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回村

    回到斥候营外时，已是第三日傍晚。

    逐鹿的傍晚，跟别处的傍晚有些不同——天黑得更快，因为西边那座大雪山真的很高大巍峨，那庞大无比的身躯将落日的光芒全部挡住了。

    余生站在村子外，驻步不前。

    在东荒里，他时刻想着尽快回到安全无虞的村子，但此刻回来了，他心中又有许多忐忑。

    其一，是他破境的事。

    余生很清楚一个未满十八岁的融神境修行者意味着什么，这里是荒芜的平原，虽没有鲜花，却有许多非常热情的人。

    他真的很不习惯被人称赞，别人受到赞誉会很高兴很自豪，但余生只会觉得别扭窘迫。

    曾几何时，他是遭人冷眼以对的无法修行的废人，过去那十六年，余生活得很卑微，以致他都习惯了被无视。自己虽没有放弃，但受到成长环境的影响，终究铸成了余生那颗谦卑的心，只能说，他注定无福消受这些热情。

    其实，这个还好，余生硬着头皮撑一下就过去了。

    最令他纠结的，是秦清月的事。

    秦清月向他告白了，还吻了他一下。

    当时的情况太紧张，余生没什么感受，也没办法去细想，静下来之后，余生才开始烦恼。

    老实说，能被秦清月这种极为出色的女子喜欢，余生是有点高兴的，这是男人的天性，是没办法控制的事情。

    但是，抛开喜不喜欢这个问题不说，他也没办法回应秦清月。

    南秦虽没有禁止男人纳妾的律法，但秦清月岂会是甘为小妾之人？况且，就算……秦清月同意，余生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他认为，爱，是世间最圆满、完美的一个整体，是唯一的，一旦被分割，便不再是“爱”。

    因此，那次在大将府里，在池塘边，面对安念念时，余生会那般为难。

    再回到“喜欢”这件事情上，余生能肯定的是，他喜欢的人是龙儿。不，其实要更深刻一点，他爱着龙儿。在秦卫国面前，他也承认过，自己有跟龙儿成亲的打算。

    当初安念念的情意没说出口来，余生就觉得很尴尬了，幸好那时已临近除夕，安念念很快就回了老家，给了余生喘息的时间。虽知道不该庆幸，因为逃避的行为很可耻，但总好过彻底将那层纸捅破让双方都更加尴尬，随着时间的冷却，安念念若不再提，两人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仍然是好朋友。

    可秦清月不同。

    她说出口了，明明白白地表达了她的“喜欢”。

    这次，余生也没法逃避，因为接下来两人还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

    再想到秦清月那一向强硬的作风，余生甚至开始有点恐惧了。

    ……

    就在余生烦得直想挠头的时候。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余生吓了一跳，真的是吓了一跳。

    他往前跳了一大步，然后回过身来。

    张全肩上扛着把大锄头，光着的脚上沾满了黄土，笑容憨厚地看着余生。

    “回来了？”

    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很寻常的问候，既不生疏，也没有多余的热情，就像偶遇有几日不见的朋友，普通地打了个招呼。

    余生愣了一下，点了下头，“回来了，张哥。”

    “怎么不进去？”

    其实，张全早就看见了余生，在田里忙活时，看见他在村外踟蹰的样子，心想老前辈说的果真没错，于是便提前收工，前来跟余生打招呼。

    余生张了张嘴，呐呐无言。

    张全笑道：“放心吧，张老前辈跟大家交代过了，不会有人来烦你。”

    余生愕然，没想到张学远连这种小事都考虑到了，心里不由涌起一股暖流。

    他长这么大，极少被人在生活上关照，此时心中张学远的形象更亲切了几分，感觉，就像爷爷一般。

    ……

    果然，进了村子之后，见到他的人都只是微笑着点下头，或者像张全一样，寻常地问候一声。

    余生一一点头致意，迈步向村尾的住处走去。

    张学远和王简正在厅里谈话，看见出现在门口的余生，两人对视一眼，会心而笑。

    王简笑道：“正说着你呢，你就回来了。”

    余生进了屋，分别向两人施了一礼，又向张学远微鞠一躬，说道：“谢谢前辈。”

    张学远摆摆手，取了个干净的杯子摆在桌边，倒上热茶，微笑看着余生道：“坐下来慢慢说。”

    余生又道了声谢便落座，目光朝屋里扫了几眼，没看见秦清月的身影，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张学远瞥了他一眼，却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又与王简对视一眼。

    从遇见余生和秦清月，到三人分别之间的所有事情，王简回来不久后就跟张学远说过了，连秦清月向余生表露情意的事都没有隐瞒，也提过余生当时的反应。

    两人都在心里叹息一声，却都不露声色，以免余生尴尬。

    张学远笑了笑，状若不在意地说：“殿下出去了，应该是在村外河边静坐。”

    余生僵硬地微笑，沉默片刻，轻声问道：“她……身上的伤好了吗？”

    张学远点了下头，“虽尚未彻底痊愈，但已无大碍，那些在她体内作乱的灵力，在老夫跟王兄的合力之下，也已尽数驱逐，非但不会对日后修行有影响，反而因那些在她体内逗留许久灵力里面带着一些融神境的意韵，而获得了一些感悟。殿下的破境之期，指日可待。”

    余生愣了一下，这样说来，秦清月却是因祸得福了。

    王简看着余生问道：“你的伤不要紧吧？”

    余生说：“再过两日便能完全康复了。”

    两人露出欣慰的笑容，张学远问道：“你破境那日，遇上的那一行人很强？”

    余生点了下头，“很强，特别是那个用枪的青年，实力跟秦……殿下不相上下，另外八人也不弱。”

    两人面露惊色，如此看来，余生那日的处境必然是极为艰难，若非临时破境，也许真的回不来了。

    张学远问道：“是否得知了他们的详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