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失意的将军和新兵
清晨，太阳初升。 走了许久的徐啸虎回头望了望自己从小在那里长大的村子，还是那么的安详宁静，但就是村口少了一个人，爷爷并没有出来送他，但徐啸虎不怪爷爷，因为爷爷肯定是怕见着了就舍不得让自己离开了。 但徐啸虎不知道的是，爷爷其实一直站在村里的老槐树下张望着，直至孙子完全消失在视野中，他还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久久不愿离去。 徐啸虎本不愿这么快离开的，师父头七刚过，他还准备再呆上几天的。只是爷爷一直催促，他怕爷爷生气，于是昨晚在师父坟前，他和爷爷又陪师父聊了一个晚上，爷爷喝一口酒，他就给师父倒一杯酒，一直到天亮。 眼里的小黄村越来越小，直至成为一点黑点，徐啸虎心中默念着：再见了，小黄村，我会回来的。 …… 涪陵关，依山而建，城墙高逾三丈，关内更是兵强马壮，足足驻扎了五千人马，有锦官城咽喉之称，自古以来便为兵家必争之地。鲁章耕耘川蜀几十年，俨然土皇帝一个，对于涪陵关这样的重地要塞，他也是一点不吝啬，花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在维护和修葺上面，把此涪陵关修得如同一座铁城，因此涪陵关也号称“川蜀第一关”。 虎翼军大营，离涪陵关约十里，处于锦官城和涪陵关之间。 春风得意马蹄疾，郑玄和徐啸虎只花了一天的时间便来到了虎翼军的集合大营外。经过一系列的入营前程序，两人终于和一起来的新兵满怀激情和憧憬走向军营，铠甲，骏马，长枪，硬弓……想想这些都会让人觉得急不可耐，兴奋不已。 实际情况也确是如此，尤其是这些新兵刚进入军营的那一刻，恰巧有一对士兵正在cao练，整齐的队列，有劲的冲刺，响彻天际的呐喊声，还有周围高大的营帐，一套套的训练器具，想想自己以后也要在这里开始一段新的旅程，顿时觉得浑身上下便充满了力量。 但接下来的一刻，马上让徐啸虎和郑玄知道了军队的残酷。 不是那种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残酷，而是感觉自己被人拐骗了掉入无底深坑的陷阱一般。 原来人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在军营里，更是那么明显，一切显得那么赤裸裸的。 虎翼军分甲子，乙丑和丙寅三个大营，甲子营负责攻城拔寨，乙丑营专门刺探敌情，丙寅营主要负责后勤。 那些家里有钱或是出身高贵的，统统被送进了甲子营，如之前郑玄想的那般，拿最锋利的刀枪，骑最雄峻的烈马，住最舒服的军营，拿最优厚的饷银，当然，升职更是如坐火箭一般迅速。 而郑玄这般小城镇出来的富家子弟，更不用说徐啸虎这等几乎一无所有的白身，全部被赶去了丁卯营。 眼瞧着那些有钱有势的新兵满脸笑容地被人接走了，而剩下的一百多号新兵却似乎被人忘记了而遗弃在那里一样，无人问津。马上有人不愿意了，嚷嚷道：“我们只听说过虎翼军有甲子、乙丑和丙寅三个营，却哪里有什么丁卯营啊？” 如同一颗石子砸进了水里，激起了层层涟漪，人群顿时沸腾起来，大家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开来。 虎翼军是整个川蜀地区最精锐的部队，为了保证军队的活力，每三年会有一大选，从各个州府以及边境军队中选取新鲜血液掺入其中，但每次大概都只会征选一百名左右的新兵，像此次一下子来了三百多名新兵，这在虎翼军创建以来还是头一次。