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高宗也是演戏高手
袁公瑜等人原本奉了许敬宗的密令,向高宗献谗言,要高宗对李显进行惩治,正在关键时候却听得有人骂他们是误国jian臣,建议高宗将他们尽皆拖出去斩首,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向说话那人看去,却发现那人竟然是数年前被高宗拔擢的殿中侍御史杜审言! 原来当初在朝会上,高宗听说这杜审言颇有才学,只不过因为李义府横加阻拦,才一直没有考上进士,于是下令将其征召入宫,发现其才学果然非同一般,便任命其为殿中侍御史,令其掌殿廷供奉之仪式,纠察朝会典礼失仪和随驾检举非违等事。 其实以杜审言之才学,本应该很快就能升迁,然则此人一向恃才傲物,甚至连御史台的司宪大夫杨德裔都不放在眼中,有一次杜审言被派去审案,回来后写了一篇判词,之后便大声宣扬道:“杨德裔将死矣。”众人大惊,连忙问其缘故,岂料杜审言悠悠说道:“彼见我判词,且羞死矣”。正是因为杜审言如此恃才傲物,所以得罪了许多同僚,这么多年虽然侥幸没出什么岔子,却也始终没有再升迁一步,依然做着他的殿中侍御史。 袁公瑜见小小从七品上的殿中侍御史竟然当庭骂他误国jian臣,还建议皇帝把他砍了,而且不只是他,后党的大部分成员都遭到痛骂,顿时大怒,指着杜审言说道:“尔一个小小的殿中侍御史竟敢在此大放厥词,辱骂朝中重臣,实在是大胆妄为,谁给尔如此大的胆子?” 因为当年李显与杜审言斗诗之事早已传遍了朝野,再加上杜审言出言袒护李显,所以袁公瑜认为他应该是李显的人,因此在朝堂上进行质问,目的自然是激杜审言说出李显是幕后主使人,从而给李显扣上一顶结党营私的帽子。 可是没想到杜审言却是昂然说道:“吾之胆子素来便大,袁舍人若非要说有人给的话,那倒也不是没有,给吾胆子之人便是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袁公瑜一听这话,面色顿时就白了,因为如果杜审言所言属实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皇帝并不主张召回李显并严加管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违背了圣意倒也没什么,可完不成武后交代的任务,他这个继许敬宗之后的后党首领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却听得杜审言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吾乃圣上钦点之殿中侍御史,吾作为御史,职责便是要仗义执言,袁舍人且说一说,吾之胆子岂非圣上所给?” “原来是这个意思,倒吓了我一跳。”袁公瑜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说道:“圣上的确是给了你进言之权,然则你竟然以下犯上,对吾等如此辱骂,又该当何罪?” 却见杜审言嘿嘿冷笑道:“首先,袁舍人在朝堂之上公然蔑视下官为小小殿中侍御史,可是袁舍人却知道,吾之官职乃圣上所赐,如此说来,袁舍人非但看不起下官,亦看不起圣上,竟将圣上所赐官职如此蔑视,又该当何罪?” “啊?这这,圣上,微臣冤枉,微臣并非此意,实在是被这杜审言以下犯上之言气糊涂了,方才不经大脑胡言乱语,还请圣上不要见怪。”袁公瑜被杜审言这么一说,顿时吓得面色发黄,连忙跪倒在地,抽抽噎噎的对高宗解释了一番,直到高宗黑着脸摆手让他退下,这出闹剧才算结束。 可是杜审言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只见杜审言接下来说道:“这第二么,袁舍人说下官对诸公辱骂,下官并不敢苟同,事实是,下官并未辱骂诸公,因为下官说的不过是一句实话而已,诸公的确便是误国jian臣,哼,吐蕃贼子当初寇略我安西四镇时,是否对无辜平民大肆杀掠?当初我军败绩,前线将士们为守护边疆与贼子血战三昼夜,军民伤亡者达十余万人,吐蕃贼子如此杀人法,可算得上是杀伤甚众?为何彼等杀我大唐军民便合理,而我军杀死吐蕃将士便要受惩戒?诸公到底是我大唐之臣,还是吐蕃之臣?” 杜审言这一番话义正辞严,直说的袁公瑜等后党成员无言以对,朝堂之上顿时陷入了沉默,高宗本来准备接受袁公瑜的建议,这时候也放弃了原先的想法。 