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回 押上尊严的赌约
回到好友蓝信子常年提供给“爆米花”小组活动的那所位于太平桥大街的高档公寓时，天早已黑了下来。转开公寓的门锁，屋里的摆设一如往年，仿佛将时光拉回到了两年前。 这是一户以蓝白色为基调装修的三室两厅复式公寓。进门便是一间门厅，一旁竖立着又大又深的鞋柜，另一边便是通向二楼的旋转楼梯；穿过门厅走向一楼深处，是一间八十几平米的主客厅，一侧连着开放式的饭厅和厨房，另一侧则是装修简洁的书房及卫生间；二楼布置着三件卧室，除了主卧备有设施齐全的卫生间，走廊的尽头还有一间为客房住客准备的洗手间。蓝信子的父亲在她高二的时候将这间公寓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她，从此之后，这里就变成了信子、铃音和淑娴的根据地。她们在这里打闹、八卦、憧憬未来、相互调侃，并宣誓义结金兰，一起度过了人生中最为精华的那几年……时光如梭，这间公寓内部不仅跟高二那年所见样貌相比并无大变，此时还干净地不像话，看来上周铃音回来北京出差时必定过来好好打扫了一番。 或许是因为回到了一个感觉熟悉的环境，长途飞行导致的疲惫和时差反应自淑娴进门那刻便向她阵阵袭来。为了让自己振作精神，她匆匆冲了个凉，遂进到常年配备给自己的那间卧室，翻出苹果手提电脑和绘图手写板，开始工作起来。 当然，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做出发光发亮的婚纱设计，何况金淑娴这等凡人。她在路上便已想过，婚纱比赛的设计必须得去想去做，至于是否赶得上参赛申请时间，她打算明天电话再去咨询一下，如果不行的话…… 不能不行。 想到这里时，她摇了摇头。 为了旻香，不行也要行！ 不知道何时睡过去的。 直到——一阵Iphone手机的默认铃声响起，淑娴在半梦半醒间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一道半洋不中的男声：“淑娴，你美国的手机号码在中国还在用哦——真好！马上就到晚饭时间了，要不要我过来接你一起吃饭呀？” “……什么……晚饭？！”昏呼呼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一大半，淑娴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我还有事，不说了。”挂掉Harry电话，淑娴看了一眼Iphone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不觉哀嚎起来，已然下午五点一刻了。 她立刻翻开小魏交给她的杂志，将眼光锁定在比赛报名的页面，随即拨通了咨询电话。 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显然很忙，淑娴还未来得及将特殊情况的所有细节说清，电话那头的女声便很有礼貌地回绝了淑娴想要逾期报名的提议——“小姐，不好意思，相信你也看到啦，我们杂志上刊登的报名信息明明白白写着今天截止呢。我们必须得按章办事的呀，实在不好意思哦，不然您就明年再参加吧。感谢您对我们品牌和比赛的关注哟，感谢来电咯，再见。” 无懈可击的一番回答还嗲地让人直掉鸡皮疙瘩，搞得淑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坐在床上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金淑娴拿起电话瞪了好一会儿，终于下了一道决心——她拨通了Harry的号码——“Hello，Harry，我是淑娴，你刚刚不是说晚上一起吃饭吗？我决定去了。可以拜托你叫上那个什么Diamond一起吗？……我有事咨询他。” 拒绝了Harry上门接送的要求，淑娴匆匆套了件套头衫配牛仔裤，再蹬上一双帆布鞋，一脸素颜就出了门。