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计中计
孔瑶全身像被一道闪电击中,扬起的右手忽然立而成掌,随时要把这可恶的男人糊到南墙上去。 女刺客的尴尬与愠怒已经积累到了顶点,稍有风吹草动,立时便要发作;但赵欢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了,他只是痛苦地皱着眉头,安静地像个孩子。 人,真是种很微妙的动物,若是赵欢得陇望蜀,攻城掠地,孔瑶定会一巴掌过去,教他死的很惨;若是他望而生畏,鸣金收兵,孔瑶也绝对不会挽留,心生鄙夷;但恰恰是他不进不退,便这么僵着,偏偏又是神昏智迷的无心无赖无助,真是令人无可奈何。 孔瑶其实是被赵欢亲吻过的,那时候他是高高在上的长安君,却又是待宰的猎物,而她则是可怜巴巴的美妇人戚氏,却也是手握屠刀的侩子手。虽亲昵,但却无情。而共同经历了这许多之后,这一枚意外之吻,孔瑶再不能以一颗刺客之心自守了。 四唇相接,便是两颗独立跳动的心脏砰然共振,便是两颗孤独运行的星球相互吸引,便是两人于千万年时间,千万人之中遇见,道那一句“原来,你也在这里”。 看到赵欢的痛苦模样,女人天生的母性便被激起,高扬起手掌缓缓落下,孔瑶捧起男人的脸庞,暗提内劲,嘴对嘴吹渡过去一道真气,为他化解溺水之困。 这么做的瞬间,却又是芳心一乱,心里暗念:“若小色胚现在一下子醒来,看到这个样子,会怎么想呢?” 转念又宽慰自己道:“江湖救急罢了,事急从权而已,我反正问心无愧。” 如此想着,孔瑶的心里便是一惊:“我九凤以色杀人,一向我行我素,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想法感受了?今天却是怎么了,做事竟如此瞻前顾后?” 患得患失之间,孔瑶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惊恐地发现真气似是被赵欢吸住,想要收回竟不得了。孔瑶的双眼圆睁精芒乍现,顿时有如鹰隼一般犀利: “原来这小色胚早就醒了,却还要扮猪吃虎。” 孔瑶生性孤高,无数男人都曾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她可以容忍男人占自己便宜,却绝容不得任何人欺骗玩弄自己。 她奋而转身将赵欢压在身下,赵欢却突似猛兽般挣扎,力气大得惊人,两人交缠翻滚,桶内水花激荡。 孔瑶不及赵欢身长,最终被他死死抱住,双脚无处着力。忽然她扬起一条手臂,一根水色长绸便纵上了房梁,绕了一圈又垂落而下,正落在木桶上方,缠住了孔瑶的手臂。 孔瑶借长绸之力,挣脱而出,展身而起,转起绸子凌空旋舞,绸布便裹于她的身上,成了一条层层相叠的连身裙。孔瑶翩然飞下,落于桶边,抡圆了胳膊,手掌毫不留情便向赵欢而来,在快要打到他的脸上那一刹那,赵欢却双腿一软,像一只漏了气的皮球,摊倒在木桶的水中…… 片刻之后,赵欢躺在孔大姐的绣榻上,腕上搭着一只芊芊擢素的玉手,不是孔瑶,却是碧落。 “落儿,他有事么?”孔瑶问道。 “暂时没有大碍,”碧落翻开他的眼皮看了一看,缓缓道,“只不过他的脉象颇为怪异,便是我也从未见过,而且伴有间息的失智之症。” “失智之症?” “通俗地讲就是失心疯。” “失心疯……”孔瑶摸了摸被吻得发肿的嘴唇,一时间有些失神。 碧落看她的神情,轻且浅地笑了一下,翩然走了。 孔瑶在床榻边观察着这个男人的脸庞,眼睛的焦距却拉出了好远:自那场无名山谷的伏击;签华阁上的乱战,到他为了救自己被司马来折磨,再到坠落山崖前的最后一笑,还有方才意外而难忘的一吻……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女刺客的眼神迷离了。 孔瑶突然有种被注视感,回神却正见赵欢醒了,忽闪着一双贼眼看着自己,也不知他是何时醒的: “看什么看,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赵欢却似乎一点不害怕,在榻上坐起叹了口气: “我是来议事的,不是来打架的啊,孔姑娘倒是好雅兴,何苦来哉。” “你!” 孔瑶被他抢话,一时气结,却道其只记得溺水前之事,对那一吻并不清楚,是以又大为放松。 “姑娘,赵某先前所请俱是发自真诚,希望你能认真考虑。” 赵欢说着,便走到门口欲走。 “不许走门!”孔瑶厉声道。她刚扯了谎,骗走了花珠,若此时让他俩撞见,岂不完蛋大吉?门,自然是绝对不能走的。 赵欢道:“门不能走,难不成要走窗吗?”赵欢走到窗前向伸一下脑袋,高歌凌风,有些眼晕。 孔瑶的声音突然一柔,眨眨眼道:“欢郎也可以选择不走。” 赵欢犹豫了一下:“这样真的合适么?” 