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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命途(三)

    第七十九章,命途(三)

    一入内,二人便赫然见得本是外出紫山的王远征,竟闭目凝神,盘坐于此?!

    见此,叶可凡更是满脸惊愕,而身旁的剑心少年却是霎时明悟。

    “元神出窍。”

    “……”话音未尽,便蓦然见得,盘膝闭目的无双剑客,竟微微睁眼,投来一抹淡漠的目光,却是默然不语。

    何曾见过这等惊悚事件,小狐狸顿时一声惊叫:“啊?!”正欲开口询问,却又忽的感到浑身一凉,不寒而栗。

    原来,王远征锐利似剑的眼眸,其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许久,似乎对她方才那一声吵闹颇为不喜。登时,小狐狸一个激灵,乖乖闭了嘴。

    “……”或许见得小狐狸总算安静,王远征便再次闭目凝神,好似已然天人合一,融于虚无之中,无声无息。

    那一道亦同样裹挟着无双剑气而去的身影,正如秦昆所言,乃是王远征的出窍元神。而眼前的无双剑客,亦是赤袍白衣,唯独手中未曾提着黑木镶金之剑鞘。

    恰在此时,董叟却是在顶楼之外,渡步而来,恭声说道:“少主,剑主元神出窍,不宜打搅。”

    “是我失礼了。”秦昆一怔,先前只顾心中疑惑,一时忘了礼数而冒然打搅,是故连连自责。言罢,向王远征行了一礼,便带小狐狸快步离开六剑楼之顶。

    离开王远征处,二人虽门外的董老,一路又回到了示剑阁。老人道:“剑主为杀东方无胜,元神出鞘,若无意外,几日之后便会自行回归本体,少主不必挂心。”

    “为,为什么要‘元神出窍’啊?”这般玄而又玄的理由,小狐狸似懂非懂,但早有遇见诸多奇遇,对于什么元神出窍之类超越常识的事物,亦能勉强接受。

    “所谓‘元神’,乃人之精魂神魄,道宫阴阳合一方可胎化元神。元神超脱世间诸般法则,宛如与天地合一,百步一瞬,弹指一挥间便可日行千里,想必,剑主便是有此考虑罢。”对于叶可凡的疑惑,董叟亦不吝惜解释。话虽如此,老人所知亦不过如此罢了,小狐狸懵懵懂懂,但秦昆却是若有所思。

    “传闻,元神脱离rou身之际,天人感应尤为极盛,偶然间可预见一丝天命。不过,这不过是有关雷劫大修行人的一些传说罢了,剑主亦不曾提及。”临了,董老又是如此说道,“咳……剑主此番行事,势必天下大乱,或许,剑主亦因此心有所感罢。”

    哦,那王远征对断惊觉,还算是厚道啊。叶可凡暗自想道。

    不知怎得,对于那位身负血仇的孤独男孩,她总有一种莫名的同情,原以为王远征对其凉薄,但如今看来,似乎对其亦极为包容,竟愿为其担下这般重担。

    ……天人感应吗?剑心少年稍稍一怔。

    …………………………

    好似注定不凡者终被世人所瞩目——十方校场上,那场已然约定下的决战即将到来,天下各路英豪俱是向战义盟总舵蜂拥而来,只为能亲眼目睹这一场决定中原江湖道命运的约战,即便是自诩修道求真的各路修行大宗亦翘首以待。

    蛰州小城,此间某家名作“春秋阁”的客栈,已是人满为患。

    你道为何?蛰州乃是东北直通战义盟总舵所在的一条小道,却又乃必经之路。本无多少来往商客,却单单因这场将来的约战而一改往日平静,连这看似毫不起眼的小店亦被塞得水泄不通。

    平凡的小城,平凡的客店,却有着不凡之人。这间酒肆小店的主人,不需多言。然而,如今汇聚于此的诸般江湖道,却是未曾发现其中所隐藏的不同寻常。

    “听闻,王远征廿年不曾出世,想不到会因一个小小的东陈断氏,而欲与如日中天的战义盟一决生死,端的是始料未及。”蓦地,一位看似混迹多年的老头与身旁几位江湖上的朋友如是说道。

