的公司出了事,林姨权衡了一下决定出国看看,高考两天把儿子交给了楼上的两位,想着都是安大的,当不了文曲星咱偷摸沾点光也行。

    谁知道两人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典型的敷衍式90后带娃。

    许恣说完了突然反映过来不对,“什么叫,‘也会紧张’?”

    他顿了一顿,“你当时不紧张?”

    “我保送的。”

    “……”

    江困不记得自己和许恣说没说过这些,相处时很少提起她在长宁的日子,“当年长宁三中有几个保送名额,我走捷径,考了数学竞赛,得了国奖。”

    外面有位家长拎着包经过,再三确定自家孩子的准考证、身份证带没带好,还是早上八点出头,额头已经有汗珠滑落。

    着急的声音鼓噪地从车窗外传进来。

    江困侧头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对车上的两人说。

    “所以我呢,挺可惜的,连早上听新闻的机会都没有。”

    许恣:“……”

    初良:“……”

    双重暴击让初良一把扣上了课本,他真觉得这对话该翻译一下放在英语听力里面。

    麻烦搞搞其他人心态行么?

    同归于尽。

    “小初。”

    江困趴在座椅上唤了他一声。

    初良立马抬头:“怎么了江困姐?”

    “别紧张,”江困笑了笑,眼睛弯成小月牙,“考完试你许恣哥请你吃烤串。”

    没想到江困会和他说这个,初良心头一软,却又下意识地看许恣的反应。

    谁想他都没递过来一个眼神,恹恹地拆台:“不是你自己说要带他吃?”

    初良:“……”

    那一双杏眼又没光彩。

    江困捕捉到初良的情绪,瞪了许恣一眼,刚想再安慰两句,就听到一声解安全带的声响。

    许恣打开车门:“走,我送你进考场。”

    初良纳闷:“为什么不是江困姐送?”

    “她怕晒。”

    进考场之前的心态尤为重要,理应江困送他更合适一点,但许恣都把后座的车门打开了,两人也没再说什么。

    江困坚定了看了他一眼,似是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憋了半天还是初良替她讲的。

    初良指了指她身上的旗袍,又束了个大拇指:“知道啦,旗开得胜。”

    外面考生很多,初良和许恣从人群中穿过,稀稀疏疏听到了不少人的讨论。

    初良本意不想去听,但还是放慢了步子,半晌,吐了个“啊”出来。

    许恣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了?”

    “我刚才听到那些二中的,说考试要考《离sao》……”初良一脸默哀,“我一点都没看。”

    说完初良就后悔了,背《离sao》那段时间,就是许恣辅导他学习的那段时间。

    临考前没背好肯定又得挨一通数落。

    然而许恣没有,反倒偏头问他:“那你看什么了?”

    “……”

    初良一五一十:“就看《赤壁赋》了。”

    许恣点了点头。

    再就没说什么话。

    许恣步子不快,不着痕迹地帮他从人群中清出一条路。

    初良的小情绪也在内心主观的调整了一番。

    终于送到了校门口。

    初良拿出准考证,递给警卫看了一眼,便要进了校门。

    这个校园夏天很有青春感,一进校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排单杠和绿茵草地。

    初良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跟许恣高举手,挥了挥。

    许恣刚把视线从手机里挪了出来,就撞见了这副景观。

    其实能感觉到,这一年来初良变得更加稳重了,知道静下来学习,不会的也虚心求教。

    顶嘴也有,不过只是偶尔。

    他也在悄无声息地长大。

    这不取决于他经历了什么。

    少年人本该意气风发。

    他低头闷笑一声,抬了抬手。

    初良仿佛倍受鼓舞,也笑了,两人隔着校门,给人一种“一笑泯恩仇”的错觉。

    最后一批考生走进校园,正是人多的时候。

    初良心情好不少,正坚定地朝校园里走,不再管后面的脚步声。

    谁知听到了后边人扬声一句话。

    声音不大,音量足以让周围考生全部听见,包括最开始校门外叽叽喳喳聚着讨论考题的……闻言皆是一骇。

    “就考赤壁赋了。”

    “我说的。”

    这坚定的口气让所有人都忍不住跟旁人对视,慌张了一片。

    初良:“……”

    他眼里浮上了一层水雾,笑着走了。

    对哦。

    比搞心态谁能搞得过他许恣哥。

    考题这东西谁也说不准,去年考的今年备不住也会考,押题永远没有十全十美。

    所以最后真考了《赤壁赋》是谁也没想到的。

    初良出来的时候激动地要给许恣一个熊抱。

    险些当场被踢飞。

    江困原本也忧心忡忡,怕这两人在一起战争一触即发,结果……嗯?

