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赵云的抉择
西域，焉耆城。 虽然西域的战争还远没有结束，徐荣开始大肆在金连川一带抓捕鲜卑奴隶，六月的时候，有人在张掖一带寻找到一处大型露天煤矿，贾诩已经从河套拨了两万匈奴奴隶去开采，但要想弄出足够雍凉乃至河套地区足以过冬的煤炭，就需要投入更多的劳动力。 吕布治下的汉人是宝贝，别说吕布，贾诩也不舍得让这些汉人去挖矿，因此，不止是西域，河套乃至西凉也纷纷出兵，眼下草原乱成了一锅粥，各个部落抢占地盘，如同一盘散沙，这个时候，鲜卑人无疑是最好对付的，几乎是一个部落一个部落的被当成奴隶抓回去，少则四五百，多则五六千，从西域到张掖的道路上，随处可见大量的鲜卑奴隶被押解往张掖，为了防备这些奴隶暴动，徐荣生生从马超那里要来了马岱和一万兵马，自己这边也派去了一万兵马，专门负责镇压这些鲜卑人。 城墙上，赵云默默看着一队队鲜卑奴隶形容凄惨的朝着南方而去，心中没有太多厌恶，有的只是一种难言的自豪。 自当年陈汤将这句话喊出来的时候，听着多么豪迈，只是这些年，从未有一刻，赵云能像此刻一样，有着匹配这句话的心情，但吕布做到了，甚至比当年的冠军侯更狠，霍去病当年也只是封狼居胥，可惜天不假年，没能做出更大的功绩。 而吕布，不但做到了封狼居胥，而且还在进一步扩大，照着这样下去，再过几十年上百年，鲜卑人恐怕就要绝种了。 “子龙，想什么呢？”庞统摇晃着酒壶，从城墙上走过来，一屁股做到赵云身边，看了一眼城下，又突然挑起来退后，这个动作让赵云有些啼笑皆非，这位士元先生有大才，但更多时候表现出来的却是什么事都不经大脑一般，既然恐高就别往上坐，坐上来就该撑着也别缩回去，不过也正是因此，他才能跟军中像赵云这些鲁男子混成一片吧。 “士元，过几天，我就要走了。”赵云看了庞统一眼，又看向城外。 “走？去哪？”庞统看向赵云，奇怪道。 “不知道。”赵云看向遥远的天际，茫然道：“去完成一个承诺。” “就凭你在西域做出的表现，吕布至少也会给你一个杂号将军的地位，为什么还要走？这里不好？”庞统不解的看向赵云，却见赵云也一脸疑惑的朝他看来：“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赵云摇了摇头道：“只是士元你对温侯不是一向不屑一顾，一直想要离开吗？” “那是我。”庞统摇头晃脑的道：“吕布不融于天下士林，我乃门阀子弟，效忠于他，就等于背弃了家族。” “门第之别，真的很重要吗？英雄莫问出身，四百年前，现在的这些世家大族，有几个是有出身的。”赵云不解的看向庞统。 “嘿嘿，话可不能这么说。”庞统靠在城墙跺上，看着天空道：“规矩这种东西，都是打破旧的，立下新的，这些东西跟你说起来很麻烦，总之告诉你一件事情，吕布现在要做的事情，比曹cao、袁绍更大，他想将这种固有的东西打破，所以他会站在世家的对立面之上，这种事情，从古至今，都是一方被彻底摧毁才能结束的。” “如果抛开这些东西，士元觉得温侯如何？”赵云摇摇头，这些东西，他理解不了，虽说赵云也算是豪强出身，但还没上升到士的级别，对于这种事无法理解。 “野蛮，粗鲁，霸道，但却有人主之象！”庞统给自己灌了一口酒，眯缝着眼睛笑道：“其性格刚强，但看当初其屠戮世家，便可见一斑，听说他当初在徐州，便是遭到世家的背叛和戏耍，因此对世家也带着一股仇恨。” “不过一个势力的强弱，可不止是世家和诸侯决定的。”庞统思索着说道：“我曾认真研究过吕布在各地施行的各种政策，虽然不尽相同，但归根结底却只有四个字。” 赵云饶有兴致的道：“哪四个字？” “以民为重！”庞统看向赵云笑道：“打压世家，也未尝没有这个原因，因为世家大族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破坏平衡的存在，家国天下，这就是我们世家的处世准则，先有家，后有国，而在这个前提下，才会为君主分忧，但即是先有家，那无形中，在行事之时，会不自觉地偏向自己家族，无形中，却是从百姓那里剥夺了东西，比如田地、粮食等等。” “那世家岂不是毒瘤？”赵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而且还是出于世家之人之口。 “世事无绝对，一件事情，有好就必然有坏，反之亦然。”庞统笑道：“在统治者阶层，有一句话，叫做愚民易御，话本身不难理解，而世家的作用，就是帮助皇帝，帮助主公推广这些东西，世家不但掌握着大量的钱粮、人口，更掌握着舆论，一个人好还是不好，凭借的，都在这里，而吕布现在要做的，却是想要打破这个规矩，他在一点点开启民智！