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2章 父子相谈
不管谁是买主，只要他掏钱，商店就该把车子卖出去。毕竟，卖出去的自行车越多，自己的能拿到的津贴也越多。 店长沃洛诺夫连忙走来。 “姑娘，你也打算买两辆车子？” “对呀。” “好吧。”沃洛诺夫示意手下跟过来，将被她挑选的两辆车子推到一边。 他继续对女孩说：“我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这里可不是让一个姑娘开玩笑的地方。” “嗯？您在担心我买不起？”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惜，沃洛诺夫的态度让娜塔莎觉得，她就是被人担心没不起。 “这也没什么的。”娜塔莎耸耸肩，“我只是一个女孩，用一千卢布买两个贵重的东西，怎么想都是不可思议的吧。您不用担心，同志，我带了足够的钱。”说着，她特意拍拍自己鼓鼓的斜挎包。 对此，沃洛诺夫还能说什么？ “既然您坚持。根据最新命令，自行车售价全体提高20%。或许你已经打听到我们曾经的报价，现在，每辆车子涨价到六百卢布。” “什么？” 虽是涨价一百卢布，以娜塔莎的经济能力，她完全可以不以为意。毕竟很快就是九月三十日，那一天，针对她的军衔津贴，以及其他津贴，一笔累计高达三千余卢布的巨款，又要打到期账目。 苏联，确实没有亏待她的英雄。 可她曾经是那么的贫穷，战争之前手握一百卢布，她觉得自己可以靠这笔钱活上大半年。 如今却要挥金如土？ 她是做了一番思想抗争，才勉强做到支付巨款买自行车做到不会心惊rou跳。如今突闻涨价，她觉得有一丝店长针对自己，意欲劝退的意味。 现在的娜塔莎，她最讨厌被愚蠢的轻视。 她咬了咬牙：“六百卢布吗？合计就是一千两百卢布。没问题，幸亏我带了足够多的钱。” 说罢，娜塔莎打开自己密封很严实的斜挎包，把三捆散发油墨气息的切尔文银行券拿了出来。 “每一捆都是一百张，三捆合计一千五百卢布。如果您还是觉得这笔钱不够用，我马上到银行取。” “这……够了！完全够了。” 说实话，沃洛诺夫看到这三捆钱，就是知道此乃她在银行取的最新印刷的钞票。战争爆发一年有余，自行车累计涨价十二倍的原因，固然有各类民用品政策性的下调产量，另一个重大原因，就如女孩手里的三捆巨款。国家增印了太多的钱，以至于各地的物价委员会必须给予工人阶级暴涨的工资水平，针对许多商品大幅涨价，最终努力达到一种平衡。 工资和物价平衡了吗？完全没有！它怎么可能平衡？！ 现在唯一能让老百姓安心的就只有稳定的“土豆配给制”，只要后方不闹饥荒，什么都好说。 随着战争持续，苏联恢复了在1935年停止的配给制政策，进入战时配给制状态下的苏联人民，他们用到钞票的地方是很少的。同样，通过钞票能购买到的商品，数量少不说，价格绝对夸张。 这一切，都是为了对抗德军施展的经济战，所谓苏联由回到列宁时期的战时政策，故而德国印刷一堆假的切尔文银行券，能取得的效果微乎其微。德国能取得的这方面“战果”确实很小，他们印刷伪钞的速度，还比不上苏联印刷真钞。 不过德国的这一套“假币战略”可是给英国的经济带来不小冲击。要鉴别假英镑需要消耗人力物力，战时的英国当局缺乏这种能力。同时英国一样全方位采用战时配给制，甚至服装厂、裁缝店，他们使用布匹都收到严重限制。“假币战略”并未击垮英国经济。 娜塔莎拿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巨款，吓到了自行车店的一众工作人员，更是吓到了吉尔。 吉尔·伊万诺夫，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那么，接收娜塔莎的礼物，真的合适吗？ 正当工作人员一丝不苟的统计钞票的时候，吉尔凑在娜塔莎的身边，今天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娜塔莎，你的礼物太贵重了。” “哦？难道你不喜欢？” “这……我当然喜欢，我早就想把旧车子换掉，我父亲非常反对这个，没想到你却在帮我。” “你喜欢就好。”女孩莞儿一笑，“我说了，要送你一件礼物，就是它了，自行车。就作为你送我钢笔的回礼吧。” “啊？