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幸运
而在之前,虽然沈氏也觉得自己的女儿不可能会拒绝这次陪着梁老爷子出京养伤的事情。 可对于梁媗此时如此积极的态度,却还是让得沈氏微微地挑了挑眉,看着面前这明显是欢喜得不行的人儿,说道:“这可是要离开建安,而且还极可能是去乡下的庄子里,你怎么会如此欢喜?” 梁媗小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是一僵,可随即她就又笑着对沈氏歪缠道:“娘亲,就算是去乡下的庄子里,那对于漠珂来说,可也是出去玩啊,这怎么能不欢喜的。” “出去玩?” 刚刚那番话,梁媗本来就是硬挤出来的,说了什么其实她都很可能不知道,此时看见她娘亲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说出“出去玩”这三个字时,梁媗就立即把头埋进了沈氏香香软软的怀里。 “娘亲,你就不要挑漠珂的错别字了啦。” “你啊!” 沈氏伸出纤细白皙的长指,轻轻地就戳在了梁媗的额头上,神情仍然是冷冷淡淡的,但若梁媗此时抬头的话,那她一定会看见,沈氏眼里现下盈满了的温柔得笑意。 自从西殷与后蜀的交战开始后,梁媗便一直为梁老爷子而担心,担心前世发生过的事情,在这时又会重演。 虽然一开始梁老爷子与此次的战争好像根本就没有任何直接关系。 但等到后来不管梁思玄和沈氏怎么强硬的表示,坚决不赞同梁老爷子重接帅印的决定,最后却都没能拦下梁老爷子率领三军亲赴山海关之后。 梁媗就已经是有些懵了的。 有好长一段时间,梁媗的思绪都是很混乱的,尽管她一直说服自己现在早就一切都不同了。 可每当午夜梦回时,每当那些噩梦又再度光临时,梁媗却都还是会睁着眼,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一直到天方鱼肚白的那刻。 也许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但有些记忆却永远都会那样镌刻在了脑海之中。 就比如“那一年”,承平老管事浑身伤痕累累的回来时,一并把祖父的尸体也带了回来的那一刻,或许梁媗永远都不会忘记了。 那样绝望的心情,她也不想再承受一次。 所以当梁媗知道她祖父只是受了重伤,但并无性命之碍的时候,就算她会因为祖父今后的孱弱而惶恐不安,但她也绝不会再品尝一次绝望的刻骨铭心了。 这对于她而言,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运,因此在之后不管建安之内又因了祁珩和祁玚等诸位皇子的封王而又再次热闹不已时,梁媗都是不太感兴趣的。 现在她唯一倾注了所有精力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了——梁雍的归处。 原先还在奇怪,祖父为什么要把雍儿截回来,但现在却就是再清楚不过,祖父重伤,雍儿这个镇东大将军府的宗子,此时可就是不太适合离京的了,所以祖父也才会突然发话,把都已经离开了建安的雍儿给半路又再接了回来,让得梁思玄和沈氏都是心中不解。 不过这一切,到了现在,却都又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了,只是接下来呢?接下来在祖父的伤势已经稳定,不会再危机生命之时,雍儿接下来的去处又会是哪儿,雁蒙城还是……… 镇东大将军府,南兰溪畔。 “娘亲,过些日子后,雍儿还是要去雁蒙城吗?” 巳时正左右,日头还不是最炙热的时候,南兰溪畔的庭院之中,沈氏是正在亲自为一盆乌蒙荷松土的,也不管自己身上那价值不菲的绣翠蓝竹叶暗花三色缎子锦袍,是不是已经被沾上了泥土。 “现在还不知道,你祖父的那边现下可还没定下来了,等那边都安定好了,我们这边也才能随之做出决定,不过就现下来看,你祖父是希望雍儿继续回雁蒙城去跟着卢景先生好好学习的,但我与你父亲却就不这么想了。” 