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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剑崖论剑(上)

    第一百章,剑崖论剑(上)

    紫山孤崖,百般败剑被细雪遮掩了败者仅存的锋芒。

    不时呼啸的寒风,恰似“影子”曾遗留的叹息。说不尽的遗憾,道不清的无奈。

    琴,虽已修复,但仍旧难有当日邪魅织音的剑律。

    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前者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后者只是默默的倾听。

    自然,女孩是叶可凡,男孩则是断惊觉。

    聊的,大体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男孩只是侧耳倾听,很少言语。好似,相比之于闲话不停的叶可凡,倒是断氏男孩更显得成熟。

    近来,小狐狸常常借送饭的理由,在这片败剑孤崖逗留。也许,是同为孤独者的认同感,让两人少了几分隔阂,不觉间倒是渐渐熟络了。

    不经意间,女孩儿想起了昨日那奇异的灰发少年,自顾说道:“……啊,对了,那个姓傲的好厉害,剑主居然原意让他暂居紫山与昆哥儿一同修行……”

    “……什么?!”忽闻这般说,断氏男孩却是一怔,旋即,心头满是莫名怒意与惊诧,“你说什么?王世叔受那个傲氏之人为记名弟子?!”蓦然,断惊觉记起当日在败剑崖匆匆一见的灰发少年。

    叶可凡不曾想道无意的一句话话,竟引得断惊觉这般激动,不免有些心虚,弱声道:“没,没啊……就只是同意他暂居紫山而已……”

    心说,这小鬼又是闹哪样?然则,稍作思量,不免想起,断惊觉亦曾苦求王远征收起为弟子,但最终却只允许在这败剑崖这等残破之地逗留,可这傲尘不过是初来乍到,便能与秦昆一般久居六剑楼。这两者间的差别似乎确有些过大了。

    细细想来,王远征似乎对于年轻一代很是宽容,任藏锋如是,褚天楠亦如是,如今傲尘亦然。但为何独独对断惊觉如此?

    这番疑问,亦在断惊觉心中不停的翻涌。是啊,为何王世叔要这般对待自己?

    心中的不忿,愈发难掩。

    明明是自己更需要力量!可为何,所有的人都如此看轻自己?

    仇恨,曾是他坚持的动力,但这份仇却被王远征斩断,亦让他失去了目标,失去了意义。但即便如此,男孩仍旧是心存希望,也许还有一天能光复断氏门楣,是故,才会久久在呆在这孤寂的败剑崖,等待着董叟所言的“机缘”。

    然而,总有人能如此轻易的得到了自己所不能企及的一切……当初的秦昆是这般,如今突来到访的傲尘亦这般。

    凭什么我就比不上他们!?

    年少的心本该洁白无暇,然而,如今却填满了不忿。是愤恨上天不公,亦是愤恨所有轻视自己的人。

    “……嘛,这种事情你这小鬼就不要在意啦。”叶可凡见得断惊觉愈发阴沉的脸,亦不免有些后怕,忙开导道。

    只是,此刻断氏男孩怕是未听进半句。

    “哼……”没来由,断惊觉亦不理睬小狐狸,自顾的喃呢着:“凭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们?”是啊,我是名门之后,天资卓越,可为什么却始终难入王远征的法眼?

    王远征,你了断我的血海深仇,却亦让我失去一切……为什么?为什么?

    “哼呵……只因,你是弱者。”

    一声突来的讥讽,将断惊觉苦恼的思绪尽数打乱。

    “诶?!傲,傲……公子。”

    小狐狸闻声一怔,旋即抬首一看,不经抖了个寒颤,只见得一道持剑的身影,竟是那位总以戏谑冷笑示人的灰发少年,傲尘。

    心说这回怎么连脚步声亦听不见就到了?

    “……!?”初时稍有些诧异,但忽闻这般讽刺,断惊觉只觉心中的无名火再难压制,不由对来者怒目而视,“姓傲的,你真般说,是甚么意思?!”

    但,在怒火燃烧之时,似乎还有某种异样的情绪在心中莫名浮现。

    “噢?难道,这般说法还不够麽?”玩味似的瞥了一眼断惊觉,好似看穿了孤单男孩心中的脆弱,然而,有如失去了兴趣,将目光投注在了败剑崖上屹立着的百般败剑。

    是的,对于傲尘而言,区区断惊觉根本不值得多余的注目。因为,这个心怀仇恨的男孩,只是一个弱者。

    灰发少年毫不掩饰自己的轻慢,使得断惊觉的神色愈发阴郁愤恨。

    正欲开口辩驳,然而,傲尘却蓦然竖起嘘声的手势,用那随性的口吻打断道:“嘘,我在此等待对手。弱者,便不要打搅……”

    残酷的话语,但却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玩味似的言语,却透着威胁的意味。刹那之间,断氏男孩好似亦觉察到了隐藏在这份之后的凶戾,不容反驳的绝对。

    “……呃……?!”仿佛,所有的愤怒都被扼在咽喉,再难言语。

    此时,男孩方才愕然发现,眼前这个少年剑客,有着某种令人胆寒的气息。是的,就在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仿佛本能地恐惧。同时,他亦蓦然发现,心中那一抹翻涌异样的情绪,正是这份畏惧。

    本能在告诉他,眼前的人,是自己无法追赶的存在。

    恐惧,随之,是羞愤。恐惧,是因为觉察自己与眼前之人的差距;羞愤,是不愿相信自己的心,竟如此胆怯。一时间,竟怔怔呆在原地。

    “……对,对手?莫非是昆哥儿?”一旁的叶可凡,却并未注意到断惊觉的变化,听闻傲尘提及对手,不由便想起了自己的友人,倒有了些许紧张。

    至于傲尘?