在街上左顾右盼好容易打上辆的士，她总算卡在晚上六点半赶到了位于东大街二十三号的布鲁宫法餐厅，跟约定的时间一分不差。 然而，两个个头高大、相貌英俊、穿着精致的男人坐在靠窗的台桌边，显然已经等候了些许时间，桌边酒台里斜放的那瓶已然开启的拉菲1990足以说明一切。 看着视线那边——两位款爷的打扮和营造出的强大气场，再看看自己一身邋遢随意的摸样，淑娴耸耸肩，迎着周围偶有递来的奇怪眼光，向他们走去。 “麻烦给这位小姐呈一杯红酒。”待淑娴坐定，Diamond向守候在一旁的侍者说道。 “不用了，我喝不惯这么贵的酒。”淑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就喝一点吧，红酒对身体有好处的。这是我们在你进门前刚刚打开的，就是想品一下味道是否够正。要知道，放过一会儿、醒过的酒味道会不同，但是我个人觉得这个时候的味道是最正的。所以呢，你现在喝到的味道是最好的！”Harry一字一句地对淑娴说，每次他努力说中文的时候表情总是这么认真。 Diamond随即补充道：“这可是Harry特意为你点的，1990不是你的出生年份吗？” 金淑娴的脸上反射条件般地摆出了一脸无奈：“我说两位有钱大爷，不就是出来吃个便饭嘛，有没有必要开个几万块的酒搞得我心惊胆战啊？这一杯就值好几千块吧？好几千呢，你们对几千块有概念吗？好几千块差不多当工薪阶层一个月的薪水了，好几千块在贫困山区能让一户人家吃好几年了……” Harry正想说什么，Diamond抢先插了嘴：“好了好了，麻烦给这位小姐一份酒水单，你想喝什么点什么吧。” “IceWater。”淑娴想也没想地回答，“我不需要酒水单了。” Diamond看看淑娴，然后转向Harry，再次评价：“你的品味真奇怪。” “听Harry说你找我有事？”当鹅肝端上桌之后，Diamond的问题将本次晚饭的谈话引向了正题。 金淑娴摆弄了两下叉子，回答：“是的，我昨天刚刚从杂志上看到……应该是你的公司赞助举办了一场‘PrefectLove’婚纱设计大奖赛？这个比赛似乎今天就截止报名了，所以我想问一下是否可以推迟一周递交设计稿和报名申请？” “谁要报名？淑娴，是你要参赛吗？”Harry一脸好奇地问。 金淑娴又摆弄了几下叉子，回答：“是的，是我要参赛。” Diamond一下子便笑出了声来，那样子让淑娴只感觉一阵不舒服。 随即，他说：“你就不用参加了，放弃吧，你是不可能赢的。” “为什么？”金淑娴一下子抬起脸来，直视Diamond的眼睛。那凶狠的气势让坐在一边正准备插嘴打圆场的Harry那遛到嘴边的话又活生生吞了回去。 “因为这次比赛的主题是‘PrefectLove’——完美爱情。我说，你这个讨厌男人又没跟女人谈过恋爱的女同性恋同志，你懂得什么是爱情吗？”Diamond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回视金淑娴的眼睛，“都说设计出自设计师的灵魂，而衣服则是释放女人灵魂的魔法，每一件衣服的演绎需要设计师将自己的感悟和精华完全释放，才能达到最高的境界，这个道理连我这个外行都懂，作为设计师的你难道会不明白吗？——在我看来，能做出符合题意的婚纱，这个设计师必然是情海里翻波、身经百战、懂得情爱、了解完美的，这些特质我可是在你身上一点都没有发现呢。总之，能够获奖的设计师绝不可能是一个男性恐惧症患者吧？我的意思表达完了，你还有什么意见？” “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不是身经百战过了才变同性恋的？我们才认识两天，我前面那二十五年多少个日夜啊，你认识我吗？你了解我吗？我谈过多少次恋爱，爱得如何惊天动地，你又从何知道？我就是觉得自己可以做出符合题意的衣服，我才打算参赛的！” “哈，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信，我就是不信——有本事你给我谈一场完美爱情看看，不然，我绝不相信你可以做出可以获胜的礼服。” “婚纱礼服跟谈不谈恋爱有什么破关系？