    果然,如今天下江湖道,所议论之事,唯有东无双之约战罢了。

    “嘿,你等可曾知晓?自打王远征留剑为书,约战东方无胜之后,曾投靠战义盟的诸般江湖道势力,却是隔岸观火。想当初十方校场群雄齐聚,如今有能剩下几人?”一位年轻人无不冷嘲热讽。笑的是人心善变,讽的是世事无常。

    “唉,东方盟主却是棋错一招,竟因此而与这位‘绝世无双’的剑宿决一生死,怕是凶多吉少。亦不知江湖往后又将如何?”杞人忧天者,有之。

    “欸,这位老兄所言差矣。依我看,这场胜负结果却仍是未可知也。”胜败猜测者,亦有之。

    “……”一时间,争论不休。

    而此刻,在客栈的一角,端坐着两位布衣侠客打扮之人。一位看似已及弱冠,一位犹是十三四岁年华的少年人。前者沉稳不语,对于周遭诸般江湖客之言,充耳不闻;后者虽是年幼,难免为江湖揣测之言所吸引,但却不曾妄下定论,神色如常。

    二人一大一小,却同是背负古剑,看似乃剑道中人。周遭混乱不堪,独独其二人平静如初,好似诸般吵扰,亦难动二人止水之心。

    许是觉察到了小少年的一些好奇,青年剑客轻声一语:“江湖妄测,无须在意。”

    “嗯。”小少年淡然一答,便闭目凝神,不再留意周遭这些江湖臆测。

    “嘿……世人皆乃好事之人,藏剑峰的小鬼,你等又是如何看?”

    蓦然,在这嘈杂四下中,一声语带嘲弄的话音,自身后传来,一语道破这两位大小剑客之身份。

    “?!”闻言,两位藏剑峰门人不免一时诧异,齐齐望向身后之人。

    却见,一位身着年约而立,狂袍栗发的西域男子,喝着一碗烈酒,似笑非笑的望向两位少年剑客。

    ……………………

    纵然百步一瞬,但这条命途,却仍是漫长。

    脑海中总是浮现过往的记忆,在回忆的宝匣中,似乎有着许多身影,是谁?还有谁?道不明,记不清。

    不知不觉,剑客的步伐,停在了一处记忆中的荒原。

    遍地黄沙掩孤草,多少故事没尘埃?是了,多年之前,曾有五位记忆中的年轻人,在此聚义结交,他们是谁?而自己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时间,冲淡了记忆,许多答案,永远只能留存于人的心中。

    “二十多年……这地方,只会愈发败落。”驻足流连许久,王远征却如是一语。说罢,心中一时的杂念便抛之脑后。

    正欲再行离开,但这一处久无人迹的荒野,却蓦然迎来了无双剑客之外的陌生人。

    “……”淡漠的眼眸直视着前方,忽的瞥见两道奔逃的身影,自目光所能及之尽头赫然出现。

    眼眸所映的,却是一对少年男女,二人神色惊慌,蹒跚不已,好似正在躲避某人的追赶,已然筋疲力尽,但他们的眼神却至始至终透着一份坚毅决绝。

    果不其然,奔逃的男女身后,赶上了许多手持刀剑之人,为首的,看似一对父子,余下皆乃仆役打扮。

    无需赘述的追逐,奔逃的男女或许已然筋疲力尽,而追赶之人却不见疲倦,隐隐约约已能听得传来的阵阵叫嚷。

    无双剑客的目光,仍是淡漠如初,但不知为何,他却就此再停脚步,莫名的凝视着愈渐接近的男女。

    蓦然,一声虚弱的惊呼,女子终是脱力难行,猝倒在地。

    “舞儿?!”男子神色一变,赶忙扶起同行女人,似乎生怕怀中女子有丝毫闪失。

    “独孤郎,我,我跑不动……”喘息的女子,连完整的话语亦说不尽,眼眸间闪动着万般遗憾。

    “舞儿,你我决意共赴天涯,怎能在此停步?”男子紧抱怀中女子,其声凄凄,纵然己身亦再无余力,仍是不甘就此放手。

    “独孤郎!”