    自言罢之后,便不再将哪怕多余的目光停留在断氏男孩身上,自顾在诸般败剑中行走,感受着剑与剑之间的莫名悲鸣。

    相对于了然无趣的断惊觉,这些纵使只是“失败者”的败剑,亦似乎更值得关注。当然,都不过是等待之余的闲暇。

    那等待的人又是谁?

    “诶……看来是在等昆哥儿了。”小狐狸见得傲尘在此,亦不敢造次。这个少年剑客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

    又看了看此刻默然无言的断惊觉,见他此刻怔怔出神,亦不免有些许担忧,暗道:难不成这小鬼的自尊心这么脆皮?这才说了几句就这样模样了……

    正欲开口安慰,狐耳却突然一抖,听得了一怔熟悉的脚步声,平缓沉稳,好似某种冰冷的节拍,教人不由怔神。

    ……昆哥儿。

    果不其然,又一道仗剑的少年身影出现在败剑孤崖——秦剑心。

    置身败剑之中的傲然少年毫不意外,只是随性笑道:“你终于来了。”

    剑心少年的脚步一顿,似是不曾料到紫山有这么一处破败的山崖。放眼扫去,满是诸般败剑,尽失锐气的剑锋,虽无锈迹,却已黯淡无光,透着难言的悲凉意味。

    原来如此,这些便是追逐着紫山的“影子”……初逢一见,无双剑心便已明了其中缘由。

    再一望,又忽然见得数月不见的断惊觉,其后,是颇显不安的小狐狸。

    唔,这几日来总不见她身影,原来是到了此地,至于断惊觉……

    “……!?”然则,在秦昆的身影出现于败剑崖后,断氏男孩却是万分愕然。只因,短短数月不见,为何眼前的这位少年,其举手投足间,竟与王远征极其神似?!

    为何?为何?

    断惊觉的双眼,不由自主的对上了秦剑心的眼眸,那对好似将世间一切皆漠然处之的眼眸。

    “……!?”今时今日断惊觉所见的秦昆,孤高、冷漠,乃至是……无情。

    何止神似,简直与王远征如出一辙,好似这并非一对师徒,而是同一个人,同一个无情无欲的圣灵!

    虽不知这数月以来,秦昆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断氏男孩却清楚的明白,这份“无情”,是自己绝对无法办到的……

    嗡嗡嗡——!!!

    败剑,躁动不安,引动百剑齐鸣。

    “影子”,感应到了“光”的后继者,曾经惨遭战败的屈辱与遗憾,齐齐爆发。霎时,百剑颤鸣,交织一曲邪魅织音的剑律杀曲!

    杀机尽显!

    “……剑,剑律?!”断惊觉万万不曾想到,因冬季而再无鸣奏的剑律,竟因秦昆的到来而再次奏响。本能的一把拉过身旁的叶可凡,急忙喊道:“危险!!”

    久居败剑崖,男孩深知剑律启动之后的可怕,至于叶可凡也曾有幸见识剑律之威,乍听得断惊觉这般喊,也是一时慌乱手脚:“诶诶?!”

    然而,剑心少年却毫无动容,而身处败剑之中的傲尘,更是愈发冷笑。

    “……败者悲鸣,滑稽可笑!岂敢在此喧哗!”略带怒意的呵斥,却是出自那名总是傲然的少年剑客。

    但,愈发出人意料的是,这一声呵斥之后,诸般败剑虽依旧颤动不已,却真是不再有任何声响,而此刻无声的颤动更似败者卑微的畏惧。

    剑律骤启的杀机竟消弭于此?!

    “……?!怎,怎么……可能……??“

    惊惊惊惊惊!

    秦昆到来,引动百剑齐鸣,合奏这败剑杀曲。然则,傲尘一声呵斥,竟使百剑惊惧,剑律立时瓦解。

    眼前的一幕幕,无不冲击着断氏男孩心中的自尊。

    自己所期盼的剑律,因秦昆而自行启动;自己无法控制的剑律,却被傲尘一念即止。如果败剑崖中的剑律,真是王远征留给自己的“机缘”,那为何自己所难以领悟“机缘”却被眼前的这两人如此轻易的得到?

    为什么?!

    自卑苦涩,在心海泛起,然而,名为“嫉妒”的种子,却悄无声息的在自卑的苦土中生根。

    感到惊骇莫名的,自然亦有叶可凡。但她的困惑并未持续太久,因为即便是她,亦明白,任何以“剑”为原的事情,在秦、傲两人面前,从来不会是怪事。

    “……昆哥儿……”

    “小尘。”稍稍看了一眼叶可凡,秦昆的目光却又立时转向了邀请自己来此的对手。

    满眼望去,尽是这些“失败者”的“影”。百般败剑,都曾有着自己的故事……想到这番,秦昆已然洞察傲尘所想。

    他了解自己的对手,正如对手了解着他。

    傲然之人环抱古剑,以那桀骜的口吻再次道出新的挑战:“可敢与我在此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