你有本事让我报名，我一周之后递交设计稿给你们，如果你不满意，我愿赌服输不参加比赛就是了。” “你也知道报名时间是今天截止的，推迟一周递交设计和申请是很不符合规定的，就算是我的公司赞助这个比赛，也是很不好的。”Diamond缓缓将双手交叉，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 “我知道……实在为难就算了。”听到这话，淑娴一下子感觉到了过意不去。 “当然咯，也不是完全不行了。呵，我可以给你开个特例，不过我有要求。”Diamond停顿了一下，看了Harry一眼，嘴角微微向上扬了一撇，“一周之后，你不仅要上交设计稿和报名申请，还得找个男人正式谈个‘完美恋爱’才行。基于之前我陈述的理论，相信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看到坐在一旁的Harry骤然笑开了花，Diamond追问道，“敢答应吗？身经百战的恋爱达人——设计师金淑娴小姐。” 听完此番挑衅，淑娴的眉头几乎都皱在了一起——因为，对旻香的责任感，无敌的自尊心以及‘终极恋爱绝症’潜伏因子在内心里搅啊、搅啊，相互厮打，纠结地让她头疼。最终，责任感和自尊心胜出，她拍了一下桌子，回答：“敢！” 搁下狠话后，金淑娴满脑子都是婚纱设计图稿飘来飘去，斗志极高。她三口两口吃下盘子里摆得跟艺术品似的鹅肝、牛排和冰淇淋，便匆匆与两位款爷道了别。 拒绝掉Harry护送美人回家的提议，淑娴搭上一辆出租车，在告知司机目的地时却犹豫了半分。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八点，似乎已经过了探访病人的最佳时辰。然而，除了看望旻香，此刻，淑娴只有一个地方十分想去，于是，她抬头对的士司机说：“带我去798艺术园区。” 站在艺术园D区角落那栋熟悉的阁楼之荧光灯下，四周的景象证明时间只会为城市的繁华点缀添花。798园区内那些标志性的斑驳红砖瓦墙，错落有致的工业厂房，纵横交错的管道及墙壁上保留着的各式标语依然，只有更多的灯火装饰其上，增添新趣而已。淑娴抬头看去，阁楼二层那副桃木底子做成的牌匾其上落落展示的四个白釉字体“淑香门第”，跟两年前相比稍有褪色，这才平添了几分岁月流逝的伤感。工作室内闪烁着橙色的灯光，看起来里面尚有人在，猜测着是否小魏和梦梦还未回家，淑娴迈步登上楼梯，向二楼走去。 “——梦梦，我还是建议你们换个地方。我的公司有几间办公室正空闲着，面积比你们这儿大得多，装修一下应该比这里好。何况，别的不说，搬过去至少可以省点房租。”——一道男声从工作室内传出，就在淑娴正准备跨步进入的那一刻——这声响，让她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僵住了。 “淑娴姐？”眼尖的梦梦从一个男人的背景后面探出头来招呼，“你这么晚过来看我们吗？” 淑娴咽了一下口水，已然遛到嘴边的回应却怎样都说不出口来，双脚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地无法挪步，只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又嗡嗡作响，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缓缓地转过身来—— 是他，正是他——那个即使化成了灰，她金淑娴也能清楚辨认的人——林永俊。 “淑娴，好久不见。”他的脸上挂着柔絮春风般的微笑，仿佛曾经那些曾经不曾发生一般，他问，“你好吗？” 无法自制的。 金淑娴狼狈而逃。 她自己也不明白，已然两年过去了，那些伤口为什么还新鲜地发亮、发烫、发疼，犹若前一秒刚被利刃刺伤那般。只觉得，疼啊。 几步跨下钢板做成的楼梯，向前奔去——女人已发挥到极限的逃跑速度最终还是没能比过男人天生的身体优势，还未到达拐角，金淑娴的右手臂就一把被看似瘦高文弱的林永俊抓了个牢实。