    显而易见,这对男女正是苦命鸳鸯,为着彼此的深情,奋力做着徒劳的挣扎。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似乎他们的缘,只能到此为止。

    情人间的话音尚未散尽,身后追赶的人,却亦近身,将之团团围住。为首的中年男人神色愤慨,痛斥道:“姓独孤的,亏我往日待你不薄,你竟勾引我女儿!”说罢,便是探手而来,欲将女子扯到自己身旁。

    原来,竟是一场私奔的荒唐闹剧,世间俗人的爱恨情仇。

    王远征便是如此漠然注目着眼前突发的人间闹剧,可笑,荒谬。但不知为何,他的目光却死死的定格于眼眸中所倒映的男女,再难迈步离去。

    为何如此?怕是王远征本人亦无从知晓。

    尚在闹剧中扮演着各自角色的一众凡人,好似未曾发觉不远处驻足凝望的无双剑客,自顾争执着。

    “纪先生,我与舞儿真心相爱,求您成全我们罢!”

    “父亲,求你了!”

    闹剧犹在继续。而伫立不语的剑客,亦仍在注目。

    痴情人的哀求,却得不到善意的回应。

    “绝无可能!你敢拐骗我女儿,我定要取你性命!”中年男人眼见女儿如此,一时气急攻心,拔剑相向,旋即便是一剑劈来。

    “!?”下一刻,便是血溅之时?

    然而,变故惊来。

    铮铮铮——

    剑,脱手而去?!纪姓男子,及其随从手中的长剑,竟突然挣脱他们的手掌,化作一道道玄异的轨迹,如惊雷般射向一处地面,霎时间,诸剑尽插于地面,剑身颤动不已,迸发悦耳的剑鸣。

    众人莫名一惊,不由骇然,忙往落剑之处窥望而去,在此时方才惊觉,不远处竟伫立着一位赤袍白衣的异人。是了,尤其是此人额间那一道教人胆寒的剑痕,却是教众人心神一寒,更似一尊九天之上的天神,淡漠,甚至冷漠的目光,如无情的圣灵,不论是何种生灵,皆不由心生惊惧。

    他是何人?!恐惧与疑问在众人心中蔓延,况且,又有何人曾见得宝剑自行脱手离去之奇景?一时间惊愣,不知所措。

    无双剑客只是漠然直视着这些凡人,其目光却似无形的利剑,一柄柄架在他们的脖颈。

    可怕,可怕的人……不,是可怕的“剑”!

    莫名畏惧下的沉默,悄然而至。

    纪姓男子与其随从,却是再难消受这似剑般锐利可怖的冰冷目光。他们清楚感受到,这位宛如圣灵般的男子,其背后隐藏着难以言喻的死亡与危险。心中的恐惧被无限放大,最终化作梦魇,折磨着心智。

    徒然,一位随从无法压抑心中的恐惧,惊叫中回身便跑。一人的胆怯,往往会带来一个群体的崩溃,不错,仅仅一人奔逃,使得纪姓男子与众随从心神崩溃,亦是在惊骇中忙急身脱逃,噩梦般的恐惧支配着他仅有的理智,甚至让他忘却了一旁的女儿,自顾逃离。

    至于那对私奔的男女?呵,自是瞠目结舌,惶惶不安。然则,却又未似纪姓男子般心神崩溃,愕然的望向久久伫立着的人儿。

    “……”王远征自觉诧异,稍稍抬手,自顾凝视,似乎亦在疑惑自己竟会出手相助。

    为何?

    说不清,道不明。若是以往,怕是这对情人血溅当场,他也不会有所动容。然而,他竟是出手了。

    难道与此二人曾相识?不,这对男女他确实是初见,二人应是未及落冠,王远征整整廿年未曾出紫山,又怎有相识之机。

    如此这般,又为何如此?

    天人感应吗?

    蓦然,王远征却是想到了这一说。不错,一种冥冥中的感应,催促着他出手相救,然而,这种天人感应,却让他冰寒的剑心感到困惑,浮起几分本应消弭的烦躁。

    说来,那对安然得救的情人,自惊慌无措间缓缓回神,这才大体猜到了究竟是何缘故,眼前这位赤袍白衣的挺拔青年,想必便是自己二人的恩人。

    “多谢恩公!”复姓独孤的男子携自己的恋人,正欲三拜九叩,以谢恩人救命成全之恩。然而,未及二人叩首,身前的异人,却赫然失去了身影。

    “!?”

    一时惊然,四顾张望,却忽然见得那一抹身影已在百步开外。

    这条命途之上,似乎还隐藏这自己无法预料的“意外”。

    这两个人,与无双剑客间,又有何种莫测的联系?

    或许王远征亦不曾想到,他的命运,已在不知不觉间,跳出了自己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