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东荒里（二）

    余生审问完三名北秦斥候之后，皱着眉头从木屋里出来。

    秦清月见他这般模样，疑惑问道：“怎么了？”

    余生说：“北秦确实有十八名精英加入了斥候营，但是……这十八名精英只分成两队行动，其中有一队将在十数日后到达此处。”

    “每一队都有九人？”

    秦清月有些难以置信，因为斥候大多是单人行动的，两人一起的都很少见了，他们居然九个人一起行动，这还是斥候吗？

    余生点头肯定。

    “他们的实力如何？”

    “不太清楚。”余生说，“只知道，其中最出色的那人，十七岁便已进阶道初境，如今已过去两年。”

    十七岁进阶道初境……毫无疑问是一等一的天才人物，两年过去了，他的实力又增长了多少？

    这是难以估测的事情，比如余生，进阶道初境的时间尚未满一年，然而现在他已经触摸到了融神境的大门。

    倘若那人有着什么奇遇使得实力大增，又是以寡敌众的情况下，余生两人不一定是对手。

    精英毕竟是精英，不能跟一般的道初境修行者相提并论。

    秦清月问道：“没有别的情报吗？”

    余生摇摇头。

    秦清月沉吟许久，仍是犹豫不决，经历了之前那件事的教训，如今她已变得谨慎了许多。

    “你的意思呢？”

    余生已经想了好一会，同样是拿不定主意。

    这些天来，两人杀了那么多北秦斥候，恐怕云昌早已知晓两人遁入了东荒深处，甚至可能对两人的行踪有了一定的判断，如果两人真的在这片地方蹲守十数日，难保不会被找出来。

    想通了这一点，余生心下有了决定，看着秦清月说道：“无论是否要拦截他们，我们都不能在这里蹲守，这太危险了，我建议先离开再说，等过几日确定下来，再决定是否回来。”

    秦清月没有异议，点了下头便欲走进小木屋。

    余生扯住她的衣袖，说道：“我答应过不杀他们。”

    秦清月回头看他，语气淡漠地说：“你跟敌人讲信用？”

    余生怔了一下，放开了手，低头不再说话，然后默默跳到树下，将青龙刀变成一把大铲，开始在树边的空地挖坑。

    秦清月的剑很快，三名斥候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余生挖好了三个大坑，将三名斥候的尸体放进去，摘了几片野芭蕉的叶子盖住他们的脸，然后填土。

    秦清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做着这一切。

    “什么时候你才能丢掉这种虚伪的无用之举？”

    余生一铲一铲地往坑里填土，轻声说道：“每个人死了，都应该有一座坟，就算没人知道坟里的人是谁，至少，这是他们曾经活着的见证，有没有用之类的，我没想过。我想这样做，就做了，随你怎么想。”

    秦清月嗤笑一声，说道：“战场前线上那么多尸体，你怎么不去埋？”

    余生说：“战场上有专门的收尸人，这里没有。”

    ……

    这是两人的人生观的又一次碰撞，依然没有结果，谁都没能说服谁。

    对话无疾而终。

    东荒里再添三座立着无字碑的新坟，不久之后，草芽将会从那些新土里长出来，由于吸收到了更多的养分，它们将长得更快，更茂盛。在东荒潮湿的空气里，木制的墓碑会很快腐朽，坟上的草也会枯萎，但是，它们落下的种子会继续生根发芽，再次生长。

    这是生命的延续，也是无数天地大道中的一条。

    也许，秦清月永远不会明白余生的执着，就像余生始终难以对她产生好感一样。

    慕泽曾经问他是否跟秦清月的关系很好，余生的回答是“一般朋友”，这是他考虑到外人对两人之间的关系的定义而得出的答案，并非他自己是这样认为。其实，余生的真正想法是，也许两人连朋友都算不上，因为，在他的心里，一直以来都只是把秦清月当做一名并肩作战的队友，而非可以聊各种事情的朋友。

    所以，余生从未主动跟秦清月闲谈过。

    夜幕从东方天际拉了过来，除了西边的云层还能看见几抹青白，整片天空暗淡无光，森林里已经是完全黑了下来。

    两人趁着夜色奔出百余里便停了下来，准备在一棵大树上过夜。

    修行者即使能在黑暗中视物，出于人类的本能，当黑夜降临时，若非迫不得已，都会停止运动，或打坐冥想，或入眠。

    余生在树杈上随意坐着，没有将灵力注入双眼，只是目无焦点地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

    在东荒渡过的每一个安静的夜晚，他都会想念龙儿，想念她无邪的笑脸，想念她清脆的笑声，想念将她抱在怀里时那种令人安心的温软。

    今夜他又想到安念念，这么久过去了，她应该早已回了京，不知道是否还住在大将府里。

    想到池塘边的那个清晨，余生幽幽地叹了口气。

    莫名地，余生突然很想吃燕京西城那间包子铺做出来的酸菜包子。虽然，那座城大多数时候都对他不是那么友好，他还是很想念。

    因为，那里有值得用力想念的人。

    ……

    夜鸪停止啼叫之时，两人悄然离开宿了一夜的大树，漫无目的地上路。

    是的，漫无目的。

    此处已经是东荒中心地段与中间地段的交界，继续深入的话，将有可能遇上极强大的妖兽，两人不敢往前直走，只能绕着中心地带四处乱窜，盼望能撞上大运，突然遇见失踪多时的王简。

    东荒的中心是一片极辽阔的沼泽，沼泽里布满大大小小的淤泥潭，即便是修为高深的修行者，一旦深陷其中便是灭顶之灾。

    极少有人敢深入东荒的中心之地，除了那些杀人于无形的泥潭，传闻中，在某个大泥潭里，住着一条存在了上千年的荒蛟。

    荒蛟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妖兽，龙首蛇身，有一双相比它那庞大躯体显得短小的利爪，与众多妖兽一样，荒蛟除了天生巨力之外，还可以吸纳灵气修行。荒蛟一出生便要比普通妖兽强上许多，一条修行了千年之久的荒蛟，实力之强简直无法想象。

    又过了一日。

    约莫正午之时，两人在山谷间穿行。

    “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

    秦清月停下脚步，对前面的余生说道。

    余生回过身来，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