武后更是心中恼怒,她原本是要授意袁公瑜,只是找个借口将李显召回朝堂就行,没想到这袁公瑜竟然改变主意,非要好好惩戒李显一番不可,更加上这厮说了一番蠢话,还被杜审言这个疯子给盯上了,导致这厮颜面无存,落了个里外不是人。 而更让武后生气的是,这时候东宫的人却乘机落井下石,对袁公瑜等人大加挞伐。 首先出头的是戴至德,只见戴至德朗声说道:“杜御史说的没错,所谓兵者,凶器也,在外作战怎可不杀人?为何诸公允许吐蕃杀我大唐军民,却不允许周王杀彼吐蕃将士?所谓刀剑杀与火烧,其实又有甚分别?周王立下大功,诸公视而不见,反而要圣上将周王召回申诫,岂非是要置陛下与娘娘是非不明、不仁不义之地乎?不知诸公安的是甚心?” 戴至德之后,太常博士袁思古、王福畤、右相阎立本等人尽皆出列,指斥袁公瑜是非不分,忠jian不明,蓄意挑拨天家骨rou亲情,将他骂的体无完肤,成了天下第一恶人一般。 袁公瑜知道这些人都是太子的人,可是却也没有办法,因为这些罪名实在太吓人了,令他根本没有勇气承担,所以在听完之后,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向高宗与武后请罪,说他一时头脑发热,义愤填膺,其实心中并没有对帝后有一丝的不敬,虽然高宗与武后尽皆宽恕了他们,可是当看到帝后一脸不满意的神情,尤其是武后那一双冷得令人发抖的凤目,袁公瑜才明白自己这一回实在是做了一件蠢事。 而在一旁默默不语的许敬宗则是心中哀叹,因为朝中这帮后党人物实在是不成器,竟然被一个小小的杜审言说得无言以对,幸亏自己现在还没有离开,这要真的离开,真不知道武后的势力该受到怎样的打击?
“袁公瑜、王德俭、侯善业这帮蠢材当初只是因为拥立皇后有功,方才窃居高位,其实本身并无多少才华,指望这帮人稳固朝堂,实在是痴人说梦,好在刘祎之、元万顷、范履冰等北门学士颇有才华,又比袁公瑜等蠢材善于隐忍,将来或许能成为皇后强助。”许敬宗冷眼旁观,见袁公瑜一开始向皇帝提出如此建议的时候,刘祎之等人就是面露嘲讽之色,只不过在皇后用目光示意之后方才出声附和,心中断定这几个并非池中之物,心中才略略安慰。 “如此,依诸卿看来,此事当如何处置?”武后见朝堂上的局面混乱不堪,虽然心中恼怒那帮奴才蠢笨,却也不得不跳出来为他们解围,所以便笑着问道。 却听得戴至德上前说道:“陛下,皇后,微臣认为,周王为国立下大功,打败了吐蕃贼子,迫其退兵,实乃为国为民之举,然则我大唐赫赫声威,只需击退贼子,给其一个教训便是,无需兴师动众,攻入彼国疆界,再者说了,此一战我军战线拉得太长,粮草辎重运送困难,更兼如今灾荒不断,百姓嗷嗷待哺,我大唐应当节省粮草,接济百姓,令其度过危厄。更何况周王远征数月,身体疲惫,不利成长,而将士们外出作战数月,亦是辛苦,因此微臣斗胆建议,愿陛下与皇后下令我大唐与吐蕃议和,令周王回朝与陛下、娘娘同享天伦。” 戴至德这话说得武后频频点头,暗暗气恼自己麾下怎么没有戴至德这种人才,心中对于太子的成见更深了一些。 而高宗也是含泪说道:“戴卿说到了朕的心里去了,将士们辛苦劳顿不说,粮草之事亦当为百姓考虑考虑,至于显儿,自从四月出征到现在将近四个月了,吾都没有再见过显儿一面,心中着实挂念,恨不得立刻就见上他一面……” 说到这里,高宗竟忍不住掩面痛哭,情深之处让群臣也都感同身受,于是朝堂之上竟有大半人陪着皇帝默默流泪。 高宗方才那一番动作固然是有真情在,可另一方面也是在告诉群臣,其实他也同意戴至德的观点。 所以,那些明白事理的官员们全都出声附和,包括太子李弘、袁思古、王福畤、阎立本等东宫党人,也包括之前还被众臣批评的无一是处的袁公瑜等后党成员,当然,老jian巨猾、故作深沉的许敬宗这时候自然也不会少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不明事理的中立派,如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李敬玄,还有李安期、张文瓘等帝党成员。 可是朝堂中却仍然有三人没有表态,那就是东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郝处俊,司列少常伯裴行俭,还有一人竟然就是之前高声怒骂袁公瑜等人误国jian臣的殿中侍御史杜审言。 “陛下,微臣有话说。”怒不可遏的杜审言首先不顾帝后的不满和群臣讶然的目光,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