从长远来看，虽于国有利，但却等于是要一点点绝断世家最根本的东西，这就是无法调和的矛盾，若让吕布掌权，可是天下世家之大哀，更可怕的是吕布太有耐心了，他并不是如当年王莽一般，将政令一点点推广到全国，而是从自己掌握的地盘上，一点点推广，很小心，也很稳，加上如今雍凉世家凋零，西域、河套更是吕布一家之天下，也给了吕布提供了一个良好的环境。” “没有折中之法吗？”赵云皱眉道。 “当然有，吕布现在也在做。”庞统道。 “哦？”赵云看向庞统。 “长安书院，就是为世家准备的。”庞统苦笑道：“虽然不太明白吕布的计划，但在年初的时候，吕布设了郡学，我想应该还有后手，一点点将教育推广到县乃至乡，同时长安书院又不同于郡学，对于入学之人有各种要求，或是郡学毕业，或是有功之臣的子弟，我想那是为日后投靠吕布或者吕布如今的部下之后提供的一条仕途坦途，未来世家子弟或者有功之臣的子弟，可以直接进入长安书院，入仕必然要比普通人更容易一些。” “那为何……”赵云茫然的看向庞统，既然吕布已经为世家准备好了路，为何世家依旧和吕布对立。 “很简单，如果一个人，有了万顷良田，突然间，要你舍弃九千倾，但你依旧是富贵之人，你会同意吗？”庞统笑道：“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而且，子龙可曾发现，吕布治下，匠人的地位在不断提升，甚至商人现在也能获得一定的尊重。” “这能说明什么？匠人为将士们提供了精良的铠甲兵器，商人也带来了庞大的利益，让百姓更加富足，很好啊。”赵云摇了摇头。 “士农工商，尊卑有别，提升这些人的地位，无形中士人的地位就会降低，不止如此，吕布现在已经大肆启用法家、墨家，未来或许还有其他，吕布这是要重现百家争鸣，其志非小，但阻力却也亘古未有，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庞统虽然这样说，眼中却是闪烁着兴奋之色。 “既然如此，士元不如与我一起去寻明主如何？”赵云看着庞统道。 “我也想走。”庞统看向赵云：“但也得走得了才行，别告诉我你舍得跟吕家那疯女人动手。” 赵云闻言，嘴角生出一抹苦涩，一股难言的烦闷涌上心头，在这西域半年，跟在吕玲绮身边，见过吕玲绮那有些刁蛮的外表下，藏着那颗坚韧、果敢之心，两人并肩作战，数度于危难中相互救援，感情在不知不觉间，早已在内心深处生根、发芽、成长，当吕布大破鲜卑，写出那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状语时，赵云曾有冲动，就这么留在西域，陪着吕玲绮，效仿吕布那般，扬名塞外。 “说真的，你那位明主到底是谁？让你宁愿放下前程不要，吕布虽然有种种外部困难，但对内部，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吏治清明，子龙若想有一番作为，统观天下诸侯，对你来说，吕布便是最佳选择，只要你有能力，他可以给你一切你够资格拥有的东西。”庞统皱眉道。 “刘备，玄德公。”赵云有些失神的喃喃道：“当年我与玄德公结识于幽州伯珪将军麾下，意气相投，曾经有过诺言，他日若是云离开幽州，必去相投。” “刘备？”庞统皱了皱眉，这大半年来，他也听过这个名字不止一次，摇头道：“子龙可要想好，若投吕布，他日可名动天下，封侯拜将，但若是刘备的话，子龙此生，怕是难有作为。” 对于刘备其人，庞统所知不多，不好评价，但眼下北方已经成了三分格局，三大势力挤压下，刘备若在北方，不可能有作为，但若是在南方，就算日后有所作为，赵云的一身本事可就废了。 “君子一诺，岂可因为外物而弃？”赵云洒然一笑：“男儿生于世上，有诺必践，岂可以贫贱富贵来论人？” 蠢货！ 庞统撇了撇嘴，不屑的暗骂一声，但心中对于赵云这等人格却是更敬重了几分，这样的人，才算得上真正的君子吧？ “明日便要离开了，吕姑娘那里……”提到吕玲绮，赵云只觉得喉头一阵梗塞，最终还是苦涩道：“望士元待我别过，原谅云不辞而别。” “要说你自己说去，我不管。”庞统摆了摆手，望城墙下走去，留下赵云苦笑着看向庞统的背影。 绕过城墙，正要下城，却见吕玲绮正背靠在城墙上，双目红肿，明显刚刚哭过，不由一怔，张了张嘴，却见吕玲绮凶狠的瞪过来，低声道：“敢说话，我就揍你！” 庞统一窒，郁闷的闭上嘴，好吧，我不说便是，你们两个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我才懒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