沈氏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仍然是一面小心翼翼地松着乌蒙荷脆弱根茎旁的泥土,一面头也不抬的对梁媗说道。 “不去雁蒙城?那父亲和娘亲的意思是?” “我们想让雍儿跟着你一起去给你们祖父侍疾。”沈氏也不对梁媗隐瞒什么,直接就把她与梁思玄商议了许久的决定对梁媗说了。 “和我一起?”但这就让得梁媗有些发愣了,倒也不是说她不喜欢与雍儿待在一起,只是她没想到,父亲和娘亲不让雍儿去雁蒙城,竟反而是让他跟着自己一同陪祖父离京? 这就未免有些大大得出乎梁媗的意料之外了啊。 “你祖父不想因为任何事情而耽误了雍儿的学业,可我和你父亲却觉得让雍儿为你们祖父侍疾,是比任何事情都再重要不过的了。与此相同,漠珂,你的及笄大礼,这次怕是要委屈你了。” 说到这儿,沈氏才终于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眸看向了梁媗,眼底划过一些歉意的光芒。 梁媗今年已满及笄之龄,而且再过不久,也正是她的生辰之日了,可若按照沈氏所说的计划。 那不久之后,她就是得随着祖父出京,并且极有可能是到乡下的庄子上,去待上许久许久的一段时间了。 这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她的及笄大礼都不大可能再在建安举行,甚至都极有可能会是在赶路的行进之中,就被那些风尘仆仆所掩盖掉了。而在西殷,乃至其他国家,及笄大礼对于一个女孩的重要性有多大,这都是不言而喻的事情,所以沈氏此时才会看着梁媗,在眼眸之中也都已经浮现出了歉意。 “娘亲这是说得哪里话,娘亲这么说,是在训斥漠珂不孝,会把那些身外之物看得比祖父重要吗?娘亲,你怎么能这么看我呢!” 但与沈氏的抱歉不同,梁媗却是直接就耍赖般的挨到了沈氏身边,也不管她娘亲身上有没有沾上泥土,整个人是直接就好似麻花糖一般的就扭了上去,惹得沈氏一个没撑住,倏地就笑了。 “你个古灵精怪,没大没小的,也不看看我身上这到处可都沾着泥呢,你就往我这儿靠上来。” “哎呀,没事的娘亲,漠珂不在意。” 梁媗毫不客气的说道,让得沈氏反而是啼笑皆非了起来。 此时屋外正是太阳最后一点余温的阳光,洒落下来最是暖。风,轻轻的吹,吹响了一株株云柳的叶子的沙沙声,轻轻地就回荡在了耳旁,像是叮叮咚咚的清澈溪水一般。 而盛夏里的那一株株桃树,现下桃花早就凋零尽了,此时只剩下满枝的枯意,在橘红色的阳光和风里微微摇曳,而也是在这满街道都是枯意的几株桃树里,一颗已经很老,生命也快走向尽头的桃树下满地雾照落花,彷如桃花落尽时的缤纷。 …… …… 在文帝的少年执政时期,西殷和后蜀爆发了一场大战,而也就是这场大战,让西殷的镇东大将军梁祜,开始崭露锋芒,惊艳天下——梁祜率领着西殷当时仅剩的十万大军,击退了后蜀的猛狼之师,侵入蜀地近千里之远,迫得当时的后蜀不得不主动议和。 当年的西殷,在那时虽气势如虹,但其实国力极弱,想要趁此吞并后蜀,实是天方夜谭。文帝深知此理,于是这场由后蜀先挑起的两国大战,最后以后蜀的主动议和结束。在后蜀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为质子后,这场大战,就这样彻底平息了。 至于东玉郡主……楚孤的母亲,也就是在那时,和着质子一起到来。 孟太妃,是先帝的四妃之一,而先帝的皇后,一生只有一位,那是元后桢皇后。在桢皇后红颜薄命,斯人早逝,先帝就没有再立新后,掌理六宫的大权,最后却是旁落成帝的宠妃,李贵妃手上。 李贵妃此人,专权跋扈,野心颇大,一直都想插手国政,在先帝病危之时,更是与太医串谋,假宣诏旨,把所有成年皇子都骗进了广明殿,全部毒杀。 最后,李贵妃还与其父兄发起了承德门兵变,欲立其只有三岁的幼子为帝,要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孟太妃冒死救出了元后桢皇后的遗子——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文帝和六岁的郦王,让三公借此有了反击的理由的话,那估计当年李贵妃的毒计早就成功了。
