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命途（五）
第八十一章，命途（五） 遥遥紫山路，漫漫霏雨崖。 今日，败剑崖的黄昏并未落雨，吹雨霏声的悲曲亦暂告断落。夕阳的余晖送来最后的一丝暖意，遥遥望去，已然能见得天际即将揭开的夜幕。 一抬首，却不见往日遮天蔽日的翻腾云海，镶嵌于紫山绝壁上的六剑楼阁亦清晰的映入眼眶，真是难得。 然而，对于败剑孤崖而言，永远只能仰望六剑楼的高绝。 与败剑同在此崖的，却总是一位形单只影的男孩。他眺望着远方天际即将到来的黑夜，默然不语，抬首仰望六剑楼阁，好似遥不可及的天宫。 话虽如此，但今天却始终无法平静，年幼的心莫名cao动。 难道是因为听不到雨及剑鸣的剑律？ 断氏男孩如是想道，然而，一串铃响，却是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亦转首，只见得叶可凡又提着一篮子饭食来此。 烦躁的男孩对于女孩儿到来，显得颇为不适，可又不愿像往日那般故作不睬，只得问道：“怎的又是你？” “你小子以为我愿意啊？”叶可凡没好气的答道，在百剑屹立的边缘，小心翼翼的放下篮子，便赶忙躲到早前救了自己小命的巨石背后，只敢探探脑。看来，晌午险些被剑律激起的雨水打成马蜂窝的经历，对她而言已然成了一个不小的阴影。 “……”断惊觉望了小狐狸几眼，却又不知该有何言语，只得如此沉默。 “喂，你晓得王……啊，剑主出山了吗？”女孩儿见得周遭似乎并无潜在的危险，于是试探道。 闻言，断惊觉一怔，自己这位王世叔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何时出山，男孩又如何知晓。 然而，思绪到此却是蓦然一惊，是了，一月之期将近，王世叔此时出山，必然是为赴战。 “王世叔……” 自己的仇恨，即将得到解放——男孩绝对相信，绝世无双的剑客绝无失败的可能，东方无胜此行必死无疑。但，不知缘何，他却并没有感到丝毫快意。 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自己不能亲手来了结这一段血海深仇吧？ 断惊觉只得如此自我解释，似乎在为自己此刻的麻木做着无力的辩解。 忽然，断氏男孩竟莫名的感到尤为孤独，似乎愕然惊觉，竟无一人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不，便是自己，也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绪。 “……喂，你，你没事吧？”见得男孩此刻神色惊愕愣神，似乎心中纠结万分，叶可凡不由好奇，“王……啊不对，是剑主。他帮你报仇雪恨，你倒是一点也不开心啊？” “……”男孩闻言，呆呆的望向了小狐狸，几番欲言又止，只得作罢。 断惊觉这番模样，小狐狸顿觉心虚，心说这小子又是搞什么鬼？在抬首一观天色，黄昏的余晖已尽，夜幕将来，无心在此逗留，只得道：“饭食就搁在这儿，你小子自己吃吧，我不奉陪哩。” 说罢，赶忙就往紫山栈道而去，风风火火，头也不回。 逐渐远去的铃铛脆响，让茫然的男孩自愣神中惊醒，却见得小狐狸已在自己视线中消失，徒留败剑孤崖内的自己，只能与败剑古琴作伴，先前那份孤独感不免愈发强烈。 也许，正如男孩所想的那般，他只需要一个与自己一齐倾听吹雨霏声的同伴罢了…… …………………… 青竹碧林，孤高的无双剑客，仙意邈邈的紫菱仙子，两人遥相对视。 究竟这般对视了多久？只觉黄昏临近，两人却始终默默无语。 清丽端坐的天仙人儿，静静的伫立在竹林的尽头，注目着无情的剑客，似乎在等待他能有所言语。 剑客的眼神，透着深深的冷漠。眼前突来的女子，在他的记忆中也曾有过几道影子，然而，却始终令他感到不快。 许是天色将夜，王远征亦无心再有逗留，用淡漠的口吻，说道：“让开。” 孤冷的话语，好似一道隔开一切情义的高墙，将往日的交际尽数分隔。对于这位故人，剑客却并没有丝毫留情。 “……”未曾想到剑客开口第一句话语竟是一声威胁的警告，紫菱仙子神色一黯，旋即又强打精神，央求道：“我，我只求你一件事，饶无胜一命吧……” “绝无可能。”剑客的回答，更是斩钉截铁。 