孔瑶语气却又一变:“你想得美!” 赵欢一边轻轻探出身子勘察地形,一边悻悻然道:“孔姑娘又来拿我消遣。” “走了!” 赵欢踏上围栏一脚,却是报复性地食指中指相并,放在唇间,丢出一枚飞吻。 哪知这一举动却无意把孔瑶惹炸了毛,他一脚跨过在瓦片踩实,正要小心攀下,美人的粉拳便整天蔽日而来,赵欢顿时飞出窗外。 签华阁门前,黑肤与另一亲卫正站着,以口头切磋武功技艺,这本是当时流行的一种拆招练习之法,奈何黑小子这夯货不守规矩,经常以一些他自己根本做不出来的动作对敌,以为赖皮,气的对方屡屡想要撸袖子真干。 正在两人耍闹之时,忽自头顶落下一个巨大黑影,赵欢一声长吼:“快接住我——”两人却都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赵欢的轻身功夫上不能够运用自如,尤其从高处落下不知如何刹住,好容易御风转向,飞向二人,可谁知这俩只属猪的队友这么不给力。 赵欢暗叫完了,高阁的窗中却飞下一条蓝绸,一抖缠住了他的脚踝,将他吊在了离地一尺的地方。 古代蹦极,好生刺激! 方在凌空的位置停住,倒挂金钩的赵欢向阁楼挥手示意,没看到那条倩影,签华阁的高阶上却斜抛出来一条大汉,正正与赵欢撞在一起,搭在赵欢脚上的活扣一松,两人横着滚出老远。 赵欢以壮汉作为rou垫儿,仍是疼得呲牙咧嘴,偏头而视,只见这人一身酒气,喝的酩酊大醉;生的是膀大腰圆,五官虽然周正,却有一颗天圆地方的大脑袋,不是别人,正是大将军田单之子,田栎。 …… …… 螭园,正午。 楼榭之中,太史华不断踱着步自,口中还一边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而他的身边躬身而立一个年轻人,正是李园,李园道:“公子何以如此毛燥?” “你,你还好意思说,我只是说给赵欢点颜色看看,你却搞出了这么大动静。我说的行刺,行刺你懂不懂!?万一东窗事发,你说,该如何收场?我只给了你十五名家将,其余的人你又都从哪弄来的?” 李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合袖一躬道:“公子且请放心,这些人绝对可靠,不会走漏任何消息。” “可靠?可靠个屁!你先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能掳来赵欢心爱的女人,让他痛不欲生吗?现在呢?只有两个不禁玩的婢女,你倒说说,下步要怎么办吧?”太史华大袖一挥道。 李园道:“公子,这次的失败是我料事不详,不过下次,他决计跑不掉的。公子欢虽然难以对付,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什么弱点?”太史华问。 李园贴近他的耳旁道:“邯郸城里众所周知,长安好色,而且专好人-妻熟女,而据我所知,他最好的——却是寡居的节妇……” “你是说?” “太史云央。” “小姑母?你……”太师华一愣,随机怒而高喝,“你大胆!好个李园,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太史家女人的主意,呸!” 李园却直迎着喷来的口水,嘴角勾出一抹邪笑,太史云央是当今王后挚爱之妹,他既然提了出来,就有十分的把握来说服任何的人…… …… …… 傍晚,大将军府。 田丹衣不解甲,风尘仆仆,坐在他下手位的年轻人,雄姿勃发,头角峥嵘,也是李园。 田单沉吟良久道:“贤侄此计甚妙,不但可以有力地打击太史集团,更加剧了其与赵国势力的对立,很不错。” 李园恭敬一拜:“田叔父明鉴,只是我怕换月,会接受不了。” “诶~”田单不以为然地短叹一声,“做大事者,无拘小节。她个小女孩家,懂得什么?贤侄放心,我们田家还是我说了算的,哈哈哈哈……” 李园一躬到地:“谢叔父!” …… …… 是夜,月黑风疾。 两个人影相对而立,俱是黑衣蒙面,立在宫宇似飞鸟张翅般反卷的檐角。 “交代给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一人苍老的声音问道。 “基本办妥。”另一个影子答道,听声音又是李园。 “基本?妥就是妥,未妥就是未妥,哪来的什么基本?” “师傅教训的是,我……” “你不用说了,你做了什么,要做什么我已知晓。你继续激化太史高与田单的矛盾,到时候齐国内部政局分裂,外又有韩赵燕楚为敌,必然大乱,正是我等举事之时!大业之成,指日可待!” “师傅,徒儿多废话几句,我观师叔似乎对我颇有微词,似乎对大业也不甚认同,师傅不可不防啊。” “他?哈哈,一学究尔,何足道哉?你做好你该做的事便好。” “诺!”李园一个干脆的抱拳,抬起的眼眸却闪烁不定。