    好像关系更近了些?

    反正,她知道她旗袍没白穿。

    最后初良算分,算自己能考个640没问题。

    当时几个人正在烧烤店撸串,这个数字一报出来,吓了一桌人一跳。

    施楠楠叼了个rou串:“我靠牛啊,考出安绥没问题吧?”

    过来蹭饭的邵起哲也附和:“往南边考考,那边小姑娘多。”

    施楠楠:“低俗!人家小初像你?”

    “我?

    我怎么了?

    ?

    你对学生会主席说话尊敬一点!”

    两人又有吵起来的意思。

    初良却摇了摇头,隔着餐桌偷偷地瞅了瞅许恣和江困。

    “我去安大,学法。”

    这几个字一落下,全桌人都停下了动作。

    烧烤店嘈嘈杂杂,唯独他们这一隅宁静了下来。

    许恣低头给江困剥虾,见她失神便递进了她嘴里。

    “分够。”

    他说。

    “不是够不够的问题……”江困拍掉许恣的手,“为什么要学法呢?”

    初良直言回答:“替你学的。”

    “……”

    当时因为休学一年,校方规定没办法重新申请双学位。

    江困背了半年的法典毫无用处,成为了她那段时间填补闲暇的工具。

    不过重来一遍她也不需要再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可以做一些自己敢兴趣的事儿。

    只是初良得知这件事后久久难以释怀。

    就像江困没有一丝犹豫地为他做过事一样,他也想反过来做些什么。

    有些时候决定就是一瞬间的事,有人会因为在街道上看一眼身后的高楼大厦而选择学金融;有人会因为医院路过的一句话选择学医;有人从小到大就想当老师……

    初良当时就查了安绥大学的法学线。

    施楠楠自愧不如,当场干了一杯酒。

    邵起哲未老先衰,吃了两大口馒头。

    酒过三巡,施楠楠红着脸,打着酒嗝问:“你还是……当时在电梯里……那敢怒不敢言的小孩吗……”

    初良:“……”

    江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酒喝红了眼,被许恣强行换成了矿泉水。

    她笑了笑,“行,以后好好保护,跟你一样被骗钱的小朋友。”

    初良拿起酒杯,抿了抿嘴:“嗯哼。”

    顺便。

    也要保护你。

    想到这初良心里一虚,放下酒杯正好跟许恣的眼睛对了上,差点呛出来。

    那双眸子漆黑,深不可测。

    估计也用不着吧,他又想。

    那……

    悄悄保护。

    —

    江困跟去许恣家见家长,是第二年秋天的事儿。

    兜兜转转,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夜里,许恣开门进屋,江困恰巧从屋里出来接水。

    在抬头的那一刻。

    他们撞上了对方的目光。

    许恣后来都忘了,他搬出来住是为了骗老爷子自己处了对象。

    只不过剧情脱离了大纲,江困最终也理所应当地不交房租。

    许家是大家,院子里雇园丁的那种。

    江困听说后,特意换了一身浅粉色的长裙,敛了身上那股可爱稚嫩的气质,端庄大方了些。

    进屋后的气氛很好。

    许恣天天称的“老爷子”也并不老,反倒年轻地让江困误以为是许恣哪位哥。

    但说话还是暴露了一股淡淡的沧桑感。

    许恣的mama倒真是位美人,桃花眼柳叶眉,眸子也是漆黑的。

    她行动有种优雅地缓慢,鞋子敲在地上节奏沉稳干练。

    其实看许恣就能推到他祖宗几代都不能差。

    可惜江困许久没跟这个岁数的女人讲话了,举止有些拘谨。

    看相册的时候,江困的目光停在了一张照片好久。

    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许母后面那背景,是一片盛开的丁香花。

    江困在这一瞬间闪过了一个念头。

    或许秦女士健在的话,她们会相处的很好。

    到了饭点。

    江困终于觉得自己有点融入进去,桌子上的话题从感情问题一路跑偏,聊到了许恣小时候。

    许母说他很要强,最后终于一骑绝尘,成了最强,每天都因为没有对手而叹气。

    小小年纪差点抑郁。

    许恣耳尖泛红,提起小时候又摆出来了一副棺材脸。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许母把高脚杯敲在桌子上,“我说错了吗?

    当年所有小孩儿都知道放学回家,就你站在校楼顶规划安绥市未来,你不记得了?”

    许恣:“……”

    江困闷头嗤嗤地笑。

    终于知道她哥这一张臭嘴是遗传谁的了。

    许母又喝了半杯,绯红上脸,然后她扶着椅背站了起来。

    许父拉她一把没拉住,“诶”了一声,纵着她朝着江困晃晃悠悠地走来来。

    她看上去面色如常,却让江困不由生了层怯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困困,我这么叫你可以么?”

