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恨妃
柳含风万千情绪一时抑住，哀叹不已，弯下腰，复又把地上这六十二片花瓣拾起，缓缓站起，神思摇荡的将其随风洒于白色花海中。眼前花如雪，风吹过，琼玉碎屑，扬扬洒洒，纷纷落落。神色一黯，沉缓念道：“‘落花转似雪，孤独已成伤’，落花如何似雪，于今得之。孤独成伤，这又是何等哀怨凄凉？哎，世间！有这绮情怨事，又有这书山翰墨，方有这感人肺腑之词！‘年年征鸿归塞去，不教青鸾入梦来’，年年征鸿，希冀之情，失望之痛又何溢言表？彼年彼时，此年此时，竟不教青鸾入梦，这又是何等情薄！何等爱恨情深…” “呵呵，风流书生，不知此花——若何！”一声娇叱凌空传来，柳含风神迷意醉的双眼立时转为清明，全身一震，抬眼一看空中。漫天雪色花瓣，如天女散花，柳絮凭空起舞，旋旋飘来。一女凌风舞弄，长袖惊风，翩翩然如九天临凡仙子，不可胜状。柳含风心中一丝哀恨缭绕不去，此女着一艳红如血的长裙，裙身绣了一只啼血长歌的杜鹃，神情凄凉，两眼中似有鲜血不断滴下。绣鞋尖尖，不染一丝风尘。其素发如瀑，从两耳垂下，脸上被一白色面纱遮住，正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秋波流转，青眸怨恨的直视柳含风双眼，仿佛是有千年万世的仇恨。柳含风背脊一凉，看着这杀机四伏的飘转白色花瓣，眉头一皱。两脚如行云渡水，两手——掌指轮换，提步顿步均是一行千影，在这万千花瓣中闲庭信步，洒脱自如！红衣女子柳眉一锁，轻声道：“摩诃三式之般若掌、拈花指，古佛南伽大弟子——无悲成名绝技！”双眸流转，看着负手站于漫天花瓣中的柳含风，虚空中留下其千道残影，凝而不散，语气中含了一丝惊讶道：“舞鹤流云步，这书生怎么可能……” 柳含风神色一冷，正声道：“不才九龙大弟子柳含风，佳人美若天仙，奈何以此相欺？”红衣女子玉步急趋，在离柳含风身前两尺处站定，双眸怨恨道：“我问你，此花若何？”语气似清幽，又似爱意绵绵。红衣女子青葱玉指间撷的一朵白花，香气袭人，含苞而未全放。柳含风神色一黯，定定看着这白色花，低低叹道：“此花，名彼岸，又名曼陀罗华。有花无叶，有叶无花。花开一千年，叶落一千年。花叶生生相错，永世不见…”。红衣女子复又玉步轻挪，在离柳含风不到半尺处站住，玉首轻抬，双眸凄怨道：“开到酴醾[túmí]花事了，永世相守奈何桥。情不论因果，缘…注定…生死……”说道最后，已是两眼婆娑，弱肩不断颤抖，双眉紧紧的锁着，含不尽的忧愁。柳含风看着近在咫尺，哀伤如斯的玉人，心中怜爱之感顿生，抬起右手，又缓缓放下，复又抬起，终是重重放下，长长的叹了口气，呆呆望着地面。 红衣女子一动不动，定定看着柳含风，任由眸中清泪长流，一身红衣随风翩翩，带不走这nongnong的幽愁。一眼，或者是万年。红衣女子娇躯一动，收回那哀伤凄怨的清波，呆呆地转过身去，一步一步惨然的走去，痴痴道：“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前等三年。世间的男子呵，终究是薄情寡义，浪荡轻浮的负心人……”。柳含风心中一痛，从这里看去，她仿佛是沧海之泪中转身而逝的雪烟，哎！这红衣女子想来是为情所困，被心爱之人抛弃才会如此哀怨。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又何须相识？便抬起头来，望着风中娇弱的女子，柔声道：“仙子，此地是何处？仙子你为何也在此地？” “仙子，呵…，呵呵…。妾身不过离宫恨妃，姓钟，小字离，公子你称我一声钟姑娘罢！”红衣女子转过娇躯，柔柔说道。柳含风心中一动，离宫！莫非是……。不由加快脚步，与红衣女子并排而行，因为风向是由西往东，柳含风便在其左侧。缓缓前行，柳含风不由侧脸看着犹有余泪的钟离，疑问道：“钟仙子莫非是离恨十二妃中的恨妃？”钟离青眸一转，紧锁的眉间有了一丝欣喜，莞尔一笑，道：“嗯，公子你还是称我为钟姑娘好吧！仙子，听起来不食人间烟火，那不太好！”柳含风轻咳一声道：“嗯，很有道理！钟姑娘，看来那首《花阴碎》和那首《重楼》是姑娘所写咯？” 白纱下的钟离粉脸升起一团红晕，略显娇羞道：“妾身才疏学浅，那些不过是闲暇无聊时任意所写的，见不得人，让公子见笑了！”柳含风看着假装低头看地的钟离，神情严肃道：“不然，据小生看来！姑娘所写，在这世间堪称此中高手。那诗词中，字字发于肺腑，言言从于心间，不知胜过那些风花雪月的诗句千倍万倍？其中，‘年年征鸿归塞去，不教青鸾入梦来’一句，我反复吟诵，读到十遍以上时，心中竟然莫名的哀伤起来。由此看来，钟姑娘当真是翰墨动青云，才学过须眉！” 低头走路的钟离，神色间哀怨全无，欣喜的转过臻首道：“柳公子果真是志气高洁之人，人生难，最难不过一知己！依妾身看来，公子前日所续之句，略微不妥…”柳含风连连叹好，看着容光焕发的钟离道：“那，应该怎么改？”钟离把撷着白花的玉指徐徐放于身前，眉头轻皱道：“景深情迷依依处，最教难忘是当年。”柳含风左手平平伸出，右手似握扇般轻轻敲于空中，神情沉凝的一遍遍念诵起来，嘴中不断说着，好！好！实在是好！钟离看着他那呆呆的模样，不由扑哧一笑，这一笑如上林春花，孤芳自赏；如苍山飞雪，清冷绝艳！柳含风脸色不由一红，假装咳了咳，正了正色道：“钟姑娘才情双绝，难得，实在是难得！只是我们这是去哪儿啊？”钟离玉手遥遥一指，悠悠道：“公子请看，那座宫殿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