为了安置这多出来的两百名新兵，于是虎翼军在原本三个营的基础上，又新增了一个丁卯营。 虽然对外宣称设立丁卯营是为了扩军，因为现在外面形势越来越乱，战火随时会蔓延到川蜀大地，所以益州牧大人未雨绸缪，紧急扩兵以防不测；但又有些传言说，丁卯营是益州牧的小儿子设立的，专门用来敛财的，一个名额两千两，像郑玄这种二货就更不止了，因为还要被中间的皮条商再坑上一些，所以两个名额足足多花了一千两，不过单凭此项，一年收入二十万两，比打家劫舍来得快多了，而且还要光明正大许多。 一名身穿铠甲将军模样的汉子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十来个人，一看这些人的走路姿势还有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便知这些人都是老兵，而且还是那种上过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兵。 铠甲将军显然听到了新兵们的话，大声道：“瞎嚷嚷什么？丁卯营也是咱们州牧大人的亲军，待遇也跟甲子营他们一样，你们只要好好表现，以后不一定会比甲子营差的。” 人群安静了下来，但是，真的会一样吗？ 众人脸上表情不一。 但既然进了虎翼军，想退出去可就难了，而且谁也不想这么快就放弃的，于是在铠甲将军训斥了几句之后，这些新兵就乖乖实实在他的带领下奔赴丁卯营。 丁卯营，离甲子营不过五里地，大家原本还以为两个军营会差不了多少的，毕竟都是益州牧的虎翼军，就如同他的长子幼子一般，虽说可能会有些亲疏，但总归不会差太多。有点人甚至开玩笑说益州牧比较疼小儿子，那么会不会也会对丁卯营另眼相看呢？ 玩笑总归是玩笑，谁也不会把这个当真的，毕竟能来虎翼军的起码都是家里有些小势力，哪会没有自知之明？那些身份高贵的人全都被选进了甲子营，凭自己的身份，也就当做是被放逐到这里的，忍个两三年也就过去了，然后赶紧滚回家谋个差事混日子吧。 可等徐啸虎和郑玄真正踏进丁卯营的时候，尤其是郑玄，他心中所期望美好的军营生活轰然倒地，心中甚至觉得五千两银子打了水漂了，痛心啊。 军营早已是破败不堪，地上满是坑坑洼洼，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走进营房，一股呛鼻的灰尘之味迎面扑来，想来已经荒废了许久。 这就是待遇和甲子营差不多的丁卯营？自己就要在这里开始军旅生涯？ 不仅郑玄和徐啸虎，还有一起来的两百号人也是一副惊讶的神情，想来这里的情形跟之前想象的完全是两个样。 个别意志不坚定，或者投军完全就是为了讨功名混日子的人，已经开始嚷嚷着要退伍了。 铠甲将军虎目一睁，大声喝道：“刚才是谁说要退伍的？” 没有人敢回答。 铠甲将军走进新兵群，把其中缩头缩脑的一个人给揪了出来，如提稚子一般给拎到众人前面，然后一把将其摔到地上，砸得是灰头土脸。 铠甲将军凌厉的眼神在新兵身上一个个扫过去，“今天是你们第一天入伍，我就教大家一件事，你们一定要牢记于心。身为虎翼军一员，绝不能说后退两字，尤其是在战场上，说这两字，那就是逃兵，该当场斩杀！” 全场震撼得静悄悄的。 “听到没有？” “听到了。”零零散散的声音附和着。 “大点声！” “听到了。”这次声音齐了，也大声了。 “还不够。” “听到了。”这次总算有点气势出来了。 “不错。”铠甲将军点点头，“首先介绍一下，我叫杨骁，白杨的杨，骁勇善战的骁，丁卯营第一任统领，以后你们都归我管。这里条件是挺差的，但你们不要嫌弃，因为起码这里还有挡风遮雨的地方，当兵的人，若是行军打战之时，即使遇上刮风下雨，你随便往地上一躺就可以对付着睡了。