    许母说。

    江困哪敢说不行,怔了一怔,迟钝地点了点头。

    许母继续说:“我对你们家的情况略有些了解,你现在是自己呆在安绥?”

    “……嗯。”

    江困陡然心慌。

    她知道一些家庭看重这方面。

    其实后天的一切江困都可以不留余地去追,偏偏这些先天的决定不了。

    所以,还是这点不被接受了么。

    江困心跳得很快。

    许母离她越来越近,终于在她斜上方停下。

    “那我也就直说了。”

    她说。

    江困越来越没底气,这一刻都做好了准备。

    要是她说什么不允许她和许恣在一起结婚什么的,她肯定不能怂,要么就私奔,她也养活得——

    “我缺个姑娘。”

    “……”

    江困:?

    “你好像很惊讶,想哪去了?”

    许母温柔地拍了拍江困头发,“那些日子很难熬吧,以后没有了。”

    江困觉得耳朵跟大脑错开了,怎么也理解不了。

    呆滞地向上看去。

    “我一直想生个姑娘,想着四五岁烫点小卷卷多好看啊,像小样娃娃——结果生出来这么个东西。”

    说到这许母瞪了许恣一眼,“天天古板的要死,张口闭口气死人,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许恣:“……”

    “他爹为什么想早点抱孙子,就怕以后他工作了更没时间,我们全家的态度就是,哪家女孩子眼瞎就赶紧把人领走。”

    许恣放下筷子,有点被气笑了:“妈。”

    “你别说话。”

    “……”

    “啊,不是说你,困困。”

    许母忍不住捏了一下女孩的脸蛋,“做我家姑娘的要求只有一个,不能受委屈。”

    “一点不能。”

    江困有点不知道怎么说话,红着眼眶看了眼许父,许父点了点头;又看了眼许恣,他勾了勾唇角。

    最终含泪地看回许母。

    那双桃花眼笑得温柔怜爱。

    “不着急,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再叫我一声妈。”

    许母走回座位上,拿出手机,“吃完了吗,听说你游戏玩的不错,开始我还以为是许恣带你瞎玩,给你带坏了。

    没想到都比赛到国外去了,要不教我一下?”

    江困更了更嗓,正要开口回答。

    手却被旁边人轻轻覆上。

    许恣代她回答:“我们出场费好几万,您请得起吗?”

    “……”

    然后江困就收到了个六位数的红包。

    —

    大四下学期。

    到了分道扬镳的日子,施楠楠第一年考研失利,刚刚二战,准备再试一年,而邵起哲已经工作一年。

    计氏集团换了新总裁,是他家那位玩世不恭的少爷,计倾然。

    某些人大学毕业只能继承家业,在职两年发现头发白了几根。

    江困商量了一圈,最后又进了俱乐部。

    只不过她不再打职业,而是做了最年轻的电竞教练,未来自己组建俱乐部的可能性很大。

    而许恣申博成功,一次项目做到了长宁。

    正巧江和耘和秋曼跟江困提过一嘴,让她把人带回来看一眼。

    只不过时间没掐好,等许恣忙完事情,早就日落西山了。

    两人最后只好在长宁的桥上散步。

    这里比前些年发达了,向西望斜阳,已经有高楼遮挡。

    江困脸上被映得金黄,几片碎云垫着滚红映在她的眸子里。

    有风吹过,她顺着方向看着许恣。

    男人的眉眼落在她身上,从兜里拿出了一只手领过她。

    他好像从始至终,一直都没变过。

    一直恣意清朗。

    江困莫名想起来很久以前的一幕。

    好像是那天晚上。

    她坐在车里,哭累了,时间都变得粘稠而又绵长。

    那时的秋天仿佛永远也迎不来寒冬。

    也是在那时,她对许恣说。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长宁的天空特别好看,你顺着长桥走下去,那半面天都是晚霞,非常、非常好看。”

    “不去都遗憾。”

    一时间怔神,一枚银环滑进了江困左手的中指。

    有个不清晰的猜测渐渐浮现。

    “等……等等。”

    江困下意识地想抽出来,却被攥得更紧,十指相交。

    她抬头,难得地撞见了男人紧张地眼神,喉结不住在滚。

    “别等了,再等我要老了。”

    江困眼眶有些泛酸,面前的男人渐渐地和过去的每一幕重合上。

    她收紧手指。

    有些道理经历了才算明白,原来不曾在他身边的岁月,都变得不值一提。

    两手相扣,倾其一生。

    “阿困,你后半辈子——”

    “栽在我身上吧。”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