可是两个礼物的价值也差别太多了。” “很多吗？”娜塔莎摇摇头，“班长同志，你用你聪明的头脑想想，战前一直钢笔和一辆自行车基本是等值。你以为自己占了便宜我吃亏了？我不觉得。” 还别说，吉尔就是觉得娜塔莎在买自行车问题上血亏，他想不到这姑娘的回答颇有些奇怪的逻辑。 “好吧，既然你坚持。”吉尔耸耸肩：“谢谢你的礼物。啊，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请你到我家做客。” “嘿嘿，是以同学的身份去吗？” 吉尔犹豫了一下，他心里琢磨着，若是几年后以媳妇的身份去也不是不可以呀。他当然不敢在这一场合说出内心夙愿，这便连连称是：“当然。我们是很好的同学，很好的朋友。很显然我的父亲也特别关注你，他有意给予你一些帮助。你与我父亲见个面，他一定会非常高兴。” “是吗？也许再缓缓吧。我听同学说，你送我的钢笔其实是你父亲的，能让一位素未谋面的人对我如此关爱，真是我的荣幸。或许，我真应该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去你家一项，我该向你父亲道谢。” “好呀！”吉尔万万想不到自己冒昧的请求居然得到她的完全支持，这说明了什么？真是让人想入非非。 支付了一笔巨款，娜塔莎兜里就剩下三百卢布和一些戈比硬币，她也收获了一辆自行车。 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娜塔莎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见一下那位老伊万诺夫，绝非是因为那位大叔把钢笔送给自己，还在于大叔对自己买自行车一事的大力帮助。 因为那位叔叔的背后协调，自己得意顺利拿到最新现货，同样，他也和最近的警察局做了联络。 吉尔暂且将旧车放在自行车的，和娜塔莎一道，推着各自的车子到警察局做关键的登记。 对于娜塔莎，她只需要提交自己的学生证，就非常顺利的办理好自行车牌照。吉尔亦是如此。 不用说，这里面也有老伊万诺夫提供的人脉援助，使得两人的事处理得异常顺利。 北风吹拂大地，趁着白天最后的光辉，吉尔骑着他的新自行车，高高兴兴往家赶。 他也与娜塔莎并驾齐驱了一段路程，看到女孩骑车毫无障碍也就心满意足。 吉尔像是幸福的鸟儿，她今天对自己做的事，这不就是释放的爱意么？接下里，她还有意来自己家做客。 两人关系的进展真是惊人。 不管怎么说，吉尔目前就是个大男孩。他有意快速回家，向父母展示自己获得的新自行车，还要向他们骄傲的宣称，自己得到了那个姑娘的爱意。 吉尔确实是这么做的，这一次他没有直接把新车子放在楼下，而是扛着它直接上了二楼。 这番举动，可是让他在邻居间出尽风头。有人问他，你的车子从何而来。吉尔毫不犹豫说，它是我的爱人赠与的礼物。 他的爱人？ 介于吉尔的母亲伊万诺娃很愿意和邻居们聊聊家长里短，关于爱子与一个来自莫斯科的转校生之前越来越密切的关系，它不但是有趣的谈资，更是伊万诺娃无比骄傲的事。 从工厂提前下班的伊万诺娃已经熬好今晚的汤，就等着丈夫从邮局食堂带着煮土豆和少量面包片回来。她多做了一些饭，以迎接因下午作为重要大事后的爱子。 她万万没想到，爱子居然扛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闯入家门。 拎着汤勺的伊万诺娃见到满面红光的儿子，她没有任何的问候，而是无比诧异的质问：“吉尔，这个车子从哪儿来？” “啊！mama，我正要和您说这件事。这是那个姑娘给我的礼物。” “姑娘？难道是她？！” “对！就是我的同学，娜塔莎·彼得罗夫娜·哈尔科娃。今天就是领她去买自行车呢，想不到她居然会送我一辆。我根本不知道，她居然非常有钱。” 伊万诺娃听着脑子有些乱，迷糊了一阵子才说：“自行车不必扛到楼上。也好，一会儿你父亲回来了让他好好看看，看看他未来的儿媳比他还要爱自己的儿子。” 吉尔憨厚的笑出声，就等着父亲归来吓一跳了。 一切完全按照母子俩的臆想发展，归来的老伊万诺夫刚到大楼的大厅门口，就有人向他贺喜。 “一辆自行车？吉尔扛着一辆新自行车上楼？” 老伊万诺夫不顾自己衰老的身体，几个健步就上了二楼，他匆匆到家，正看到儿子正在摆弄新车子。一番短暂的交涉，他吃惊的明白，儿子居然收下了那个姑娘的一份礼物。 