一阵头晕恶心，她一个回手，狠狠抽了他的肩膀一记。林永俊闷哼了一声，随即，使尽力气双手将金淑娴的身体掰正过来，压低声音，问道：“淑娴，你这是干嘛？你有那么讨厌我吗？”。 “呵呵……”金淑娴低着头苦笑着，她绷紧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我讨厌你吗？多么好的问题。我告诉你，我不仅讨厌你、恨你，还彻头彻尾的鄙视你、看轻你。你就是个混蛋——现代陈世美，当代胡兰成，光是听到你名字我就泛恶心，恨不得一脚踩死你！你居然还敢出现？你这是找打吗？快放开我！”语到激动处，淑娴一个挣扎摆脱了林永俊的束缚，然后，她一脚踢了过去。 又狠又准，正中红心。 “啊——”——只听林永俊一声叫唤，那张看若斯文的书生脸瞬间扭成了一团，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接上了一句话，就在金淑娴转身欲逃之前——“我只是想帮助你们——我真的想帮你们。淑娴，拜托，请让我帮你们、帮旻香、帮淑香门第，你也知道现在情势危急……” 金淑娴停下了动作，肩膀耷拉下来，仿佛瞬间失去了力气。她脸上挂着欲哭无泪的表情，低头不语。 “你冷静一下，好好冷静一下……然后，我们谈谈好吗？”林永俊小心翼翼地问。 沉默了许久，终于，她缓缓点了点头。 两人默默走了一小段路，便进到一家名叫CafeFlatwhite的咖啡西品店。天色虽已幕黑，室内却是宾客满堂，唯有两面国旗下那个靠墙的位置还可落座。待坐定，林永俊坚持为两人各点了一杯招牌Flatwhite咖啡，遂打破了沉默。 “旻香的病我也是刚知道几天。两年前，你离开之后，我到工作室探望过她几次。今年公司挺忙的，便大半年没了联系。前几天过来拜访才得知了这个消息……很震惊、很难过，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我还记得当年我们三个赶去人民大会堂看Vitas演唱会，结束后，为了省点出租车费，咱们深更半夜地走了好几个小时才回到学生宿舍。一路上打打闹闹，每人买了一瓶啤酒喝着，谈着奋斗、聊着理想，真开心啊……那是我生命里最美好的记忆之一了。” “是吧？——谢谢你对旻香的关心，她的确是个很好的人。至于那些关于你的记忆，我早就不记得了，以后也不必再提。” “淑娴，你不要这样……” “那你要我怎样？你当真以为可以用你的一个转身换我一辈子的勿忘记？” “我觉得我们至少可以做朋友……” “林永俊，行了，我把话说明了吧——我们做不了朋友。如果不是因为旻香，我根本不会坐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我们之间的距离就是银河系和河外星系之间的距离。” “哎，如果你早就忘了关于我的事……早就放下了，干嘛还这么大反应？” “我厌恶你、憎恨你跟我‘放下没放下’完全没有关系，只因为你人品差——懦弱胆小，连跟我说清楚的胆量都没有，只知道玩消失、玩不见，你算什么男人？见异思迁，见到漂亮有钱的姑娘就立刻叛逃，真不要脸！背信弃义，之前跟我说的那些海誓山盟你是纯放气吗？无良无德，你老婆找我做婚纱你完全不知道？你老婆给我发请帖你又不知道？你觉得这样伤害人很好玩吗？综合前言，你可千万别误会，妄想我对你还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感情——没有，绝·对·不可能有。我最怕别人往自己脸上贴金，所以你最好给我清醒点，不然我们不必再谈下去了。” “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但是请相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伤害你的……当年对你的那些承诺都是发自内心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事……” “不知道怎么面对？”