再说，你们有什么可抱怨的，我虽然是你们的统领，还不是要跟你们一起住在这里，丁卯营中，一视同仁，绝不搞特殊。” 大唐王朝的军队编制，以两百人为一营，设一校尉；接下来五十人为一伍，设一伍长；再下来十人为一标，设一标长。 虎翼军编制跟其他军队一样，除了甲子营人数超过六百外，其余三营人数都控制在两百，但由于虎翼军是益州牧鲁章直接控制的，创立之初，鲁章甚至还向当时掌权的照天皇后赵姬讨了个车骑将军的军职，所以虽然这里将领的军职也跟寻常军队的将领一样，但若从虎翼军走出去马上可以高升一级。 像丁卯营这样的两百人队伍，杨骁的军职是鹰扬校尉，但他若是调到其他军队，弄个中郎将当当肯定没问题，至于地位更高贵一点的甲子营统领则挂的是骁骑校尉，又比鹰扬校尉高上半级，要是外放的话那可能就是将军级别的了。 “今天，我就放大家一天假，把这里收拾收拾，然后吃好睡好，明天我们就开始正式训练。”杨骁说完这一切，咧嘴对那个被他摔打在地的可怜虫一笑，“记住我的话了吗？” 可怜虫哪敢再说什么，也不知能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那就去绕军营跑三十圈，然后中午不能吃饭。” 可怜虫满脸扭曲，可还是乖乖地照办。 徐啸虎一下子记住了这位威严却又可敬的将军，不是因为杨骁说的话有多煽情，有多感染力，而是杨骁能说到做到，先是一起同新兵收拾营房，然后是整顿大营的设施，偶尔停下来休息，也会与身旁新兵聊聊天说些老故事，很快整个军营便热闹起来了。 这个鹰扬校尉还真有点意思，毕竟现在还能与士兵同甘共苦，并且相处得这么融洽的将领，还真不多。 徐啸虎和郑玄被分到了同一标，领头者是杨骁带过来的老兵，名叫黄灿，其实他的军职已经是都尉了，属于典型的高职低配，这人跟杨骁脾气差不多，威严不失幽默，挺可亲的。 二十标的标长，全是杨骁带过来的亲信，其中三名都尉十位伍长七个标长，虽然丁卯营前途未明，但他们都毫不犹豫地跟了过来。 中午时分，徐啸虎这一标终于迎来了最后一位兄弟，恰巧是那位可怜虫，可能从来没有跑过这么长的路，可怜虫感觉两条腿都在打颤，更可怜的是还被罚不能吃午饭，于是为了节省体力他一句话也没说便直接上床上趴着了。 事后徐啸虎才知道，这个叫杜飞的可怜虫其实是个话唠子，也是个包打听，尤其是晚上的时候，即使训练得累个半死，他也会在熄灯上床之后絮絮叨叨说上一些军中轶事趣闻。 就比如，徐啸虎正是从杜飞口中得知，他们的鹰扬校尉大人，也是个不得志的人，原本杨骁是府兵，因为表现优异被选入虎翼军。刚进入这里的时候，他也是跟这些刚入营的新兵一样，满怀一腔热血，期颐能在军中攫取一份功名，不敢说流芳百世，但至少也要青史留名的。可谁知他立功不少，但是升职却一直比别人慢上一拍，眼瞧到了而立之年仍然是个小都尉，而跟他一起进入虎翼军的有好几个已经是校尉了，有些人退役回乡也至少是县尉级别了，就他这个无权无势无钱的家伙一直上不去。 这次丁卯营的新建，很多虎翼军中的将领都把它视为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杨骁自觉在其他三营无出头之日，于是便申请来了丁卯营，或许是上头突然良心发现感觉一直屈才了杨骁，就在前几天，才给他提了一级，升为鹰扬校尉。 杜飞说完，大伙都沉默不语。 一直不得志的将军，有点受了骗入营的新兵，这就是丁卯营的组成啊，有人还说丁卯营是益州牧大人的幼子，瞧这情况，应该是私生子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