他尤其听进了吉尔说的一番话：“爸爸，我根本想不到，她居然那么有钱。” 是啊！人家可是斯佩洛斯金娜本人。真理报一直强调她小小年纪就击毙了403个侵略者，还有用反坦克抢击毁坦克的记录。对于这种英雄，莫斯科给予她一百万卢布的奖金都不为过！ 现在的老伊万诺夫，他没有丝毫的高兴，有的只是无比的闹心。 他本意是打算隐瞒实情，幻想着两个年轻人自由的恋爱，他实在不想干涉年轻人的生活，即便那个姑娘是斯佩洛斯金娜。 即便是英雄，老伊万诺夫看得出女孩自己并不打算张扬，这才有化名哈尔科娃这件事。 或许，她始终都是希望做一个平凡的姑娘，成为英雄，恐怕也是在极端的决定中不得已为之。 可她还是著名的英雄，老伊万诺夫有些心虚，他觉得未立寸功、一直是平凡学生的爱子如何配得上她？！ 老伊万诺夫这便张作耳背故意多问了几次。 “爸爸，就是娜塔莎送的礼物。她还知道我送她的钢笔是您的，她跟我说，希望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到咱们家做客。” “这……我知道了。” 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老伊万诺夫现在怎么可能高兴起来？那个姑娘是谁不好，偏偏是斯佩洛斯金娜。 看到儿子高兴的脸，他至少确定一件事，直到现在吉尔并不知道那姑娘的真实身份。 老伊万诺夫还能怎么做？只能勉强笑起来，他知道儿子的美梦终有破灭的一天，儿子终将知道那个姑娘是姓斯佩洛斯金娜。 对啊，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人呐，陷入迷蒙越久就越是不可自拔，可惜那时梦！如果因为陷得太深，最后得到的就是更为痛苦久远的伤害。与其那样，还不如一个巴掌把人抽醒看清现实。 他让吉尔吧车子放一边，接着将白布包裹好的今晚主食摊在桌子上。 一切不出意外，一片面包都没有，这是一大包煮土豆。 一家人没有任何的抱怨，西伯利亚地区的麦子也完成收获，然新麦几乎都是作为军粮，其余的则供应各个兵工厂。许多地方的机关单位带头节衣缩食，几乎天天以土豆果腹。 怨言是难以避免的，所以一周仅有几次会有面包来打牙祭。诸如邮局，不少人几乎天天抱怨又是一成不变的土豆，内心抗拒嘴巴却很老实，因为他们知道，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粮食。 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吃饭，今晚，老伊万诺夫破例拿出珍藏的伏特加。 不管怎么说儿子得到了一件厚礼，此事是该庆祝一下。一想到它又是斯佩洛斯金娜的大礼，这就更要庆祝一下。 “一个男人必须善于喝酒，只有这样才能展现男子气概。吉尔，你把这半瓶全部喝掉。”老伊万诺夫罕见的怂恿儿子。 这一举动让伊万诺娃大吃一惊：“老家伙，你疯了？！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不出几年就是男人了，说不定还是孩子的爸爸。你还把他当孩子？” “可是……” 本来，吉尔受了激将法想一瓶吹的，见得母亲的阻拦，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慢慢喝。 反观老伊万诺夫，他已经有些微醉。 “吉尔，你今晚回来住，此事和你的宿管说明了？” “我都说好了，也得到老师的批准。” “我明白了。吉尔，你是我的儿子。你的学校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所以你可以有一些特权，比如说临时回家住宿，学校方面都是无条件批准了。” “是，我知道，这真是挺方便的。” 老伊万诺夫叹口气：“你会成长，我也有退休的一天。最多十年，在那以后你都要靠自己。嘿嘿，我想你现在就巴不得独立出去，去自己闯荡。” 父亲的话说到了吉尔的心坎里，他知道父亲平常也不会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莫非，深沉的父亲看到那辆自行车后变得特别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