淑娴的声音又冷又沉，“呵呵……不要再提以前那些狗屁承诺垃圾誓言，我总算明白了诺言的‘诺’和誓言的‘誓’全都是有口无心的，我再也不会相信了……再也不会……” 林永俊深深地叹了口气，把头埋低下去，半响才遛出一句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金淑娴很想说：如果说“我不是故意的”就能解决问题，那么全天下警察叔叔不得全去喝西北风了。 却没能说出口。 话在她的喉咙里打转，堵得眼圈都红起来，却只能这么跟眼泪一起被堵进寸肠、埋进心房。 两人沉默起来。 那一天夜里，十点不到金淑娴就回到了位于太平桥大街的那栋高档公寓。外出只几个小时，却好似过了一整天那么长。思绪有些缭乱，她知道，这并不是一个正要进入备战状态的设计师女超人应该有的状态，续而，躺在床上开始整理情绪。画面开始倒带，第一个场景便是她从CafeFlatwhite夺门而出之前，林永俊与之的对白—— “淑娴，我知道旻香需要一大笔治疗费，而‘淑香门第’也面临着生死存亡。我真的很想帮你，我们可以做一笔生意……不如，你把‘淑香门第’工作室卖给我吧。”不想在沉默中继续等待，林永俊将谈话转向了正题，“其实我知道‘淑香门第’已经没什么价值了，旻香在业界并不有名。我询问过她去年的纯利润，只有十几万，实在不成气候。这样的工作室真的很难找到买家。不过，我可以买，我出五十万买。旻香说她把整个工作室的所有权交给你了，只要你同意卖就可以了，所以……其实我一直想着要联系你，跟你谈谈这件事的。正巧，咱们今天就遇上了，真是有缘分……你不用感谢我，念在我们之前的情分，我愿意帮你。” “五十万？”淑娴的脸唰地白了下来，反射条件般地喃喃一句。 可惜，林永俊完全没有意会出她此刻的情绪。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继续补充：“是的，五十万，如果你嫌少，我可以加到五十五万。不过，钱或许要分期付给你，通常的收购程序都是这样的。签约时我们会一次性付给你二十五万，剩下的二十五或三十万只需要你为我们公司工作五年就可以全部拿到了。当然，这五年期间我们会付给你高薪，薪水价格我们可以再谈。哦，对了，我的公司是魅丽风尚集团，我们旗下有五家服装公司，其中一家是克里斯婚纱礼服定制工作室，这一家是去年在东京秀场大出风头的ChrisLi负责的，他在业界小有名气，或许你有听过。此外，我们还有一家连锁影楼，业务相当多元化。而且啊，我现在是这个集团服装部门的董事，有话语权，我当然会帮你的。加入我们对你的前途是大有好处的。” “这个魅丽风尚集团属于于氏企业，是吧？”坐在对面的女孩冷冷地问。 林永俊哽住了几秒，没来得及回答，金淑娴立刻接上了自己的话：“林永俊，你这个吃软饭的的家伙，别把我跟你归为一类！你以为我是丐帮的吗？实在太看轻人了——你给我听着，我绝不会将淑香门第工作室卖给你的，别说五十万，你给我五十个亿我也不卖！别痴人说梦了——” 说完，她端起桌上两分钟前刚刚端上桌的招牌咖啡，就这么向林永俊那张小白脸泼了过去……然后，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夺门而出…… 哎。 金淑娴在床上翻了个身，将脸浅埋在平铺的软被里，深深叹了口气。 一周之内在两家咖啡厅内不是掀桌就是泼咖啡，砸完太平洋西岸那头的场子砸东岸京城的场子，我果然是咖啡厅砸场专家阿。看来本月犯忌——忌咖啡、男人和小白脸。 闭上眼睛，试着冷静，续而，Diamond那张冻死人不偿命的冰霜脸又飘了出来，一面游荡，一面反复叨念着：敢答应吗？敢答应吗？敢答应吗…… 娘的！ 金淑娴忍无可忍，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暗暗发誓：拼了，不管是比赛还是打赌，我非赢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