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书春的姑娘

    那一排书春的桌子吸引了顾桑晚的视线，她便和张心砚一道走了过去。

    桌子旁边挤满了买春联的人，书春的先生也都在握着笔，脸上带着笑，在红纸上写下一副副对联。

    顾桑晚往前走了走，忽然发现在一个角落里，也有一张铺满红纸的桌子。最吸引她的，是那个写春联的人，竟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那姑娘坐在桌子后面，身上穿着一件浆洗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夹袄，面容素净，在冷冽的寒风中冻的脸颊通红。

    和其他人相比，她这儿的生意并不算好，很少有人肯过来买她的春联。

    除了这位姑娘，她旁边还坐着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妇人，正拿着刀子裁着红纸。即便红纸已经裁了很多，铺在底下厚厚一沓，但她还在裁着。

    顾桑晚见到这副情形，心想应该是因为这书春的是个姑娘，寻常人都不太信得过，所以才不会过来。

    “我们过去看看吧。”顾桑晚与张心砚说了一句，便向着姑娘书春的桌子走了过去。

    姑娘见有人来了，一张俊秀的小脸上微微露出几分错愕，但立即向她们微微一笑。

    顾桑晚也对她一笑，问道：“多少钱一副？”

    “十文钱。”姑娘笑着回答，声音柔和。

    “十文？”顾桑晚错愕，别人都收十五文。

    姑娘向她点了点头。

    “那我来一副吧。”顾桑晚指着桌上铺着的红纸，说道。

    姑娘答应了一声，便拿了笔，蘸了墨。

    “别人都要十五文呢。”顾桑晚把自己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闻言，姑娘抿唇笑：“我写的不好，夫人别嫌弃就好。”

    顾桑晚摇摇头。

    但等她落笔，她便知道刚刚那句话只是她的谦谨之辞而已。她写的不但没有不好，反而比其他人写的还要好。

    上联：绿竹别其三分景

    下联：红梅正报万家春

    横批：春回大地

    遣词优美，字体更优美，让人赏心悦目。

    这几年来，顾桑晚从没见过哪个姑娘写的出这么漂亮的字。

    再看她的脸，见她的脸颊依然被冻的通红，但脸上却带着一抹恬静的笑。

    “夫人，好了。”

    等到墨干，姑娘旁边那个妇人将春联收了起来，交到顾桑晚手中。

    顾桑晚接了春联，又给了她十五文钱。

    然而那妇人又将多余的五文给了她。

    “写的这么好，一点都不比别人差，我不多给，起码不能少给。”顾桑晚笑着说道。

    她觉得这姑娘惹人怜爱，倒是还想多给点，就怕她不要。

    能有这通身的气度，且还能写出这么一手漂亮的字，必然不会是寻常小门小户家的女儿。兴许她也曾有高贵的出身，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不得已出来讨生活。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便更值得她赞赏。一个弱女子，却并不依靠他人，靠的完全是自己的双手，怎不让人肃然起敬？

    “夫人不可，说好了十文就是十文，夫人这样，岂不是让我言而无信？”那姑娘看着她说道，俊俏的脸上染着倔强。

    妇人也开始帮腔，气度从容，不卑不亢：“是啊，夫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该多少还是多少。”

    顾桑晚见状，稍稍想了想，又回道：“那好吧，就十文一副，我再要一百副。”

    姑娘和妇人的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顾桑晚笑道：“家里门多，我还怕这一百副也不够呢。”

    她打算把王府里所有的门上都给贴上春联，一百副肯定不够。不过若是再多了，怕是会累着这姑娘。

    那姑娘脸上错愕的神情过后，又皱起了眉。

    “只是要夫人久等了。”

    “没事”，顾桑晚忙摇头，看她写字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而且，这件事算是她今天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

    姑娘点了点头，便开始继续写春联。

    她写的不骄不躁，不慌不忙。一百副对联，竟然没有一副是重样的。

    看着看着，顾桑晚对她的才学更为敬佩了。

    一边等着她写，她一边和那妇人闲聊了起来：“你们就是京城人氏吗？”

    妇人摇摇头：“不是，我们本是徽州人。因家道中落，我们母女便来云京投奔亲戚。”

    “那亲戚呢？”顾桑晚好奇地问道。

    要是投奔到了亲戚，为何大过年的，还会在这里书春？

    妇人没有回答，无奈地笑了笑。

    见状，顾桑晚便明了了。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一旦落魄了，即便再亲密的关系，那也靠不住。

    “说出来不怕夫人笑话”，那妇人又说道，“我母女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出来做这营生。只是，委屈了我家姑娘。”

    说着这话，她叹息一声。

    正在写字的姑娘手上不停，口中却回道：“娘休要这么说，我们自食其力，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是啊，姑娘说的是，自食其力，这才是最最光彩的事。”顾桑晚回应。

    妇人也笑了起来。

    一百副春联，并不是短时间内能写的完的，顾桑晚便一直与那妇人闲聊。妇人见她为人和善，心肠又好，不觉又多说了一些。

    顾桑晚便得知，她家以前是皇商，只因为一次失误，便被取消了皇商的资格。

    从那以后，家就散了，姑娘的大哥和父亲相继病逝，家里剩余的资产也都被族里的人分的一干二净。母女二人实在过不下去了，这才千里迢迢地来了云京城投亲。然而结果，并不美好。

    这妇人说她出身云京城，这次是回娘家投亲。于是顾桑晚便问了句：“你娘家是哪家？”

    她实在好奇，到底是哪一家，竟然能绝情至此？

    妇人笑了笑，没回答。

    她只是家中的庶出姑娘，当年姨娘还在的时候便不得喜爱，否则也不会嫁去那么远的地方。如今姨娘死了，亲爹也没了，当家的是嫡母的儿子，怎还可能接纳她？

    她不说，顾桑晚便也没再问。

    一百副春联写完以后，差不多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一副十文，一百副正好一千文。顾桑晚给了那姑娘一两银子，姑娘接了，又向她微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