这场决战已在一月之前便已注定，任何人都无法阻止自己的决意。 “……我平生，只求你这一件事……咳咳……”一时情急，紫菱仙子却是连咳数声，显然有恙在身。 无论己身病体如何不堪，但血亲的性命仍是最为重要，为此，她不单放下了“昆吾八大雷劫”应有的威严，更是苦苦哀求王远征。 然而，这位剑客，却是无情的“圣灵之剑”，如剑般锐利的眼眸从未有过哪怕刹那的动摇，只听得他如是道：“你，让开。” 又我这般威胁似的警告，但周身散发的无双剑气却已弥漫于竹林之内，瞬时之间，翠叶凋零，绝杀无情之势已然显露了己身毫无保留的杀机。 “无胜虽自视甚高，终究难敌你雷劫之威，但无胜如今却已是江湖道之首，你若杀他，必使天下大乱……”紫菱仙子一皱眉宇，竭力做着劝告。 但这些规劝，亦曾有人提及，王远征皆是毫无在意，她今番却是徒劳。 “我从不在意天下人的安危。”无情的人，说着无情的话语，碾碎两人保留的最后余地。 闻言，紫菱仙子凄凉一笑，似乎也有预料眼前的男人会有这般说辞。沉默片刻，却突然一语：“那，你有为自己考虑吗？” “……？” “当年你杀上昆吾山，却正逢‘八仙论道’召开，天下修行道汇聚，你因此斩杀诸多各道修行人，早与天下百道结下血仇，更使昆吾山颜面扫地。”苦劝的话语一顿，紫菱仙子美眸直视着无情的男人，“若你此行必杀无胜不可，又如何再退隐？难道，你忘了几位结义兄弟，当年为了让你安然隐退的牺牲了吗？” “……”无情的剑目始终直视着拦路的人间神女，然而，这一次却不曾回答，却只能沉默以对。 过往的故事，好似牵绊般困住了王远征将行的剑路，一旁是已故的昔日挚友，另一旁则是犹存于世的金兰兄弟。 但他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吗？不，正因自己“绝世无双”，便从未曾后悔，这条注定重染江湖腥浪的命途，他必须行至尽头！ “让开。” 磅礴的无双剑气骤然倾泻而出，直逼九霄，顿时风云变色，凌厉的剑气已是蓄势待发。这是最后的警告，亦是危险的预兆，没有人能躲过他的剑，即便是当世雷劫！ “你……？”对于剑客的决绝，紫菱仙子分外诧异，似乎不曾料到这个男人的无情，竟已到这般程度。 “这二十年来，你为何愈发无情？”难言的悲伤自心而起，但她所悲哀的却是愕然惊觉，王远征在这条无情的圣剑之路上，已然愈行愈远，远到教她感到望尘莫及。 或许，这两位当世雷劫，也曾有过共同的记忆，否则紫菱仙子亦不至如此 无情？ 是了，这是每一代无双剑客毕生追求的境界，正如他们追求着“六剑”之极尽一般执着。 临了，仙子愈发愁眉不展，却是做着最后的苦劝：“真正无情的人，无论如何的圣灵无欲……也只会是‘魔’。” 铮——！！ 未及话音散尽，一十六道快绝天下的无双剑气破空扫来，势若万钧雷霆索命而出，竟在刹那之间将整片竹林削为碎屑，卷动尘土落叶凝为道道无双剑影，直袭紫菱仙子而去。 惊诧风云，绝杀生灵。这一十六道剑气不单凌厉无双，携断杀无情之威势，任你仙鬼，亦难敌此剑神威。一剑既出势必绝情绝义，仿佛欲斩尽一切阻碍，了断二人本所剩无多的情义。 王远征不出手则以，一出手便是“剑四”生死二门之死剑——绝情断意！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浮华一刹，杀无赦之剑气已然逼近紫菱仙子身前，剑气未至然杀意已到，或许只需下一刻便是雷劫的陨落。 然而，此刻受招的柔美病子，却是蓦然闭目，竟未有片刻反抗。 难道同为雷劫大修行人的紫菱仙子，连东无双一招亦无法阻挡？ 无法想通，亦来不及思索，致命的杀招已然临身！ 轰！！！ 一声轰然巨响，十六道无双剑气在刹那之间斩落，炸起一地尘埃落叶。苍穹之上风云狂涌，好似天地亦感知这惊天动地的圣灵杀剑之威，霎时间雷云四起遮蔽即将到来的夜色繁星。 本是黄昏将夜，却赫然变为惊雷骤雨。这是苍天的威吓，但引动这风云惊变的始作俑者，却是目无表情，冷然的眼神透着锐利的目光，直视着逐步散去的尘埃，他清楚的知晓，前方的阻碍未曾消失。 雷，轰鸣作响；天，昏暗无光。 但，这片残林断竹之地，却已是遍地狼藉，教人胆寒的无双剑意弥漫不散。 尘埃散尽，落剑之地，竟现出两道身影。 谁？又是谁，能挡下无双剑客的绝命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