只是,在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人们才猛然发现,孟太妃的长子和幼子,全都已死在了广明殿的那场阴谋里。 而这些,梁媗也是在前世时,父亲和娘亲被斩前夕才那样深刻的清楚了。 文帝驾崩,怀帝登基,而相比文帝的明君之名,怀帝的残暴和昏庸就更显丑陋,在登基之初,怀帝立刻一改先前的谦谦君子之范。 凡是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不出一月就全部罢职免官、获罪下狱,无一幸免。 这其中,最惨的虽不能算做是梁家,但在梁思玄被定死罪下狱,沈氏也因辱骂怀帝及沈云崇的暗中捣鬼而获同罪后,梁思玄把梁家最后的力量却是用来保存了她们的性命时,她才知道了一切的。 而说到这儿,就不能不说起英王了,梁媗此时的神色也不怎么好,那可是英王啊!是西殷如今仅有的三位异姓王之一,虽说权势并不能和郦王相提并论,但英王可也是手握五万海师,雄踞西殷海境防线的霸主,替西殷挡住了一年到头无数次的海寇侵犯,更是保下了西境内一方太平的最大功臣。 这样的英雄,不管是谁都不会忽视也不能忽视的,梁媗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她看着眼前的钟晴,却开始有些担心她了,毕竟英王之女,也就是现下正被簇拥在了场中央的那个少女,可是差点就成为了祁玚妻子的人啊。 英王子嗣颇丰,但他最疼的却是自己的小女儿唐梦澜,而唐梦澜身为英王的嫡女,本身就已是天之骄女,更何况又得到了英王的喜爱,其个性从小自也就养得有些刁蛮了。 但凡是唐梦澜喜欢、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那几乎就没有得不到过的。 而就是这样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个性又还有些刁蛮的天之骄女,在文帝、甚至是孟太妃的面前却也竟是颇得喜爱的,其中文帝先撇开不谈,毕竟帝王心中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就英王对于西殷海境的重要性来说,那文帝对唐梦澜的喜爱,说不得也只是因了英王罢了。 可孟太妃却就不一样了啊。 在除了楚孤和梁媗外,能入得了孟太妃眼的小辈们,现在梁媗就只知道一个长平公主和一个祁玚,而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位英王的幺女唐梦澜了。 这其中所代表了的问题,可是让得如今的梁媗不敢小看唐梦澜丝毫,毕竟若唐梦澜真如外界所言的那般,就只是个身份尊贵又个性刁蛮得天之骄女的话,那怎么可能会得到孟太妃她老人家的青睐?又怎么能让得太妃她老人家起了要赐婚于祁玚和唐梦澜的念头呢? 尽管最后,唐梦澜因了二皇子妃杨氏的一句话,就把建安闹得几乎满城风雨,而她与祁玚的亲事也因此最终没能成形,可就只是能使得孟太妃有了那样的念头,那就可以说明唐梦澜根本不是外人所传言的那般了。 “当年,二皇子妃一句‘此女有些刁蛮了’,就让得本都已经点头同意了与祁玚殿下得亲事的唐梦澜,一夜之间就把建安闹得是满城风雨,不止跑到了陛下面前去哭诉,而且还在潇雨寺‘巧遇’了与英王妃向来就交好的郦王妃,当场就委屈得是痛哭流涕,随即又与其母英王妃进宫去给冯贵妃请安,并且在冯贵妃宫里也是啼哭不止………不过就是短短一天的时间,整个建安就都在传二皇子妃不喜唐梦澜,甚至以婆婆的身份欺辱与她,最后使得冯贵妃找到了理由发作,连累得蕙妃都被文帝冷落了许久,而二皇子妃更是在好长一段时间内,连宫门都没再出过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